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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传 共2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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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斗诗会

  • 书名:浮沉传
  • 作者:凉子姑娘
  • 本章字数:6175
  • 更新时间:2024-06-20 13:57:56

斗诗会,是达道思虑许久,才让梁愫亚在翠生园举办的。

梁帝将丰州新任州府大人康寿海贪污一案交给达道,明日达道要带夙叶一并前去丰州。康寿海是丰州富商之子,使了银子买通官吏,得来这么一个州府官。丰州客商云集,稍稍拨动指头,就能贪巨款、放黑船、开黑市。

丰州的商贾,可谓是一条道黑到底。

朝中只有暗门,能处置这些人。梁帝给达道传了密旨:“形势不对,全部斩杀,一个都不能放过。”

梁帝手段硬,达道领命后,将自个锁在暮兕斋,憋闷多日。自他进暗门,干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活,梁帝之所以给他一个正一品,是想让他不能丢了暗门将军,也不能弃朝堂不顾。可那将军,说白了就是卖命送死,稍不留意就会丢了性命。

自他被梁愫亚送进暗门后,达麟一直惦记,祠堂焚香,生怕达道出意外。他那一颗没有温度的心,在达国府除了达识,再无牵挂。他对梁愫亚不冷不热,即便他试图缓和过关系,可每每想起身在暗门,性命被梁帝攥在手中的日子,他再也懒得去应付了。

这些年梁愫亚里里外外给他物色国府能匹配的姑娘,他都婉拒。与浮沉年幼相识,又在丰乡相护多年,达道这座冰山,只在她跟前融化。可此时,他心软了。

若是暗门将军一日在他身,浮沉要的安稳人生,他就给不了。

此时他真是懊恼万分,埋怨自个当初应该控制这份心思不被她察觉到。他暗藏心思不去招惹,浮沉的人生,又怎会扯上他这个暗门呢。

他想寻机会,在去丰州时将此事挑明,故而寻到梁愫亚跟前,让她办了这个斗诗会。达识听闻,虽有疑虑,但也没多想。

达国府正娘子办的斗诗会,那是体面风光得很,人人都想来,既能结识权贵,又能让府中未出阁的姑娘们觅得良婿,真是美事一桩。

褚槐喜得儿子,也顾不上府中仅剩的二位姑娘,他只细细嘱咐,“国府诗会,去的公子都不差。切记切记,万不可再寻次府公子了,咱们褚公府,你们两个必须给我寻平等夫婿。”

浮沉故作娇羞调侃,“这是斗诗会又不是相亲,父亲担忧可真多。”

浮沉倒是很感兴趣,毕竟自她从丰乡回来,身边一直都有尤秋柔在作乱。现在尤氏被禁足在望月轩,据说还被打得昏睡好几日,这等美事听多了,耳朵都不灵光了。她穿一件水仙红色褶裙,蹦蹦哒哒地上了马车。浮湘紧跟其后,几次想与浮沉说话,浮沉不甩脸,她也就尴尬笑笑上了自个的马车。

之青放下马车帘,悄声道,“四姑娘可真的脸皮厚,陷害姑娘你,还敢上前与姑娘说话?姑娘你也是,也不给她些颜色瞧瞧。”

浮沉手抱罩了素袋的汤婆子悠悠一笑,“之青姐姐,自古因果有定数。这给颜色,也不是碰碰嘴皮子过嘴瘾。谁人害我谁人欠我,我可都记着呢。”

翠生园在达国府的分宅。

梁京官员在京中依着规矩只能办一处宅子,但这个分宅,是达道名下的。是梁帝在他升为正一品后,特意赏给达道的一处宅院。

宅子坐落在护城河往西,出门没走几步就是盛产琉璃珠做进贡的琉璃院,背靠一棵老槐树,林荫竹绿,夏日来很是清凉。马车穿过干竹林,刚到府门前,空中飘起雪。今年梁京的冬日落雪多,游河结冰难行,客船也停运了。浮沉伸手接过几片雪花,穿翘头鞋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再抬头时,看到了周国府的马车从远处过来。浮沉赶忙提脚,一溜烟进去了。

