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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传 共2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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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梁帝驾崩

  • 书名:浮沉传
  • 作者:凉子姑娘
  • 本章字数:7720
  • 更新时间:2024-06-20 14:18:21

梁帝察觉到了雲宸妃此刻不对劲了,他悄悄把手放在被褥下,护着自个的胸口,努力支撑着身子。

雲宸妃端着汤碗,又放下,又端起的好几次。

她从进来太和殿到这会都是一脸笑意,看不出眼神中的一丝波澜。

她的脖间挂着一个小小的长命锁,红绳子露在外头,瞧着模样,像是孩童时她戴过的一样。

此刻的她,与平日里很是不同。

梁帝也瞧出来了,她穿的衣衫,并不像是宫中嫔妃所穿,倒像是以前他为太子时在屠壁兴起的反绣云锦衣裳。依着宫中规制,这等小作坊的衣裳,按理说不可穿在嫔妃身上的。

可梁帝还是在雲宸妃的这件衣裳中,找到了她当年还是个姑娘时的模样。

雲宸妃把汤碗再放下,他拉拉衣衫,靠近梁帝,“陛下可还记得这件衣裳,还有这把长命锁。”

梁帝的眼神看向她的脖间,他想起来了,这长命锁,是当年她进宫刚有孕时,他送给未出世孩子的见面礼。

可惜的是,这个孩子小产了。

他顿顿神,“好端端的,提起这些事做什么,这些都过去了。这把锁,是朕出生时太后挂在朕脖子上的,朕送给了你,也算是一种缘分了。如今朕和你都有了骆儿,那些个旧事,就不得再提了吧。”

雲宸妃一直悠悠地笑着,她笑的时候,确实看不出眼神中到底在藏着什么,“陛下与臣妾的第一个孩子没保住,是臣妾无能。陛下,臣妾陪您这些年,您教骆儿写字,您陪着他玩耍嬉闹时,可曾有一点点,想念过这个没出生的孩子。”

这话,问得梁帝是感叹万千。

比起先帝和历朝皇帝,他算是有福气的了,登基以来没出生就小产的孩子只有两个。

一个是雲宸妃的,还有一个是尘妃的。

相对尘妃而言,雲宸妃的这个孩子是他最为牵挂的,那是他刚登基的第一个皇子。如果他真的能顺利出生,这便是皇长子了。

梁帝忆起这些往事也是倍感心酸,“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雲宸妃把长命锁放回衣领下,她伸手,拉着他的被褥小心盖上,“陛下喜欢咱们的六皇子吗?”

梁帝不想在雲宸妃跟前表现得自己多喜欢梁骆,“骆儿朕自然是喜欢的。”

雲宸妃:“那陛下可曾想过,要立他为太子?”

“雲宸妃!”梁帝咳嗽着怒斥她,“你可知你今日的行为,会让朕觉得,梁骆也是有心参与这些斗争的。宸妃还是谨言慎行的好,你这些年,朕不知你是伪装还是真的谨慎小心,总之,不管如何你都不争不抢的,实属难得了。朕望你保持本心,切莫再惹事,好好地护着梁骆!”

梁帝明显已经有些怒气了,再瞧雲宸妃,她淡定的眼神中总是让人捉摸不透,“陛下是喜欢六皇子的。”

梁帝还没开口,雲宸妃继续淡淡地笑着开口,“臣妾记得六皇子打小就不招您的喜欢,别的皇子们都有父皇陪着练骑射,练拳脚、看书认字。咱们的六皇子是一个人在那默默地练着字,他从来不会索要陛下的父爱,臣妾在他小时候就告诉他,生在帝王家,你的父皇是你哥哥们的父皇,是朝臣的陛下,是梁国的陛下,你一个小小皇子能指望他分给你多少。”

