这妇人,正是当年的齐夫人。
齐雲越急切,她的身子越无法动弹。她的手想抓着绒毯借力,可她怎么折腾,都徒劳无功。
齐夫人坐下,把齐雲抱在怀里。
这许多年过去,她已经白了发,已经年过半百了。
当年侥幸活下来,在边关苦撑,心里的念想,就是她的女儿了。可此刻,她又十分懊悔她的不出现,让齐雲带着这执念,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她悔恨,她也伤心。
她捧着她的脸,老泪纵横,“我的雲儿,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啊。”
“齐夫人。”
这一声,是梁骆在背后喊的,“朕让齐夫人冒死前来,只为解开太后心结。齐夫人,这半山殿已经严防死守了,齐夫人当自重。”
梁骆再看一眼齐雲,“母后,儿子告退。”
他挪步,到了殿外。
再顺手合上了那扇门。
殿内,齐雲一把拽住齐夫人的胳膊,她死死抱在怀里,一刻也不松开。
她艰难开口,嘴角都斜了,“母亲……母亲……”
这一声声的喊叫,让齐夫人捂着嘴,蹲在那掩面憋着哭声。
一别多年,再次相见,却成了这般模样,“我一直盼着啊盼着,盼着与你见面,盼着与我的姑娘再重逢。我在那关外处得知梁国改为梁元国,得知是你的孩子坐稳了皇位。我心里高兴啊,可我也担心,我怕你斗不过钰皇后,怕你受伤。后来啊,钰皇后就死了,你就当了这梁元国的太后。那时候母亲不管再难,再苦,都为你高兴。母亲还在想,曾经齐家的阴霾都过去了,都散了。你的孩子为帝,你为太后,一切都圆满了。”
齐夫人伸手,心疼地捧着齐雲的脸,“可是,母亲压根不知道,你在这宫中竟成了这样。孩子,齐家的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了啊。你莫要再陷进去,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齐雲眼角的泪一滴滴落下。
她想问的太多了,她想知道母亲是怎么活下来的,她想知道母亲当年跳入护城河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还想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
她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当年贵府夫人的模样了,那双手全是老茧,那张脸被岁月磨出了老纹。在她的脸上,已看不到任何贵气了。
奈何奈何,此刻的她,因激动,连张口、翻身的动作都动不了了。
她含着泪,看向齐夫人。
那眼神中,全是期盼。
齐夫人躲开她的眼神,她好像故意避开齐雲,不想告诉齐雲关于她的所有。
但她在向齐雲解释清楚齐家这件事上,异常坚定:“雲儿,当年我最后一次在宫中见你,那时你刚小产。我拉着你的手告诉你,别报仇,别追究。既然活下来了,就拿这条命当回事,好好过你自己的人生。可你如此偏执,不听母亲的话,非要追究。雲儿,齐家……”
齐雲瞪大了眼睛,她就等着从齐夫人口中听到齐家是被冤的。
那些卷宗也好,那些板上钉钉的密函也好。满朝文武也罢,梁骆也罢,这些人嘴里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不信。
她的父亲是将军,抱着她上过马。
她的父亲讲过战争,讲过马背上的事。
他的背上都是剑痕和伤疤,他是那么战功赫赫一个人,他顶天立地,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叛军和罪人。
这是齐雲深信不疑的事,也是心里认定的事。
此刻的她,像是静静等着齐夫人给自己宣判一样。
齐夫人眼含热泪,她咬着嘴唇,“当年的齐家,如同那卷宗和密函所说一样,是罪人……”
齐雲瞳孔充血,再放大。
齐夫人擦拭着泪,“你父亲当年和南国暗中来往多次,最后用三次战败,故意丢失三处关帝地,换来了咱们齐家万贯家财。同时,也因越来越贪婪的好处,整个齐氏一族都为非作歹,仗着先先帝的默许,在梁京什么事都敢做。这些事,你不知,母亲知。我们都是深陷泥潭,无法自拔。当年齐家也是战功赫赫,也是毫无私心地在马背上征战沙场。可也是这些功名,让我们居功自傲,惹下了一桩桩祸事。先先帝末年,为太子的梁帝已经开始给齐家铺后路了。他在先先帝末年抢来南国都城时,你父亲一夜未睡。因为他知道,那些密函来往的事,梁帝定会知道的。果不其然,他一登基,第一件事不是大赦天下,而是借了戚家人的手,把齐家这些事,全都处决了……”
齐雲嘴里憋着一口血,她一直艰难忍着。
齐夫人:“这些事,以前的我想不明白,我也怨恨过先帝,怨恨他的残忍,他的果断和不留情面。这些年,我关内关外的做粗活,为了活下去,见过战乱,见过水患死了一个村子。这些年,母亲也是半截埋入黄土的人了,愈发明白当年先帝的果断。灭齐家,稳国本。”
齐夫人淡淡地笑着,“或许现在的你看我,觉得我疯了。可是雲儿啊,你不可再执念下去了,你这一生,背负得太多了。齐家的孽是齐家这么多人一起造的,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啊。你不该为了我们,如此糟蹋你自己。你原本可以过得很好的,你怎么敢这样?”