之青将马车内的冻疮膏取出,塞进袖口也跟在浮沉身后进去了。

周南幽从马车出来时,人消瘦许多,身量轻减,穿衣单薄。她瞧见浮沉进去后,抬头望一眼雪,也伸脚进去。

当初达麟婉拒周老太太让达识做赘婿一事后,周达两家再无来往。老太太又在这几月连着给周南幽物色过不上佳婿,可周南幽一个都不见,整日将自个锁在府中不出门。要不是听闻这次斗诗会是达国府办的,她这一正月都不出门。

浮沉进去,走了好几条长廊,穿过一片宅子,再往里走,便到了翠生园。只见这些公子姑娘们,都端庄地在廊下看雪。有抚琴助兴的,有摆了案几铺着卷纸对雪作诗的,还有品酒的公子。都围坐一团,好生热闹。

因雪渐大,斗诗会临时改为闲聚会。

浮沉礼貌进去,与达道在廊下撞见,二人抬头,眼神相撞,展眉一笑。

一别数月,达道本想端着身子与浮沉作别,可还是忍不住多看浮沉几眼。见她对自个笑,也就控制不住地对她笑。

这些公子姑娘中,在亭子下坐着的是浮滢与尹柄。

尹次府梁愫亚本是没想宴请的,一来尹柄只是个小官,连品阶都没有。二来一般国府宴请,最低是公府,不宴请次府,这是规矩。可达道执意要请尹柄,梁愫亚也只能将尹柄添置上。

浮滢一听是去达国府,本不愿出来的她也跟着来了。她知道,定能趁机会见见浮湘。

可浮湘却不怎么想见她,浮滢拽着她话说不到三句,浮湘就草草行礼去寻舒红袖了。浮滢也无奈,坐在那喝盏茶。

尹柄在一旁,贴心递上糕点,“少喝些凉的,自个的身子,自个都不爱惜。”

浮滢笑笑。

尹次府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整个府中很是和气。公婆事不多,与她也能合得来,相处互相不使绊子。尹柄官小,闲暇日子多,常带她去垂钓,作画。府中吃穿用度不如褚府,可人心在,和气。浮滢最想要的安定,便是如此。

跟着尹柄,哪怕穿粗衣她也认了。这是她破釜沉舟,抛弃嫁妆换来往后余生的依靠,足矣足矣。

只是,尹柄有一位庶女妹妹叫尹淼,倒是没少给她惹事。她知道庶出姑娘的不易,瞧着她年纪小,也懒得去计较那些小事。

半个时辰后,达道总算是寻得与浮沉单独相处的机会。

芒山机智,上去唤浮沉去了翠生园后园。她知道是达道唤,跟着便去了。一去就依着椅子坐下,自顾自地饮茶。

达道几次开口,不知说什么。

浮沉瞧出端倪,“若是有什么想说的且说就是。”

达道一笑,端起茶盏饮茶,也不开口。浮沉起身打算走,她又拽着浮沉坐下,“五姑娘。”

浮沉一愣,在戚国府时,他可是改口叫自个小浮沉的,怎得数月不见,竟陌生起来了。

浮沉故作忘记这事,“啊”的应了一声。

达道攥着杯盏,抬头悠悠一笑,“五姑娘,女子过及笄就可议亲了,你们府中姐妹多,眼下还剩下一位四姐姐尚未出阁。我瞧着你四姐姐议亲也快了。咱们相识一场,若是有中意的可以不用避嫌,随时告诉我。朝中我人脉多,也可帮你打听打听。”

达道说得表面悠然,内心忐忑。

他也不知该如何来面对浮沉,若是自个的命吊在暗门,他又能浮沉什么呢。浮沉一个姑娘家,在褚公府已是不易,若是日后再嫁了人,夫君还在做刀尖上舔血的营生,那岂不是,让这个姑娘跟着自个漂泊流浪了。千不该万不该,当初就不该招惹她。

他懊悔不已,试图挽回。

此去丰州,是死是活,谁都不知。

达道说完,浮沉的心一咯吱,她怎么都没料到,他会说这话。

她客客气气地一笑,起身行了女子礼,“达公子放心,小女的亲事自有父亲做主。我瞧着今日雪怕是停不了,就此先告辞。”