梁帝心疼,想起梁骆他就心疼。

也或许是这样的忽略,才让梁骆这般懂事的吧。

雲宸妃:“后来他长大了,也爱在后园晃悠,那个时候陛下您也常去后园。这后园有一种叫玉镯子的花开得极好,陛下您喜欢赏花,骆儿也喜欢在玉镯子花中练射箭。”

等等。

梁帝听出了哪里不对劲,他开始留意到梁骆,也是在后园见识到他与别的皇子不同时才留意的。他秘密去过后园多次,偷着暗中观察过梁骆有些时日的,怎的,这分明就是保密一事,怎的这些事雲宸妃全都知道呢。

他定神,谨慎地听着她往下说。

雲宸妃抿嘴再一笑,“您疼他爱他,从他七岁开始,您就开始历练他了。您暗中派遣他去过很多地方,体察民情,处理民事,这都是您疼他。他十岁时,北关雪灾,去往北关处理雪灾的是关将军,您以骆儿在尚书院说了一句不中听的话为借口,责罚他跟着将军去北关,您嘴上说,是为惩戒他糊涂,可实际上您是让他去北关历练,体察民情。”

梁帝惊呆了。

他已经觉得不妙了,这可都是他精心筹划,运筹帷幄之事啊,怎的被这个宸妃全都猜透了,“你……你……”

梁帝已经紧张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雲宸妃依旧不紧不慢,她的手很有力度地锤着梁帝的腿,眼神中满含温柔,“他十二岁,您责罚他在尚书院批改了您所有的折子,您说他说错了话,贬低有功之臣。您责罚他的那些折子上,他事事巨细地把各地方官员在地方为官时的不作为和不到之处全都点出。您看了折子,再派人前去地方落实。”

她继续:“他十四岁时去竹贤治理水患,也正是这场水患,让您对他有了册立为太子的心思。”

她说完这些,依旧不紧不慢地捶腿。

梁帝已经彻底乱了,他伸手,一把捏住雲宸妃手,用尽全力将她扯到他跟前。

烛灯微闪,雲宸妃的鼻尖挨着梁帝的鼻尖,二人都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

没有暧昧。

没有爱意的眼神。

梁帝一脸冷意,“你究竟要做什么,说这些话,你究竟想做什么?”

梁帝已经怀疑了,他怀疑自己被这母子二人联手蒙骗了。

这些年来他怕的就是后宫算计太子之位,他曾对五皇子疼爱过,导致君臣离心,满朝抬举闵国府。

到了梁骆跟前,见他是个好苗子后,他都是暗中历练他。

可今日这番话让他觉得自己暗中历练错了,他已经深信不疑地觉得梁骆在他跟前所有的表现都是受雲宸妃提点,他这才装得懂事,装得像一个能担当重任之才。

他以为,雲宸妃操控着梁骆,现在他瞧见的梁骆全都是伪装,为了他能信任他!

大意了啊!

梁帝深感不妙,要真是如此,他的抉择和那份早就立好的诏书,岂非是这母子二人佯装多年的战果?

梁帝还有一点不明。

若真是如此,为何雲宸妃要把这些心里隐藏多年的事全盘而出呢。这不是给他一个改回诏书的机会吗?

她既然运筹帷幄多年,为何不再等等呢?

等他归天,等梁骆登基为帝,把这些事藏在心底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啊。

梁帝想不明白,眼前的雲宸妃究竟要做什么,他想要什么。

他打算以退为进。

他松开她的手,慢慢地靠在软枕上,“如此说来,宸妃还是个心细的,连朕的这些个心思全都瞧出来了。只是你这番话,不免让朕会有所怀疑。朕会怀疑你的算计,怀疑骆儿,是否能担得起重任。”

雲宸妃一笑,“他自是个担当不起的。”

梁帝一愣。

雲宸妃上前抚着梁帝的额头一试,她低头一笑,“陛下的额头有些烫,还是让外头太医进来瞧瞧为妥。”

她挪步出去,陈内监上前,“娘娘,陛下如何了?”

