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国丧最后几日,殿内的宫女都不敢打瞌睡,钰皇后还有莺贵妃她们也都浅闭着眼睛。
这一声声传到太和殿时,钰皇后欠着身子起身,拿帕布的手都在抖。
齐雲坐在太和殿的暗角处,她似笑非笑地盯着殿内的异动,一副坐看好戏登场的表情。
守在门外的官员对外头的状况更是浑然不知,“这这这,这是出了何事啊,四皇子他……四皇子怎会反了呢?”
钰皇后此刻还拿捏不准,“再去打探!”
小侍卫跪在下方,“四皇子反了,杀进来了!”
钰皇后:“带了多少兵?”
小侍卫:“城防兵……四皇子拿了城防兵的兵符……”
钰皇后试探一问,“只有四皇子一人?”
小侍卫:“是!”
如此,钰皇后总算是踏实了。
原来逆反一事,梁铎一直以为的十拿九稳,全是梁骐装出来的。
梁骐是蠢笨无知了些,但梁铎忽视了他的背后是钰皇后和太傅撑着的。
从梁铎莽撞回京开始,太傅和钰皇后从未停止过试探梁铎。他的一举一动,可全都在钰皇后的掌握中。
梁铎回京,他在京中无人脉的情况下惦记上了梁骐。
钰皇后可是从来都不信所谓的兄弟情深,“这几个哪有什么兄弟情深,他们位在皇子,锦衣玉食长大,有谁甘于为人臣子,有谁不对皇位垂怜。老大在外多年,听闻他的父皇病恙回京,表明心意双手要把骐儿奉为新帝,他骗梁京冻死的野鬼呢,还是拿本宫这个皇后不当回事!他想打一辈子仗,守一辈子清含关,也就老四蠢笨,信了他的鬼话。”
太傅自然也不信,“皇后娘娘别急,大皇子把咱们四皇子当个油头老磨匠的利用,索性咱们将计就计,反将他一军。”
“太傅此话说对了,本宫也正有此意。”
两只老狐狸凑一起替梁骐把关,自然没有梁铎能得手的机会。
不过梁骐还是蠢笨,“母后说的这些儿臣不信,儿臣幼时常跟着大哥玩的,怎的大哥才回京,你们就觉得他在利用儿臣呢?”
钰皇后见梁骐执拗,也不再劝说。
反正这事太傅全权参与了,她自是放心的。
让梁骐有所转折的一事,便是梁铎那晚在东府长廊下与太傅说起他母妃尘妃的一事了。
梁铎自作聪明卖太傅一个乖:“外人自知我母妃难产而死,可钰皇后心软,她没用毒,她暗中找人,托了关系将我母妃送出了宫,留了一条命。”
太傅赶紧回宫将此事禀告钰皇后,“大皇子说,她母妃是您托了人给送出了宫,这才留了一命的,不知可有此事?”
钰皇后努力想,“尘妃还活着?”
没说毕,她就想起了这桩旧事。
当年尘妃专宠才有了梁铎的,她为中宫皇后,事事巨细地照顾着尘妃,与她姐妹情深。
尘妃没心眼,她是梁帝在外游历所遇,一进宫就僭越规矩封了妃位。她不懂深宫艰难。
钰皇后指使二皇子的母妃哲宸妃陷害尘妃假孕,三个月时见了红,梁帝得知后觉得有损颜面,让她把这个假孕一直熬到了生产那日。
熬到那日,梁帝对外说生了死胎,之后他给了她一瓶药,让她毒死尘妃。
钰皇后自然不会把这些事全揽在自己身上,那时梁铎尚小,她还想着等除了尘妃,再把梁铎养在自个身边呢。
她告诉梁铎,“本宫会放你母亲一条活路的。”
多一个皇子多一条路,钰皇后不想早早树敌。
再说她表面人畜无害,怎敢把尘妃这命当着明面葬送在自个身上,惹梁铎的恨意呢。
她回过神,“本宫当年施计送她出宫,过了半月之久吧,哲宸妃就得手了。这些杀人的名头,本宫也一直以为全都在远离宫中的蠢哲宸妃头上呢。尘妃的事没多久,哲宸妃有一次在宫中和宫女说起尘妃,她感慨了几句,说什么尘妃早已知道本宫要做什么,她为保老大才选择被本宫毒害的。”
钰皇后好像想明白了为何当年哲宸妃要离宫,“那就是说,尘妃一直知道本宫是什么目的啊,怎的她既有了活路,为何这些年老大不知本宫是何面目?他既是从清含关下了死心回京的,那尘妃想必早就千叮咛万嘱咐了要提防本宫。如果他敢说他母妃活着,他就不敢再说出当年全靠本宫帮衬留她母妃一命的话来,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太傅稍稍明白了,“对啊,若是尘妃娘娘还活着,大皇子此番回京,第一个不敢靠近的,就是咱们四皇子了。毕竟他再胆大,也不敢在他离开的十五年梁京轻易试探赐死他母妃的您。”
