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暑一过,梁京城迎来初秋。莱芜山上的枫叶偶有几片泛红之象,又是一场秋雨落至,吹落了些许。
浮沉在立浮轩内连睡多日,期间浮兰带着药膳和滋补汤药来过一次,教了芒种该如何调理浮沉的身子。浮沉自丰乡回来后,整个人的状态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绷紧,熬着、挺着、盘算着寻思如何能在褚府立足,故而身子一旦松垮,便是要落下病根的。
浮兰从外乡来,进出别府不便,但她听到浮沉跪晕时,还是什么都不顾地去了褚公府。戚老太太听闻外孙女被罚跪晕倒,忍着难过,默许了浮兰替她去褚公府瞧浮沉。浮兰一进褚公府的大门,褚槐便瞧出了这姑娘是谁,只是让他诧异的是这远在丰乡万里的堂姑娘,怎会冷不丁出现在梁京。
尤娘子在身旁提点他,“老爷在戚国府见过她的,伺候老爷在席宴落座的姑娘。”
褚槐猛地记起来了。
浮兰是褚府堂姑娘,从丰乡万里而来,本该他是要第一个知道,且将她安置在梁京的。可浮沉竟如此大胆,敢私下将人安置在戚国府,还不让他知晓。褚槐在方绾厅越想越气,直砸几下木桌子,嘴里一通抱怨。
尤秋柔倒是瞧出来了,自个这位夫君,已被浮沉拿捏死死的,“今日老爷气,可也得顾着身子。那位五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灯。老爷你啊,有气就自个吞吧,万不可再罚跪了,那是个惹不起的。”
褚槐觉得心里憋屈,他才是这褚府的男主子,浮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般做事行规矩,竟敢如此胆大了。不行不行,褚槐暗暗下了决意,得赶紧送走五瘟神。
眼下,浮滢与尹次府的姻亲算是吹了。得再给浮滢寻一门,正月要是有好日子,浮滢一嫁,接着便是浮湘的事了,等明年浮湘再一出阁,剩下这个嫡女浮沉,可得在她手中好好攥攥,必定要攀附一门好亲事,且对自个仕途有益的。最好是能助他将公府升为国府,那可真是圆了他心里的一桩美事。
浮兰在煎斋房嘱咐芒种如何用药,如何用药膳给浮沉长期滋补。每日进食中需添什么滋补药,用法用量。浮兰嘱咐完这些,又去了方绾厅正式拜见了褚槐和尤氏。
褚槐假惺惺地问了丰乡的一众事务,又嘘寒问暖了半个时辰,浮兰借着天色晚,匆匆离了褚公府。
立浮轩内,浮沉昏昏沉沉醒来时,一睁眼就瞧见之青怼着自个的脸,“我们姑娘可算是醒来了。”
浮沉困乏,眼睛疲惫,像是多日不曾闭眼一般的困,但还是强撑着身子起来了。
对烛灯下,褚敖端着一碗冒热气的汤羹凑上前,舀起一勺子汤,递到浮沉嘴边。
浮沉一愣,随即微微张开口,饮下。
褚敖可可爱爱地笑着,放下汤碗,拉着浮沉的被褥。
之青瞧出了浮沉的困惑,搂着褚敖肩处,“姑娘昏睡这些日子,六姑娘常来瞧过,三姑娘和四姑娘也来过。在咱们立浮轩待的时辰最久的,便是西辰少爷了。”
褚敖认真道,“那日得知姐姐晕倒在祠堂,便知是父亲又做了糊涂事。这些日子一直惦记姐姐身体。今日见姐姐醒了,我便能安心读书了。”
浮沉盯着眼前的褚敖,也曾怀疑过。
这个十岁的小公子,虽与浮淰是一根藤上结的果,可到底是有不同之处的。浮淰心气高,瞧不上公府姑娘,更是在无人时张口闭口就是嫡庶之分。原本她的名分是庶,本该避讳着提,蔚听阁那两位尚且都不敢多提,可浮淰偏偏热衷这名分一事,深陷其中。浮淰看似聪慧,实则浮躁、高傲,易被他人煽风点火当靶子。
可褚敖身上,远没有这些。
或许因他是这褚府唯一的男子吧,也因年纪小,心中自有一片丘壑。
浮沉略微起身,轻咳嗽几声,“小公子,你这连着来立浮轩,母亲怕是要责备你的。”