雲宸妃一脸的担忧,拉陈内监到殿门外,“陛下与本宫说了些以前的旧事,本宫瞧着陛下有些伤心,内监还是让外头的太医进来瞧瞧为妥。”

“是是是,还是娘娘思虑周到些。”

陈内监打开太和殿的门,容亦铮和别的几名太医都匆匆上前,跪在床榻前为梁帝诊脉。

这做法,雲宸妃当真是高明。

她先甩出一个疑问让梁帝对她产生怀疑,再让太医进来仔细查身子,让陈内监和太医觉得她为人小心伺候,哪怕之后再出了什么事,她也少些嫌疑。

如此计谋,让梁帝心心念念地想知道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何。

太医诊治完,容亦铮上前回话,“宸妃娘娘伺候陛下周到小心,陛下方才确实有些发烫,心脉有些紊乱,想来是忆起旧事有些失神的缘故。微臣已写好了方子,稍后煎好药,劳烦娘娘伺候陛下喝下。”

“好,”她故意在陈内监跟前问梁帝的身子,“陛下的状况……”

容亦铮:“娘娘小心伺候便是,陛下若有哪里不对,您定要喊太和殿外头的人。”

雲宸妃心中有了数,她嘱咐陈内监,“劳烦内监小心伺候陛下,既是陛下不舒服,本宫也就先回寝殿了。”

她这招,又是欲擒故纵。

刚迈过太和殿的门槛,梁帝喊住她,“宸妃留步,朕与宸妃,还有好些话没说完。”

这下,正中雲宸妃下怀。

如此一来,就算等下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也能脱身了。

她来太和殿时,抱着必死之心,可来了此处,她又不想死了。

梁帝嘱咐陈内监,“朕与宸妃说些话,外头的人守好就是,朕没叫你,不可独闯进来。”

“是。”

陈内监退下,雲宸妃上前。

折腾了一会,太和殿再无旁人,梁帝的心一刻都不得静,见四下再无人时,他一把将雲宸妃拽到他跟前,厉声道,“宸妃啊,朕待你不薄,可你却这般教坏骆儿,如此善于伪装,当真是一个皇子该有的?”

“陛下这话说的,难道陛下不知一句话‘有其父,必有其子’?”

梁帝诧异皱眉,“宸妃,你到底要什么?”

“陛下是骆儿的父皇,陛下善于伪装这么多年,对骆儿,还有什么可惊讶的?”

梁帝摸不清了,他已经完全摸不清雲宸妃到底要做什么了。他诧异地瞪大眼睛,可一句话都问不出了,他不知该如何问起。

雲宸妃挣脱掉梁帝的手,她抚着自个的手腕开始在绒毯上来回踱步地走,“陛下对齐家,不也是一直在伪装吗?这么些年过去了,齐家在梁京无人敢提,无人敢议。陛下,您可知,您的禁言,就是一根根扎在臣妾心头的刺。这些年,臣妾在您跟前伺候您,每每闭眼,想起的便是母亲跳护城河,便是父亲的尸首从戚国府抬出来,便是那血流成河的齐府,便是已经被您忘却在脑后的残败屠壁。”

说到齐家,雲宸妃波澜不惊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恨意。

齐家。

这两个字,让梁帝忆起了曾经的点滴。

但他的心,没有一丝悔恨和惧怕,相反的是嘴角慢慢扬起的嘲笑,“齐家叛逆之贼,朕心慈,留你在宫中已是万分开恩了。这些年朕禁言齐家,为的就是不让你再想起那些旧事,为的是梁京百姓,为的是梁国。齐家大逆不道,朕处理齐家上下,杀的是不忠,灭的叛逆之贼。”

雲宸妃一步步朝梁帝挪步走来,“难道陛下没觉得,当年错杀齐家,当年陛下杀的,是为陛下千辛万苦抢来这梁京国土的齐家,是为陛下在战场拼杀的齐家。若是没有齐家,没有臣妾的父亲在前周旋算计,陛下现在,怕还是在屠壁坐着呢,这梁京,陛下怕是想都不敢想。”

“你放肆!”