太傅再道,“卑职猜测,大皇子是故意这样说的。他显得自己很乖很懂事,可人一旦聪明过头就易露破绽。尘妃娘娘已经死了,大皇子之所以说她还活着,是想卖咱们一个乖,卖皇后娘娘您一个惦记呢。”
太傅:“他一直以为,当年您是真为着他母妃好呢。”
是啊。
这下,全都弄明白了。
梁铎故意为之来讨好,不承想,竟是给自己树了大敌。
太傅连夜把梁骐叫回皇后宫中,把这些事前前后后说了个大概,梁骐半张着嘴,慢慢地也就信了,“母后和岳父大人放心,我儿子虽蠢了些,但这逆反一事儿臣还是不敢做的。”
钰皇后:“不是说你不能做,母后和太傅的意思,是让你反将你大哥一军,他既是敢带着你往这条路走,那便是早就留了后手。咱们顺着他这个坑往前走,到了紧要关头,再来看他这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刻的钰皇后坐在凤椅上想起这些事,只为梁骐捏一把汗。
太傅已从西门匆匆赶进了宫,跪在钰皇后跟前,“皇后娘娘,并非是四皇子要反,而是大皇子要反啊!卑职方才从西门路过,大皇子已在宫外不远处埋伏了人,全都是清含关的!”
百官又愣住了。
这到底唱的是哪出戏啊。
太傅正回话时,达道已受命从翰林院直奔殿中了,他在太傅身后听完这些,眉头一皱,觉得不妙。
反将一军。
达道嗅出了一丝苗头,“皇后娘娘,不管是哪位皇子,眼下咱们宫内的人是一无所知。宫内宫外动荡,微臣申娘娘命,带城防兵出宫剿贼。”
“且慢!”
钰皇后起身,走到达道跟前,“达大人稍安毋躁,且等等,既是不知是哪位皇子,咱们就按兵不动。先听听东门的动静,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议。”
达道行礼,与太傅并排站在一起。
此刻的宫内,人人面面相觑,文官的衣领都被汗湿透了。
前路未知,谁都不知发生什么。
远在东门外的梁骐,直勾勾地站着,他此刻万幸的是自己没有与梁铎一起进来。方才进宫门的那刻他还在担忧,怕他是真为了自个的皇位要为人臣子。
方才见梁铎的狠劲和他撇下自己时的决意,梁骐总算是信了他母妃和太傅的那些唠叨话。
帝王之家,何来兄弟。
什么俯首称臣,全都是假的。
戚家两兄弟已从城墙下来,戚元符手持长矛枪将梁骐团团围住,“四皇子,您要做什么!”
梁骐顾不得悲伤,他擦拭干净眼角,把虎符举起,“戚将军稍安毋躁,这虎符是假的,是浮木所雕。”
戚元符一愣。
梁骐伸手,将虎符掰成两半,再摊手。
戚元符还是没松下戒心,“四皇子您究竟在做什么!”
梁骐举起手,指指门外,“戚将军再等等,再等等,一会就好。”
此话刚说毕,城墙上的守卫速速来报,“将军,一伙子人马,围住了宫门!”
戚元符速速上了城墙一望,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已快逼近东门了。
梁骐也跟着上了城墙,“二位将军,这拨人是大哥带来的,他们是清含关的,不远万里来到梁京,为的就是这一日。因他们是正规军头,进出梁京自然是无所阻挡的。他们分批入京,等的也是这一日。”
梁骐盯着下面的乱动,说得很是诚恳,“二位将军一定要信我,城防兵有一万,兵符是大哥给我的。父皇召二位将军回京也不是一两日了,城防兵的人早就被大哥换了将近一半,他为的也是这一日。他让我带着城防兵的人先在宫内闹起来,他再带着这些人与我里应外合,大哥的目的是篡位,是篡改诏书为梁国新帝。”
戚元符和戚元徽瞪大了眼珠子呵斥梁骐,“胡闹!胡闹!你们分明就是在胡闹!如今是什么关头,先帝驾崩新帝继位的要紧关头,正是一个国面临危机的时候,你们不好好护着先帝苦守多年的江山,还趁乱自己人先反起来了,你们要知道,梁国周边的附属小国就等着咱们自乱呢。若是当真引来外乱,你们谁为帝,都是让整个梁国为人刀俎为人鱼肉!”