齐雲嘴里含着的血,终究没憋住,顺着嘴角流下。
齐夫人见状,又跟着哭,“雲儿,雲儿!”
齐雲疲惫不堪地倒在齐夫人怀中……
梁骆在外头听到后速速开门闯入,飞羡跟在身后。
梁骆:“带去太和殿。”
齐夫人还依依不舍地抱着齐雲不肯走,飞羡给她戴上帷帽,将她扯着带了出去。
梁骆蹲下,把齐雲再抱回床榻上,“元内监。”
元海进来。
梁骆:“速速传太医。”
“是!”
元海到三殿外叫了太医院的人,容亦铮和浮兰提着药屉子进来开始给齐雲诊脉。
梁骆退到帘下,他端着一盏茶,迟迟不肯饮下。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浮兰才挪步出来上前行了礼,“陛下,太后的中风加重了。许是因那日大殿上受了刺激,病情日渐加重,恐怕……”
梁骆皱眉看向浮兰:“恐怕什么?”
浮兰:“恐怕是再难开口言语,再难起床了。若是心疾再重些,再心里有所惦记,郁结难消,日后怕是,只能瘫痪在床。日子久了,太后的凤体只会喘气,再无法动弹了……”
浮兰说完,再跪下。
梁骆看着被风吹动的帘子,长叹一声,抬脚离去。
太和殿内。
烛灯晃动。
黄帷布随风摆动,外头起了风,虽是暖春,可还是有些许凉意。
齐夫人跪在太和殿内正上方,正对的是梁骆。
梁骆提着笔,坐在龙椅上随意写着什么。
齐夫人一言不发,头都不敢抬。
她老了。
梁骆扫了她几眼,发现她真的是一位老妇人,她一点都不像是将军夫人,穿得寒碜,手上都是冻疮。
梁骆放下笔,开始试探她,“外祖母。”
他喊了一声,几步上前搀扶她起来。
齐夫人愣神地站着,此刻她还是不敢与他有过分的亲昵,“陛下,罪妇不敢当这三个字。”
梁骆扶着她坐下,把糕点和茶水都推到她跟前,“外祖母,先帝当年处置齐家时,并未处置外祖母。所以外祖母不是什么罪妇,外祖母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
齐夫人听到这话,稍稍一松懈。
她含着泪光,控制不住思绪地抓住了梁骆的手,“你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不不不,陛下,是陛下都长这么大了。陛下像咱们雲儿,也像先帝。”
她说话间又扶着梁骆的手再跪下,“陛下就饶了太后吧,她生陛下一场,养陛下一场已实属不易了。她执念齐家多年,心里的坎迈不过去了才如此执迷不悟的。望陛下看在她也不易的份上,饶恕她。”
梁骆看齐夫人身子都有些颤抖,他隐约觉得,或许这位夫人,并不知齐雲所做的事。
也对,她一直在关外,自然也不知这些的。
梁骆回过神,再搀扶她起来,“外祖母,母后是深信齐家,也深信外公。这事真相后,母后遭受不了这些打击,这才中风了。外祖母,孙儿既是父皇和母后之子,更是这梁元国的帝王。母后一再嘱咐让孙儿去翻这案子,可这案子的真相就是如此。孙儿不能为了满足母后一人的执念而颠倒黑白。”
齐夫人连连点头。
梁骆:“朕不会拿母后如何,她依旧是梁元国的太后,朕不会也不可能让她受委屈。”
齐夫人再跪下,“多谢陛下。”
“只是……”
齐夫人心一缩。
梁骆再试探地看着她,“只是朕这里,总有一事不明。”
齐夫人:“陛下?”