梁帝有些摁不住自个的心了,他被雲宸妃这番话给激得睡不稳了,“想不到这些年朕待你如此好,与你生下骆儿,不承想,你对当年的旧事还念念不忘。看来这些年,你对齐家可真是忠心耿耿,你如此作为,骆儿养在你跟前怕是都养废了!”

“陛下,”雲宸妃眼里有泪光,“陛下您说臣妾对齐家忠心耿耿,陛下,那是臣妾的娘家,死在戚国府的是臣妾的父亲!从护城河跳下去的是臣妾的母亲!满门被灭的,是臣妾的上上下下几十口子的家人!”

她捂着已经疼痛难忍的胸口,泪如雨下,“臣妾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到了子时,臣妾噩梦缠身。这许多年来,臣妾日日服用那该死的安神药,臣妾真的烦极了安神药,那该死的东西,折磨臣妾这么些年,您可曾知道,您的残忍,是臣妾夜不能寐的痛苦!这些年来,臣妾唯一想不通的便是您对臣妾的伪装,您当初既能下决心杀了齐家上下,为何不给臣妾也来一个痛快!为何不杀了臣妾,您为何要留臣妾在宫中,受安神药的折磨!”

梁帝被雲宸妃的逼问哑口了,“你是朕的嫔妃,齐家大逆不道与你又有何干,朕既是让你进了宫,自是要护好你。”

雲宸妃听着梁帝的这些敷衍,嘲笑几声,“陛下,到了此刻,您还护着您那点自尊心呢。试问朝臣哪个不懂哪个又不知,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屠杀灭门有功之臣,您如此残忍,怎能让朝臣臣服万民臣服,您不过是为了权衡上下才留了臣妾一条命罢了。”

这些话,句句击打在梁帝的禁忌处。

他凌厉地盯着雲宸妃,在这殿内,他好像从未了解过面前这个女人。

同榻而眠,却彼此早已离心。

与其说离心,不如说从未有过同心的那刻。

梁京城外,暗门的人已经出动了。

从清含关早早过来守在梁京边界外的那群兵马已被暗门的人拿下了。夙叶很聪明,早早让先行的那一批队伍朝梁京飞奔而去,剩下的大部队,他们已拿下。

这走在前面的,便是即将要入京的瓮中之鳖。

此计是达道所想,放一批人进入京内扰乱梁铎他们,最后再来个瓮中捉鳖。

这群人马有三五百,他们此刻就守在梁京城门外,趴在树丛和芦苇荡下,死死盯着城门的动静。

夙叶负责城外。

达道负责宫内。

此刻月悬半空,达道趴在挨着太和殿最近的尚书院屋顶,盯着眼前的太和殿。

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他抬头瞧夜色,虽有半月悬挂,可瞧着天色,像是要落雨。

太和殿内,雲宸妃哭够了就直直地站着,眼神死死地盯着梁帝。

梁帝歇靠在软枕上大口喘气,“你从未与朕有过贴心的时候,朕听你说了这么多,唯深觉得,这些年,你与朕,都是逢场作戏。”

雲宸妃又恢复到方才温柔笑的时候了,“陛下明白就好。”

梁帝“难道你,没有要解释的?”

雲宸妃故作一想,再抬头,“陛下还真是提醒臣妾了,臣妾这些年,心中一直装着两件事,从未与陛下说起过。今日既然与陛下促膝长谈,这事,臣妾不说怕是一辈子都难以安稳。”

梁帝缓缓抬头,盯着她。

雲宸妃笑意盈盈地坐到跟前,轻轻抚着梁帝的手,“臣妾要说的第一件事,是在臣妾肚子里,尚没有足月就小产的那个孩子。”

梁帝:“那个孩子,是朕对不住你。”

“不,”她打断他的话,“那个孩子,是臣妾当年故意摔下来,故意小产的。”