戚家二位将军在外州多年,见多了这些生死战场,他们自是意气风发,埋怨起人和事来自然也不留什么情面。
梁骐:“是是是,将军责骂得对,但此刻不是责骂的时候啊。”
梁骐指指下方,“眼下,二位将军先息怒,咱们还得好好演下去才是。”
戚元符气得嘴唇都在抖,他努力缓和下自个的心情,一把将梁骐扯出城墙。
此刻的宫东门下,梁铎骑一匹枣红马,“二位将军速速开门,四皇子盗了我的兵符,此刻想必宫内已乱了,城防兵这些贼人只认兵符。当初父皇病危我从清含关入京探视父皇,为守护梁京,早就安排清含关的将士们守着梁京了。如今出了此等事,他们自会守着梁京的!”
戚元符一声不吭。
戚元徽也一声不吭。
就在梁骐急得干跺脚的时候,达道早早安排好混入城防兵的那些暗门人,速速在东门口假意厮杀,刀剑碰撞,不时还有弓箭飞出。
梁骐一眼懵,“这些人,不是大哥的吗?”
他抬头再瞧时,达道带着暗门伪装的城防兵和真正的城防兵又杀成一堆了。
梁骐都分裂了,“到底,到底谁是谁!”
达道趁乱,手刃要去通风报信给梁铎的两位副军。
戚元符见达道也参与进来了,他指使暗角处的守卫上前谎报,“将军不好了,四皇子和皇后娘娘他们联手了!”
听到这话,梁铎血脉偾张,他再也等不得了,“将军若是不开宫门,我今日只有冒死一闯了!”
梁铎用力一击,东门居然缓缓打开了。
他才觉得诡异时,达道在宫门内一把揪住他的头扯进来,梁铎下意识一缩,他揪住达道的手腕。他觉得不对劲,可达道已抽出软剑飞来,他闪躲时,另一侧又是一把青龙剑刺来。
躲闪不及,刺到了膝盖处。
达道眼疾手快再是一个翻身刺剑,二人厮打在一起。
梁铎又担心又心里不安,没几下就被达道双剑双刺趴在地上了。达道再速速上前,一把掐住梁铎的脖子。
生死之关,梁铎跌倒在地。
达道的手一刻都不敢松,他死死将梁铎扣在地,二人眼神对视,除了杀意,还是杀意。
梁铎:“达大人,这是为何?”
达道一笑,指指前方。
梁铎顺着手指一瞧,城防兵那些人已全都被拿下了。
他再狐疑一瞧梁骐,他正好端端地站在达道身后!
梁铎瞳孔放大,他不敢信这宫内会是如此,他更不敢信梁骐竟好端端地站在那,还冲他笑着招手!
梁铎此刻已经意识到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低估了梁骐,也低估了太傅和钰皇后。
清含关的将士守在城门外,现在的他才是不反也不行了。
他虽觉不妙,觉得梁骐误了他的好事,但他心里多少还有些把握,毕竟外头的兵正在急速扩张中。这些兵从清含关来,分批次进了京,都是正规兵,他还怕什么呢。
梁铎放下芥蒂,冲达道笑,“达大人这样做,就能挡住外头的将士吗?他们是为梁国而战,是为新帝而战。”
他再瞥向梁骐,“至于你,蠢笨而不自知,你虽为皇后亲生,可你实在太过蠢笨。哪怕你聪明一点点,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真会拥护你为新帝,甘愿为臣。可惜,可惜我这些兄弟们,没一个有我这魄力的,他们没兵,更没权!”
达道:“所以你就想反了?”
达道等的,就是他亲口说出这话。
一旦说了,他就算是认了这罪。
梁铎:“没错,我是想反……”
得,话已出口,达道也懒得再浪费时间,他将梁铎速速捆结实,拖在他的马背上。
梁铎还不死心地朝东门喊,“你们是呆了还是傻了……”
东门外已没有一点动静了,就连方才厮杀的呐喊声都没了。
梁铎痴痴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被达道拖着朝太和殿方向跑去。
太和殿正中殿。
钰皇后瞧见梁铎被拖了进来,她攥紧的拳头,总算是舒展着松开了。
达道上前,一把将捆结实的梁铎扔向百官中间。
百官纷纷退后。
梁铎全懵了。
达道:“皇后娘娘乃是中宫之首,此等反贼,由娘娘处置便是。”
梁铎低声嘶吼,“我的人呢,我的人在何处……”
达道打断他,“你的人?”