梁骆:“朕不明白,外祖母当年既是知道齐家一事的真相,为何进宫看母后时不说明。又为何在出宫后,当着戚柒和莺太妃的面,跳下护城河的?”
齐夫人缩着脖子,头越发地低了。
梁骆再追问:“难不成外祖母是想用这含糊不清的死,来把这些事赖到戚家头上?”
齐夫人跪着连叩头,“陛下,罪妇并非这样想啊,并非这样啊。当年……当年罪妇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出了宫,看到了与雲儿相伴多年的两位姑娘,看着她,罪妇就觉得……就觉得实在是心里委屈,为何都是同等府,为何我们齐家要遭受这些不公……”
她汗流浃背,一不留神,就说错了话,“可是,可是雲儿并没有做什么别的错事……她没有牵连戚家,更没有为难戚家啊。戚国府还好端端的在,戚家那三兄弟,都得朝中重用。这事,并非是什么重事啊……”
梁骆叹息,无奈一笑,“外祖母说,这事并未牵连戚家?”
“真讽刺啊……”
梁骆对这位齐夫人,猛然间再也没了放心,“这件事,罪不在戚家,也罪不在朕。”
他憋红了眼睛,他多想把这些委屈告诉齐夫人啊,他多想让她知道齐雲的残忍啊。
这些事背负得太多,都快压死他了。
他擦拭掉一抹泪,摆手,让飞羡再将她带下去,“藏在暗室。”
齐夫人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缓缓起身,谨慎离去。
她走后没多久,一无从门口过来。
他进来时见梁骆在批奏折,也没说话,静静地站在下方。
梁骆写累了,揉着手腕,抬头时就看到了一无。
他疲惫一笑,“你来了。”
一无行礼,“陛下,批奏折是长久的事,还是注意休息,别累坏了龙体。”
梁骆招手让他过来,“朕这个小楷,如何?”
他凑上前才知道,梁骆在练小楷,“好。”
梁骆起身,伸着懒腰,“你与朕说说,当年你为关军时,是如何碰见这个齐家夫人的。”
一无:“微臣当年是从燕州做衙役,再转为清含关,最后再去做的关军。陛下是知道的,关军就是边界内外的百姓在维护边关安宁的差事。当年关内关外都在水路上,此路常年水寇颇多,百姓民不聊生。又因地处边界,所以流寇众多,且都是野路子,没什么章法可言。这位齐夫人,当年就是在流寇船上做粗活的,微臣清理船只时她从船舱出来,说她多年前死里逃生,顺着梁京护城河流到了外河,被乡下一户人家救下。之后乡下也被流寇打劫了,她因会一手厨艺,流寇将她带回了船上,在后厨负责。船上的后厨杂活不多,有时半月都不开一顿,流寇打劫了,抢了牛羊,后厨才忙碌。”
一无再道:“后这伙贼寇由微臣等关军擒拿住,齐夫人求饶,就留在了我们关军驻地的后厨。陛下知道,微臣也是从梁京出来的,所以对齐夫人,多少也帮衬了些日子。她年迈,腿脚不便,有些事微臣都会让手脚麻利地去做。”
“之后呢,你又如何得知,她就是当年的齐家夫人?”
梁骆:“之后陛下登基,把关军调来梁京,齐夫人知道后问了微臣许多梁京的事。微臣见她心善,走时给了她能到梁京的路帖。微臣那时也不知她是谁,只知也是梁京人。后来微臣再没有见过她,还是在陛下决定翻齐家案子后,微臣随卿查院去当年齐家旧府守府时再遇到这位齐夫人,她说要进宫,又说了自己的身份。微臣一听就知此事不可再瞒下去,便在那时候带她进了宫,面见陛下。”
“是,也是那时候,朕才知道,当年跳入护城河的齐夫人,竟然还活着。”
一无还是不解,“这位齐夫人,又为何要入宫呢。”
梁骆:“为了齐家案子,她怕这事牵连太后。”
一无一听,再没敢言语。
梁骆立在殿内,看着太和殿的院子,面露紧张,“一无副将,进宫这许多日子,可曾回过褚府,可曾……见过你的姐姐们。”
一无一愣,再是一笑,“原来陛下,记得微臣。”
“自然是记得的,朕与你,可是当年在宫中学堂一同跟着学识识字读书过的。”
一无再下跪,再行礼,“微臣因身份不便隐瞒陛下,还望陛下赎罪。”
梁骆挪步往外走,到了他跟前,重重拍拍他的肩,“朕准你明日回府,探亲。”
“是!”