褚敖从床凳前起身,行了礼,“五姐姐放心,咱们府中有三位姐姐尚未出阁,不管是立浮轩还是蔚听阁,都是我姐姐。嫡姐姐和庶姐姐都是亲姐姐,母亲自会知道这个理的。今日瞧着五姐姐已安好,那我就回屋了。”
他转身欲走,又想起一事,迈着小碎步跑到浮沉跟前,凑到耳旁:“五姐姐,三姐姐近日瞧着像是有心事。我虽是弟弟,却也不懂女儿家的心思。”
浮沉瞥一眼之青,因她连着昏睡多日,也不知府中发生何事。
这主仆二人搭档足够默契,浮沉一转眼,之青立马憨笑着迎上来,“小少爷既是知道女儿家的心思难猜,就莫要去猜了。你三姐姐那是因出阁姻亲一事烦闷。自古女儿家出嫁姻亲一事都是乱如心头烦。”
褚敖似懂非懂地点头,浮沉与他又说了一会话就走了。
褚敖走后,之青这才把这几日府中发生的事说与浮沉听。
浮沉断断续续昏睡有八日了,昏睡的第二日尹次府带六礼上了褚公府的门,为尹柄提亲。这一顿操作,倒是把褚槐给整懵了。依着礼数来说,带六礼提亲前,该是问名,再是纳吉,最后才是提亲。可这尹次府将问名和纳吉省了,一来就是提亲。
尹府郑娘子在方元厅说,“今日这时辰我都让道观算过了,是个吉日。若是今日咱们提了,再过三日两府都顺顺当当的,我们尹次府会再来送上聘礼。”
褚槐一脸尴尬,尤娘子抢过话茬,“可这问名和纳吉,怎得就要省了?”
那郑娘子端起茶盏没回话,扯着旁的事将此事绕过去了。待人走后,方元厅就炸锅了,浮滢被褚槐从蔚听阁提溜着拎到厅前训话。
褚槐和尤氏心中都已有了多少把握,就等着浮滢开口了。
女子出阁这事上,若是男方把问名和纳吉省了,那定是有由头的。之前梁京就出过一个次府家的姑娘,和乡野男子私定终身。那男子上门提亲时,就将这两样省了。
褚槐心中直打鼓,他生怕浮滢也做了这等蠢事。
尹柄早年是他顶头上司的得意门生,尹家虽是次府,可尹柄自小就跟对了人,仕途前程都紧跟朝中动向走。之前浮漪与孟远府的姻亲,褚槐是打心眼里反对的,他早早就为浮漪瞄好了尹柄,想提早把这位朝中新官拉拢在手中。连着宴请尹柄及其同僚来过褚公府几次,可谁曾想,这尹柄擅走棋,酷爱研究棋盘,瞧上了浮滢。
之后浮漪的婚事,还是浮沉从中小施手段,褚槐瞧着给二姑娘说的姻亲瞧上了三姑娘,再加之浮沉造的孟瑺假象,褚槐这才应允了此事。
可好巧不巧的,数月前,尹柄跟的师父办事时出了事,死在了河道上。故而整条仕途瘫痪,人送到梁京厚葬后,因家中再无能进宫的后人,梁帝只准了可在梁京购买宅邸两处,再无旁的厚葬之礼。尹柄这条晋升路,便也从这断了。
尹次府门第不高,尹天成老爷又是个小武将,在朝中可去可不去。尹柄又再无旁人可托关系依靠,背着尹次府所有指望的尹柄,自然也成了没落之才。空有一身正气,却得不到施展。即便是在梁京,也得有关系才能往上爬。
尹柄落败后,褚槐立马收了将浮滢嫁去尹次府的心,早早劝她打消此念头。
褚槐最怕的,便是这个素来话不多,可一旦做事就不计后果的浮滢会与他来个破釜沉舟,与尹柄私定终身。
之青回过神,轻轻捶着浮沉的腿,“那日方元厅可热闹了,三姑娘承认了与尹公子私定终身一事,老爷又是鞭子又是捶子的打了一晌午,打得三姑娘晕倒,被下人抬去了蔚听阁才罢休。这几日姑娘你昏迷着,也不知府中这些事。三姑娘没有阿娘为她说话,那个四姑娘遇事只知自保,尤娘子表面听着像是劝,实则在一旁煽风点火。”
浮沉听得张大了嘴久久不敢合上,“三姐姐与外男私定终身,这等事尤娘子还敢在一旁煽风点火?若是三姐姐是清白之身,褚府背上无端的指责也就罢了。可三姐姐若是真的与尹柄有了什么,那我们褚公府这些姑娘,就休得要嫁人了。到时候满梁京城的人都会说褚府门风损伤,有伤风化。尤娘子当真还敢在旁边煽风点火,她是吃猪脑长大的吗?”