他一把揪起梁铎,将他重重摔在地上,梁铎觉得落地的那刻他的骨头都碎了。
达道:“清含关的将士是梁国的,清含关也是先帝赏你的,这梁国的国土和梁国的士兵何时成了你大皇子的了。”
达道起身,环顾四周,“各位大人,大皇子梁铎从回京那日起就开始盘算着今日谋逆一事了,梁京城内的乱动和宫门外的将士,都是受他兵符从清含关带来的。大皇子梁铎谋逆已是事实,不容狡辩!”
梁铎:“你血口喷人!”
达道还没开口,夙叶已从殿门外进来了,“大皇子还是认了吧,免得再追究过深!”
灰溜溜跟在身后的还有梁骐,钰皇后见到梁骐无事,长吁一口气,再凌厉瞪向梁铎。
夙叶下跪:“皇后娘娘,东门外已清理干净,清含关左不过百名将士而已。”
百名。
梁铎皱眉,狐疑地看向夙叶。
他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夙叶?”
夙叶:“大皇子的那些将士,早就被扣押在京外起码十几日了,您带来的那些,可不是您得的忠心将士哦,还有您的那些副军,他们爱惜府中妻儿可比爱惜您这个将军要靠谱得多。”
“你!”
梁铎总算反应过来,他才是那个瓮中之鳖啊。
梁铎慌了。
钰皇后和太傅更慌啊!
这二位怎么都没想到,他们才不是什么真正的黄雀在后,真正的黄雀,是鹿死谁手的夙叶。
更是夙叶身后的达道!
钰皇后很清楚,谋划布局这一切的是先帝,他操控整个局面,他早就算到了皇子们必为皇位争执的局面。他召回戚家兄弟回京,又故意透出自个病危的消息去清含关,早早假装病危,早早布局,等着有贼心之人入瓮。
先帝又怕自个撑不住,便把所有的担子,全靠在了达道肩上。
今日这事,便是达道周密布局,躲在暗处细细盘算所得,他夜夜盘算,总算逮住了梁铎。
钰皇后想想都觉得后怕,若不是太傅细心,若不是梁骐听劝,今日被捆住的人,怕就是他亲生儿子了!
她速速回过神,手扶着銮椅慢慢起身,“先帝尸骨未寒,大皇子作为长子谋逆作乱,为皇子不德不容。即可将大皇子收押囚禁,此事交予太傅大人全权盘查。”
达道留了神,“皇后娘娘,此事涉及四皇子,还是交予白穆大人和太傅大人更为稳妥些。”
梁骐哭着跪下叩头,“皇后娘娘,将儿臣也收押了,儿臣什么都说。不过儿臣绝无犯上作乱之心啊,儿臣绝无此意!”
梁骐跪着不停地叩头。
太傅招手,侍卫将梁铎与梁骐二人都带下去了。
钰皇后:“既是宫乱已停,本宫知道各位大人又惦记府中安危,今日就先到此处,各位大人各自回府去,明日早朝,再宣读先帝诏书,册立新帝。”
百官齐刷刷都下跪,“是!”
百官退下后,钰皇后叫住了达道。
殿内再无人时,钰皇后起身走向达道,“达大人是先帝亲立太保,如今诏书在手,大人明日,可得秉公办事。先帝信任大人,将今日这等要紧事全权托付给大人,想必大人,自当会秉公吧?”
达道行礼:“娘娘放心,卑职定不会辜负先帝所托。”
钰皇后浅浅一笑,“达大人如此效忠先帝,本宫倒是也不知新帝登基后,大人可否像效忠先帝一样地效忠新帝呢?”