梁帝下意识从她紧握着的手中甩开,再下意识朝后退着挪了几下,“齐雲,你……”

“陛下,”她又轻轻再拽回梁帝的手放回原位,盈盈地笑着,“陛下,臣妾是齐家人,您说了,齐家是忤逆之臣,是忤逆之家。既是忤逆,臣妾又怎会生下有齐家血脉的孩子来。臣妾故意小产,是为了这个孩子着想。倘若他一出生,父皇不疼,母妃又没有娘家依仗,臣妾能给他什么,能护住他什么。他若是个皇子,必定父不容、兄厌弃。她若是个公主,将来能走的路,只有和亲这一条路,臣妾什么都给不了,齐家血脉便是全梁国人厌弃的根本。”

梁帝看着眼前的雲宸妃,越来越陌生了,“你怎会这样想,朕何时说过会让齐家的事牵连到你和孩子身上来。当年你有孕,朕又何尝委屈过你。你真是好狠的心啊,你都算计到自个孩子身上了。你说朕不公,你说兄厌弃,可你现在瞧瞧,朕对骆儿何尝不公过。这些皇子们,又何尝嫌弃过骆儿。一切都是你自个算计自个,你放不下,还想连累整个梁京都放不下!”

终于,这话题扯到了梁骆身上。

雲宸妃起身,行了礼,“陛下,若是戚柒和褚大人知道,褚家的孩子承蒙陛下抬举当了太子,怕是戚柒都能掀起棺材板活过来吧。”

梁帝的瞳孔充血,他定定地盯着齐雲,一口血憋在嘴里,他又艰难咽下去。

他抬手,指着齐雲,再指指自个。

褚家。

戚国府。

梁骆。

这三者,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有些吃不消,艰难开口,声音沙哑,“齐雲,你放肆!你混淆皇室血脉,罪不容诛!”

齐雲几步上前,蹲在他跟前,抬眼瞧着他,“陛下,臣妾连第一个孩子都小产了,又怎会生下齐家血脉来玷污你们皇室血脉。陛下您英明一世,您算计了半辈子,可您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梁骆根本不是您的孩子,他不是皇家血脉,和梁家没有半分关系,他是褚公府戚娘子所生,他是褚家血脉!”

“你!”

梁帝一口血喷出,他用尽所有的力气,一巴掌甩在齐雲脸上,“你!你!你放肆!你放肆!”

梁帝趴在床沿上,血一滴滴落在绒毯上。

齐雲擦拭着喷在衣裳上的血迹,“戚柒生的孩子,是臣妾让人用死婴换来的。那晚雨大,护城河决堤了。那是那年梁京城最大的雨,臣妾假孕十月,就等着戚柒这一胎呢。臣妾打点好了一切,把这个孩子换进了宫中。当年宫中参与此事的都被处死了,一个活口都没留。陛下,他进了宫,成了您的六皇子,您疼他、历练他多年,把这梁国江山都传给了他。哈哈哈哈哈,陛下啊陛下,六皇子可真是有福气的,他没有白白生在戚柒的肚子里。”

梁帝嘴里的血一滴滴地落下,他双眼充血,艰难翻身正躺着。

他死死盯着齐雲,此刻,他说不出一句话。

他都能感受到五脏俱裂的声音,一丝丝,一一阵阵,伴随着齐雲的那句话,敲击着他年老的心房。

齐雲说完这些,眼神看不出一丝害怕和恐慌。

她搬了矮凳,坐在梁帝跟前,温柔抚着他的下巴,“陛下,臣妾虽没见诏书,但臣妾早就知道您会立谁为太子。臣妾筹划多年,为的就是这一日,亲口将此事告诉陛下,也好让陛下跟着臣妾高兴高兴。”

“梁骆是个好孩子,他定会为陛下为梁国百姓好好当这个新帝的,陛下也放心,齐家一案,臣妾也自会告诉他,想必他定会为了臣妾的娘家,去还齐家一个公道的。陛下也不必自责,自古万里江山,从无姓氏和血脉一说。谁为帝,谁就是血脉……”