浮沉欲下床榻,被之青又摁回去。
之青挪步在妆台屉子前取了一个小锦盒递给浮沉。
浮沉打开一瞧,是一对细丝耳坠子,“这是?”
之青神秘一笑,“达公子给的,哦不,应该是你的书元哥哥给的。”
浮沉脸一红,“他知道我昏迷了?”
之青点头,“对,达公子托芒山前来送此物,说是知道姑娘你昏迷了,因是外男不好来内宅看望姑娘。达公子说了,他会为你出口气的。我知道姑娘不想事闹大,便替姑娘拦下了达公子的好意。”
浮沉会心一笑,“之青姐姐做得真好,书元哥哥府中并没有姐姐或者妹妹,故而他不懂女子内宅这些事。若他真替我出了气,也只能让父亲一时在朝中难堪罢了。我要的,远远不止这些。父亲在朝中难堪,那便是褚公府难堪。我要的不是褚公府,而是父亲对母亲的愧疚,对母亲的忏悔。”
她再一定神,“还有尤娘子的一命抵一命。当年是如何害死母亲的,我定会让她加倍将疼痛和那条命还给母亲。”
浮沉将锦盒收回,小心放在软枕下,“三姐姐的事与我们立浮轩无关,且由着她闹腾吧。她与尹柄,本就情投意合。父亲去年还有意撮合,今年瞧见尹柄没了往上爬的机会,这才想灭了三姐姐那颗嫁去尹次府的心。三姐姐自然是不愿意的,她是打算破釜沉舟,鱼死网破。我们这个父亲啊,女儿是他的棋子,妻子也好妾也好,左不过都是他的棋子罢了。”
达国府书斋园内,周南幽跟在梁愫亚身后进了正屋。
达麟与大哥达麒在正屋下棋,瞧见周南幽进来后,大哥达麒借府中有事匆匆离去。
周南幽行了礼,乖乖坐在梁愫亚旁边。
周南幽此行,是带了周国府的请帖而来,周老太太摆正宴邀达国府前去周国府赴宴。
梁愫亚几次开口,也不知如何说。达识与周南幽的事已耽搁数月了,她也急。可达麟又瞧不上这门亲事,从不主动问起。梁愫亚也怕在达麟跟前提起此事,毕竟达识的母亲是人家的人间挚爱,当年生下达识远走,眼下也不知在何处。达识是她眼中的草,可却是达麟眼中的宝贝疙瘩。
她坐在那扭扭捏捏半天,开口道,“老爷,周老太太说今日去周国府用正宴。”
梁愫亚机灵,只提点一句,再不说旁的。她端坐在那,半句不搭。只顾喝茶。
周南幽瞧着没法子,自个开了口,“姨夫大人(古代晚辈对长辈的尊称),祖母说这几日天色渐凉,特在府中设了宴,请您和姨母过去呢。”
周南幽一开口,达麟这才假装回过神地一笑,“那怎可以,还是让老太太过来吧,毕竟这正宴也不是说几句闲话就能搪塞过去的。南幽啊,劳烦你带着我们达府的请帖,再回去烦请一趟老太太,让她老人家来我们达府。”
他又对梁愫亚道,“娘子啊,后厨都备上,按照京中正宴一等标准走。”
周南幽有些尴尬。
本身她和达识的事已拖延多日,男方闭口不提,周老太太瞧着让达国府开口怕是难了。这才拉下面子送上请帖,打算女方先开口。可她来送帖子,又被达麟将了一军,反客为主了。
她尴尬地出来,站在院中六神无主。
达识方才在门外都听到了,他虽无意去管,但见周南幽一个姑娘家被他父亲左右为难,也实在心中难安,“周姑娘,我随你一并去。达府宴请周府,又怎能让你周府的人去请自个人呢。”
达识上前,将请帖扯回自个手中,嬉笑着往府门外走。周南幽的脸上转忧为笑,跟在达识身后。
达麟此举,是想把周老太太“欲让达识赘婿”一事厮杀在摇篮中,让她知难而退。起初他从未开口要去周国府提两府亲事,就怕他主动去提时,周老太太当场来一句“赘婿”,抢走达国府的话语权,毕竟是他主动去提亲的。
现在老太太等不及了,想主动开口宴请他们去周国府吃正宴,此举达麟更是不能去,去了就是鸿门宴。可若是他反客为主,请老太太来达国府,又是一个明智之举。这样一来,两府议亲一事是在男方家正宴说起的,老太太来了就是客。哪有当客的,敢大言不惭说出“赘婿”一事的。达麟做事不明面挑事,他是想让彼此都留些情面,让老太太知难而退。
当然,周府毕竟是国府,这门亲事若是不谈“赘”,他也是满意的。届时在正宴上若是老太太态度诚恳,他肯定会主动提出,顺便再说一些恭维周国府的话。
酉时一到,周国府的马车停在达国府门外。
达识跟在周老太太身后,与周国府丫鬟们一并进了院。梁愫亚最会打官腔慰问人了,上前就搀扶着老太太进了内宅。又是问身子是否康健,又是摁着周南幽的手猛夸她伶俐可爱。
达道在书斋中,只听闻内宅人多,也不去理。近日嗣州盐道贪污一案已折腾得他多日不曾回府了。本是想着在盐道一事上给褚槐一个下马威,后来一想浮沉的内宅事他最好还是莫要插手,且由她自个处置吧。