她问出口后才觉得唐突了。
达道跪下,“娘娘,效忠先帝效忠新帝都是为人臣子之责,先帝临终托付卑职为太保,此官位守的、孝的、忠的便是梁国新帝。”
钰皇后低头,扶着手腕上的镯子抬脚往门外走,“如此,就有劳大人了。”
钰皇后走后达道才起身的,他盯着正中殿,盯着那把孤零零立在上方的龙椅面无神色。钰皇后的话,今日的动乱,那份诏书。
这些所有,可全都托付给了梁骆啊。
他继位,谁都觉得是意外。
可也唯有他一人,能真正地在这错综复杂的新位中活下来吧。
前路漫漫,没有一刻是能让人松懈下来的。
梁铎谋逆作乱一事传遍了梁京。
在京内作乱的那些人全都被收监囚禁起来了,达道和夙叶一刻都顾不上歇息又投身到恢复京内的秩序中了。
芒山趁着间隙回了达国府,“快快快,这些铁铸铁皮什么的都卸下来吧,往后再也用不着了!”
浮沉和梁愫亚听到芒山来了,着急忙慌得鞋都没穿好就跑了出来。浮沉瞧见芒山在招呼着卸这些东西的一刻,她的泪夺眶而出。
达道没事,他真的没事了。
浮沉红着眼圈,梁愫亚小心擦拭着她的眼睛,“瞧你这孩子哭什么,解了宫乱的危机,明日就算读了诏书有人不满,也不会如此明着来作乱了。好了好了,一切都好了,梁京熬过来了,书元也熬过来了。”
浮沉含着泪,憨憨地点头,“是,是是是,熬过来了,大家都熬过来了。”
芒山也憨憨地笑着,他虽忍着,但眼角已经泛起了泪花,“夫人、大娘子,咱们公子也熬过来了,现下都好了。那些反贼都被扣押在狱中了,梁京已无事了。公子和夙叶将军还得忙着恢复秩序,您二位不必担心。”
浮沉:“这次动乱,没伤着多少人吧?”
芒山挠头,“说没伤到人,那是骗人的,多多少少也伤了一些,死了一些。但是大娘子放心,戚国府留了戚家三将军守着,没有伤到分毫。褚公府有褚大人守着也没事,还有您的那些姐姐府上也没事。公子老早就派卑职前去瞧了,说是得让大娘子放心。”
浮沉心里全是愧疚。
达道的心思太过细腻,他当真什么都担着。
担着宫里,也担着她的全部惦念。
“好,那你快去忙,国府这边我们也自会恢复的。”
芒山听了这话,匆匆告别,拔腿就骑马朝达道飞奔而去了。
芒山拐出门没多久就瞧见从尹次府急匆匆赶来的小婢女了,“芒山小哥,我们大娘子差我去达国府问问你们府上的大娘子可平安着?”
芒山点头,“自是平安着。”
小婢女又着急忙慌地行礼,“好,既是平安就好,我还得去白次府和郭国府呢。我们大娘子不放心这些姐妹们的府上,愣是让我问了她才能安心呢。”
芒山觉得很是稀奇,嘟囔道,“这褚家娘子们,不是向来都不理咱们大娘子的嘛。”
梁京的恢复起码得一个月之久。
水路坏了,旱路也得修正。
游河的客船乱了秩序,恢复也得许久。进出梁京的商货得细细盘点,一切都得慢慢来。
相对血流成河的凄惨,梁京城内的百姓已在烧高香了,他们挽起袖子各个卖力,互相帮衬着恢复以往的辉煌。
第二日早起。
宫中钟声响起。
国葬的第七日已到。
太和殿起了馆,洋洋洒洒的一队人,身披孝衣,朝着皇家陵墓中宫陵哭丧而去。
黄纸漫天,腾龙而上的雕在这落了雪未消散的陵园显得如此寂寞、孤独。
道士跟随,悲壮凄哭,馆依着时辰葬入陵园。
梁国第二任皇帝,就此悲壮落幕。
众官回宫后,接着就是已推迟两个时辰的早朝。
达道手持诏书,缓缓摊开:
“六皇子梁骆天资粹美,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梁正三十五年十月十三日、授梁骆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钰皇后在殿外听到,面容失色,久久不能站立。
梁骆。
怎会是梁骆!
此刻梁骆跪在殿内,他缓缓抬头与达道眼神相撞。
达道为太保。
他为诏书上所立新帝,这眼神一撞,便是守护,便是信任。
梁骆听到是他时,先是一皱眉,再是不解,最后便剩下责任和坚定了。
雲宸妃的寝殿内,老嬷嬷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了此事后,她悠悠起身,挪步到窗前,盯着满院的秋意正浓。
残雪未消,挂于枝头。
她伸手,一朵开败的双荚槐落在掌心。
雲宸妃用手轻轻抚着双荚槐,释怀一笑,“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