回府。
探亲。
褚敖坐在马车内,他迟迟都不敢掀起帘子。
褚公府门口没了往日的守门侍卫,看着安静了许多。他坐在马车内,透着帘子盯着那扇门。
看了许久,他终究是鼓起勇气下了马车。
一步步,抬脚,再走向那个熟悉的府门前,看着门上的纹路,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只觉岁月如梭,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褚敖想起他走的那晚,正是四姐姐出阁时。府中忙碌着前后院,他趁着间隙逃走,这一走啊,便是这许多年。
他无奈笑笑,推开门。
抬头时,眼前的一幕,让他几度落了泪。
只见这院内,方元厅的大门口站着他的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还有他的五姐姐。
他的四姐姐出来最慢,但也笑着站在那里,褚岱和瑾书站在门框内,好奇探头瞧着他。
褚岱的身后,是让他又猛然心动又慌乱的尤黛娥。
那一刻,他落寞的心,像是得了稍稍慰藉,“姐姐们,今日也好巧来了。”
浮沁是最为感伤的,她从台阶下来,拽着褚敖的手,“今日姐姐们刚巧都回了府,想着暖春都快过去了,把这府中放着保暖的毡子什么的看着收好,不承想,西辰你也回来了。”
浮漪没那么多情绪,她指指旁边摆好的宴席,“姐姐可是有许多日子没见你了,你小时候就爱喝米酒,今日可是备了好多。”
浮滢很干脆地拽着褚敖就往宴席处走,“你二姐姐以前逞能,现在她有着身孕,自然不敢喝。来来来,你这肚量啊,三姐姐陪你。”
浮湘应付地笑笑,随即坐下。
唯独浮沉,什么话都没说。
她跟着坐下,看着她们说话,默默在一旁夹着菜。
褚敖低头看碗时,心里一暖。
浮沉把他的小碗,已经堆满了,“多谢五姐姐,已经够多了。”
“好……”
浮沉一脸和善地笑着。
喝了米酒,褚敖再开口,“各位姐姐们,我回京已经有许多日子了,因这身份,也不便回家。这些日子,给姐姐们添麻烦了。宫中事务繁多,有时与姐姐们在宫中遇见也不敢相认,还望姐姐们见谅。”
浮沁:“是你想得周到。”
褚敖礼貌地笑着。
浮滢也一直给他夹着菜,“西辰弟弟,往后若是宫中得空,就常回来。我们都不在褚府了,下次你再回来时,就来白府、尹府,达国府都行。你四姐姐那边就别去了,她还在受夹板气呢,去了碍事。”
浮湘瘪嘴,不服气,“我那也是可去的!”
褚敖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逗着嘴,他也跟着笑。
眼前所见,像极了以前。
宴席结束后,她们扶着梯子,褚敖踩在高梯上,给方元厅和方绾厅还有蔚听阁、立浮轩、湪汐轩都挂了红灯笼。
褚敖挂着灯,她们唧唧歪歪着地吵着这边歪了,那边高了。
大家笑着,也含着泪。
这久违的重逢,像是阔别多年。
快入夜时,都没人走。
浮沉端着煮好的热茶盏,递给靠在廊下看灯笼的褚敖。
他赶忙端着,起身让浮沉也坐,“五姐姐。”
“宫里可忙?”
褚敖摇头:“一直都那样,习惯了。”
褚敖再低头问浮沉,“五姐姐,我冒昧问一句,今日我回府一事,姐姐们可是事先知道?”