不过,浮沉罚跪晕倒这事,达道在小本本上为褚槐已记下了浓重一笔。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芒山小声嘀咕,“我们公子爱媳妇第一名,爱我是倒数。”
达国府的正宴在正院的雾荫斋中的圆亭下,流苏卷帘垂下,正值落日时分,坐在此处蒲凳处赏景喝茶,甚是个好去处。正宴用丝毯桌,席面备的全是花好月圆之意。有花开芙蓉汤,双卷银耳边,两两相好紫苏膏等。
达麟坐在主位,周老太太坐在客主位,周南幽与达识分别坐在一处。达道借口事务繁忙不参与,梁愫亚心中不悦。生了儿子就是给自个长脸的,她彼时真是恨到用时儿子少。
席面开宴后,达麟为主,他端起茶盏恭恭敬敬道,“今日这席面,本是早该就提上日程的,奈何朝中事多。我虽已归田,但陛下还是常喊去宫中商议琐事,故而就耽搁了。”
梁愫亚也赔笑道,“今日是双好之事,老太太您就多吃些,都是清淡又有寓意的菜。”
周老太太盯着席面,客客气气地笑着,“娘子费心了,席面都是少油菜,这要为我这一个老婆子,难为你们都跟着吃清淡了。”
这三位在暗搓,达识只顾夹菜,埋头不理。
达麟正面说话很会讲原则,无论老太太怎么暗喻示意他开口提,他都闭口不言,故作痴傻。今日老太太能来,他早已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周国府绝对有让达识上门做赘婿的心思。若是真没有,周南幽送去的请帖肯定会被返回来的,哪有女方府上门去男方府说姻亲事的,自古就不妥当。
可老太太来了,这便是有求达国府才来的。
所以彼时的达麟,多少能有点把握。
半个时辰后,眼瞅着事情毫无进展,周老太太坐不住了。她思量许久,端起茶盏敬梁愫亚。她也很会取巧,就是不与达麟提,她向当家娘子提,“今日我这老身子前来,除了吃国府正宴,还想提提识儿和我这个三孙女的姻亲一事。”
梁愫亚终是等到老太太说了这话。她本是一脸兴奋,端起茶盏子回敬。一瞧旁边的达麟眼色,就知道此事达麟不让她搀和。梁愫亚尴尬地抚抚发,“是呀,两孩子也认识数月了,私下也常依着规矩来往。”
梁愫亚找不到话茬子,只得指着新上来的糖醋蒸鱼,“来老太太尝尝这道鱼,鱼刺特意挑干净的。”
梁愫亚一个劲地往老太太碗里夹菜,也不搭话茬。
周老太太一瞧不对劲,又拐回达麟身上,“大人,我瞧着这府上的事,娘子像是做不了主。还请大人给老身一个说法,看此事,如何再继续。”
达麟就等着这话呢,“老太太哟,识儿和三姑娘的事我们都心知肚明,两个孩子也好。识儿常夸赞三姑娘聪慧可人。这提亲一事,本该是我们达府先开口的。既是话说到这了,不如索性今日说开。周府无子,只留下一幼女未曾出阁,待日后成了亲,嫁来我们达府,达识势必是要两头跑的。我也早早与他提过此事,若是日后周国府有忙,定是要紧着您这里的。”
这话,已表明他的态度。
周老太太一听,眼神稍稍有所迟疑,随即一笑,“大人,今日事成了,达、周两府便是一家亲。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今日能豁出这张脸来,是有求达国府的。”
老太太起身欲行礼,被达麟摁住,“老太太啊,您可不能这样,这是折煞我和愫亚了。快些上座,有什么事咱们就摊开了说,在席面前,就省去这些琐事。”
老太太再挨回蒲凳前,沉思许久,开口:“大人,我们周国府无嫡子,只剩下这一个三姑娘尚在膝下。将她嫁走,周国府恐难以支撑。我原想着,是让贵府二公子赘入我们周国府。”
这话一出,达麟果然是心安了。他稍稍松口气,原来他事先就摸到了狐狸洞。
老太太再道:“大人和娘子且宽心着,二公子赘到我们周府,周国府所有产业、田产和铺子,还有在梁京内郊的那套周老宅子,都会转到二公子名下。待我百年后,现下所住这套宅子也是二公子的。周府在肃州、燕州、嗣州的田产铺子,都是二公子一人的。”
周南幽还听得一脸认真,时不时用期待的眼神盯着达识。周南幽觉得,这是祖母抬举达识。可在达识心中,这又何尝不是朝他脸上剁刀子。
老太太未曾说毕,达麟朝门口的小厮使眼色。小厮脚步匆匆离去,没多久另一名守卫小厮小跑进来,“大人,宫里来人了,陛下差您进宫一趟。”
达麟匆匆几句拜谢,欲上马车避开,被老太太喊住,“难不成梁京传言说达国府二公子瞧上了褚公府五姑娘是真?”