齐雲话未毕,梁帝嘴角溢出了血。

那一刻,她知道,他再也撑不住了。

梁帝嘴里全是血,他艰难地撑着身子,眼睁睁看着齐雲迈过门槛,打开太和殿的门。

他缓缓抬手指着她,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下手,满眼的血丝,涨红了眼眶。

齐雲走出去,“陈内监,陛下说起了一些旧事,本宫瞧着他面色有些不对劲,陈内监还是让人进来瞧瞧吧。”

她假意紧张,转眼看向殿内时的眼神,那深意一望,只有梁帝懂。

陈内监凑上前一瞧,浑身哆嗦了。

他知道,梁帝的时候不多了。他整个脸发白,唯有眼眶周围是通红的,嘴里血已经溢出来了,陈内监能看清楚他的脸上都有渗出血的痕迹了。

梁帝想抓他的衣领,嘴里含糊不清地不知说着什么,此刻他已气火攻心,嘴角抽到一边,强行挤了半天,硬是没憋出一个字。

陈内监:“陛下放心,宫中的一切都打点好了。”

梁帝想说话,急得他想拽住陈内监可没有一丝力气,他死死盯着门外,伸手指向门外。

齐雲跪在绒毯上,抬头瞧着他。

昏暗的烛灯下,齐雲盯着梁帝,扬嘴一笑。

那一刻,梁帝心灰意冷。

他纵有万千疑问,纵然想杀了面前这个女人,纵然想再立诏书,纵然想找来达道说明前因后果。

可是,人之将死,他能奈何。

此刻殿外已经围满了侍卫,达道亲眼看到陈内监喊了丧礼后部的人候在太和殿后,他速速让人去了梁京城外传话给夙叶。

而已经候在太和殿院内的梁铎和梁骐,在听到丧礼后部以及文武官员匆匆赶来太和殿的那一刻,他们一脚踢开门,速速走出太和殿。

城防兵的人在黑夜中将太和殿死死围住。

一切,都在等候。

等候落幕。

等候最后的生死之仗。

太和殿门口,后宫众嫔妃已跪在殿外,哭哭戚戚得好惨烈。

这群女人,她们哭往后的无依无靠。

她们也哭朝不保夕的飘零,更是哭嫁入宫门的悲惨一生。

梁帝眼前速速回闪过自己的一生,他为太子时,在马背上厮杀为梁国寸下土地。

他为帝时灭齐家、兴土地、改赋税,修土地。

他一生功绩显赫,为梁国立下汗马功劳。先帝为梁国第一任开国皇帝,国土尚在,规则欠缺。

他一生,都在为梁国。

梁国已稳,再一想那份已交给达道的诏书,他脑海里再闪回齐雲的那些话。

他是褚家血脉。

他是褚家血脉。

梁帝急得再吐血,他无神抬头时,看到梁骆跟在梁玄身后跪在门槛处时,他终于怒火攻心,他用尽浑身力气,直指着梁骆,手臂颤抖。

陈内监以为梁帝要见梁骆,急切喊他上前,“六皇子,六皇子快些上前来,陛下有话说!”

梁骆起身,一脸急切地往前走。

一步。

两步。

步步砸在梁帝心坎处。

就在梁骆凑近时,他虚晃着看清那张脸时,那一刻,梁帝五脏六腑碎裂,他震震地将再也撑不住的脑袋重重砸向软枕。

再也没了呼吸。

双眼瞪大,死不瞑目。

“父皇——”

“陛下——”

众嫔妃嚎哭。

梁京城内,天刚擦亮。

浮沉一夜没睡,她站在二楼隔间,盯着这突然落了雨的梁京城发呆。

她伸手去够屋檐处的雨滴,刚挨着的那一瞬间有一丝刺骨的凉意,她速速缩回。

转身的那一刻,梁京宫里礼院古楼上的国丧钟声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