浮沉喝着茶,可可爱爱地看着褚敖,“不愧是我的弟弟啊,什么都瞒不过你。是陛下细心,早早把此事告诉了你五姐夫。我寻到了你大姐姐和三姐姐,你二姐姐再喊上你四姐姐,我们早早回了家,大姐姐带着她后厨的人,忙碌了半日,才忙了那一桌子宴席。”
褚敖一听,更加不好意思了,“我的事永远都这么麻烦……”
“从来都不麻烦的,只要我们都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浮沉放下茶,她鼓起勇气,伸手轻轻拉他的衣袖。
褚敖想躲,被浮沉拽住没躲掉。
浮沉把他的手放在石桌上,她还怕冷,事先放了一块帕子。
她把衣袖卷起时,就看到了那断了指头的手。
浮沉伸手,轻轻摸着那里,“很疼吧?”
褚敖速速收回去,“不疼了。”
“你……”浮沉犹豫片刻,“是姐姐对不起你,那晚的事,本就与你无关。”
褚敖:“五姐姐那晚是一脚迈进鬼门关的孕妇,那事也与你无关。那晚的事,都是执念所致。我劝不住她,也没能力劝她。”
浮沉缓缓一笑,“其实姐姐这些年,一直有件事,想问问你。”
褚敖:“我知道姐姐要问什么。”
浮沉还是照旧说了,“尤氏的事和浮淰的事,你可曾怪过我?”
褚敖想了片刻,再认真点头:“阿娘的事上,有怪过。”
浮沉释然一笑。
褚敖再道:“我阿娘的事,我曾在心里怪过姐姐。后来我知道嫡母是如何没的,还有那个难产而死的弟弟。阿娘的案子公布那刻,我对姐姐的恨也没了。阿娘所做,出于何种私心都不能动了害人性命的事,就算她自私、偷窥、贪婪都可以,但不能害人性命。五姐姐的母亲,是我的嫡母。五姐姐的弟弟,也是我的哥哥,五姐姐所做,不过是为这不公寻个公道罢了。五姐姐没有害过人,也没有冤枉阿娘。这件事,在我心里已经释然了。”
他再笑着说浮淰,“至于六妹妹,她的事,没有一件能与姐姐扯上关系的。在她这里,我从未怨过姐姐。五姐姐难产在即,六妹妹出现在马车处,本就是奔着要姐姐命而来。说句难听的,那一刻,不是姐姐活,就是六妹妹活。相比之下,我还有什么可怨的。”
浮沉瞬间觉得,褚敖当真与他的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想起以前,褚敖问她要莲花的时候了:
褚敖:“‘淡淡红生细细香,半开人折寄山房。只缘清净超尘垢,颇似风流压众芳’。五姐姐,莲花是君子,出淤泥不染。花自是有生命的,泥土是供,雨雪是养。我们不该斩断它们的根,让它们枯萎于玉瓶中。现在看着好看,可再过些时日,它蔫了,掉了叶,姐姐又该扔了它,换新的花养在瓶中。可对它们来说,便是要命。它们本该在泥土雨雪中自然凋落,才不枉它在人间盛开一场。”
如今再看,他的心中,果真是自有一番丘壑。
齐雲的凤体中风所致,瘫痪在床不得动弹。
放在床脚处的小牌位,元海一直没动过。
他每次想收走,躺着的齐雲就发出急切的轻哼声,意思是不能动。
元海索性,把牌位塞在她怀里,“太后这一辈子,都是它陪着您。”
齐雲的手紧紧抱着它,一刻也不想松开。
她抚着牌位,像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寻到一点慰藉。
太后中风的事,梁京上下人人都知。
每个人都在私下议论,除了议论太后,更多的声音,还是都在议论梁骆。
甲:“陛下好像,当真是龙体欠佳啊。”
乙:“如此下去,咱们梁元国怕是要后继无人?”
丙:“那谁知道啊,这事听着玄乎。不过咱们陛下年纪尚小,恐怕还不是时候呢。”
这声音,民间传闻越来越多了。
浮沉也觉得纳闷,但她不敢问。
这日达道回府后到暮兕斋,一见浮沉就拽着她往屋内走,“浮沉,这些日子这些传闻,你可都听到了?”
浮沉:“内宅女眷反正声音不少,这些府门倒是不敢多说。反是这京内百姓处,都在议论。”
达道一脸的不解,“也不知陛下想什么呢,这些日子,好像有意让在洛关的王亲王之子晏哥儿回京。”
浮沉起身,“为何?”
达道:“我也不知,但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浮沉再问:“书元哥,这个晏哥儿,全名是?”
“梁晏殊,小字俊河。”
“俊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