梁愫亚“啊”的一声,怎得怎得,这五姑娘又与达识扯到一起了?她一脸蒙圈,难不成这两兄弟瞧上了一个姑娘?
达麟委婉回了几句,速速上了马车避开。
听到老太太扯到浮沉身上,达识攥紧拳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周南幽。
他知道老太太这番话,定是不知听了多少次周南幽私下说浮沉的话,才敢在此时拿出。他待浮沉,幼时是怜惜疼爱,在得知达道的心意后,他便再没了想法。有时遇见,只拿妹妹相待,从未僭越过。他早就猜到周南幽瞧出了端倪,什么梁京传言,这都是老太太的场面话。这梁京传言说白了,便是她周南幽一人传言。达识险些没控住自个。他憋红了脸,差点没站起一拳挥过去。
国府公子入赘,这在梁京,可是仅此一家。
马车停在四里外的巷子,他硬生生等着周国府的马车离了府门,才又拐回去。一进府门,就给梁愫亚下了令:“从今日起,周达二府,再无瓜葛。”
他又再给达识下了令:“以后周家三姑娘,与你再无瓜葛。”
梁愫亚从未见过达麟这样,她赶忙点头应了下来。
达识应付几句进了书斋。达道早早站在圆亭下,方才老太太说的话,他一字不落全听到了。
达识和浮沉。
达道理理思绪,觉得哪里不妥当,又想不明白。
他猛地回过神,对啊,当初浮沉从梁京被罚去丰乡时,达识可是委托他去帮衬的。还有那日大火,也是达识来求他救五姑娘的。
达道的眼神难以捉摸。
褚公府,浮沉醒来后借着“头晕”故意躲在立浮轩。府中因浮滢一事闭门谢客,生怕事情外传,褚槐也告假在府,一刻不得闲。
浮沉知道府中事多,她为自保也很少出轩门。只在今早见过曲姨娘,瞧着她的腰身已明显富态了。
曲姨娘说,这几日她都不会出府门,她是妾,也不能参加正宴,刚好府中事多些,就安心养胎吧。
浮沉看着曲姨娘的腰身,抚着她的肚子,心里就一阵暖意。只是这肚子,瞧着倒是比这个月份的小些。浮沉嬉笑,眼神示意曲姨娘,“许是个姑娘不占地吧。”
曲姨娘嘱咐浮沉,“你父亲这几日也很少来湪汐轩,想来是三姑娘的事让他心烦了。”
浮沉听出了曲姨娘开始在意褚槐的心思,她心里一阵嬉笑,“姨娘放心吧,父亲被我怼了,又被我逼得在母亲灵位前下了跪,说了低话。再加之三姐姐的事,他这几日不去你的湪汐轩还好些,免得哪日神经搭错了,惹得你动了胎气。”
浮沉与曲姨娘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憋闷多日的心也算是平静下来不少。
曲姨娘走后,浮沉刚要侧身躺下,立浮轩的门被重力推开。
是月儿和夏至着急忙慌地从院内跑来的响动。
月儿一脸的虚汗,险些跌落在地,“姑娘姑娘,姑娘出事了呀。方元厅内,四姑娘一口咬定,是您逼迫三姑娘与尹柄私定终身的!”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