浮沉弯腰行礼,挪步出了后园。

达道脑门炸裂,抱紧头,在那忍着冲出去拦住浮沉的冲动。芒山在一旁急得脸都红了,打算偷偷出去追浮沉时,被达道一声“回来”喝住,不敢再动。

芒山急得跺脚,“公子,这事不能这么整啊,这会让五姑娘误会的。”

达道也烦躁不安,“那就让她误会吧。”

浮沉心里委屈,憋着泪,一步步出了府门。路边黄梅迎雪垂落,浮沉踩在雪中,上了马车。

她掀起马车帘,思来想去,觉得自个被达道耍了,“他是什么意思?之前那些暗戳戳的心思,就连浮湘都瞧出来了。他怎得这样来耍我,整个梁京都知道他对我的心思。我也对他克制着心思,一直把他放在心底,为何要这样来待我?觉得这样很好玩?很有意思?”

浮沉越想越觉得自个委屈,“我一直本本分分安分守己,在丰乡他待我好,这些我都知道。他留芒山护着我,事事为我考虑。我从丰乡回来,也全靠他在一旁替我打点,这些我都知道呀。可他,可他为何还要说这样伤人的话。他是知道我性子的,但凡认准了,就算是千难万难我也不怕。”

之青宽慰她,“说不定达公子有什么苦衷。”

浮沉一脸埋怨,险些都急哭了,“他能有什么苦衷,他无非是怕……”

提起暗门,她还是把话憋回去了。

她知道,达道之所以这样来表明意思,无非是怕他的暗门身份牵扯上她。浮沉自然也知道暗门都是什么人。她更知道达道那双手杀了多少人。看似国府公子、正一品风光无限,可这其中的苦楚,唯有她懂。

浮沉忍着气回府,将自个缩在立浮轩。曲姨娘听谷雨说浮沉生气回府的事,便差人让浮沉去湪汐轩。

入了夜,浮沉挪步去湪汐轩,来之前曲姨娘就问了之青什么事。了解到缘由后,她扯着浮沉说了好些话。浮沉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婴儿,小小的,甚是可爱。她抱着孩子,摇晃了半天,稍稍平静一会。孩子睡熟后,曲姨娘拽着浮沉去了前厅的黄梨帐内,点了梨香,烤着暖炉,“这姻缘,都是媒妁之言。可你瞧咱们府上这些姑娘,已出阁三位了,哪位不是自个挑的。所以说呀,自个也能挑选。达公子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他与你说这些话,自是有自己的想法。”

说到这,浮沉拉着个脸,将下巴放在帐桌上,一脸不悦,“姨娘,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之前就有传言,说我与他有些旁的交情在。大家都顾及他这个正一品,很少有人出来说我行为不检点。旁人说,他也不去制止,有时还很享受。姨娘,这到底不是我自作多情啊,是他这样暗戳戳的表心意,我一个姑娘家,你说我不去想不去管,这现实吗?我也是姑娘,我没有斩断七情六欲,更没有皈依佛门六根清净。他今日这话,分明就是弃我不顾,也从未想过我。”

浮沉这番话,说得曲姨娘都不知如何开解,“可达公子真的并非如此不负责之人。”

浮沉收起悲伤眼神,轻松笑笑,“好啦好啦,姨娘,自是他不顾我。自然我也是个知道理懂规矩的,定不会与他纠缠不休。若是将来寻不到能依靠,那就寻一门平凡亲事,妯娌少、亲戚少,也免去一些算计。清清静静,也好。”

曲姨娘一笑,她轻轻抚着浮沉的发,“我与姑娘,也是缘分很深。现下想来,都是姑娘待我好,才有我今日在褚府走一遭的机会。”

浮沉摇头,“姨娘莫要再说过去的事,我起初也是有私心在的,现在看着姨娘在父亲这里有了支撑,我也就不愧疚了。”

曲姨娘轻捏浮沉的脸蛋,疼爱地笑笑,“你这傻姑娘,哪里有什么愧疚,路是我选的,怎么走,我都认。”

外头雪大,之青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冷气。浮沉哆嗦着凑到火炉前,攥着手烤火。

之青迈着小碎步进来,一张口就是冷气,“姑娘,芒山方才冒着大雪前来,说达公子明日一早要去丰州。”

丰州。

浮沉想起,在丰乡时,达道曾去丰州,一走就是三年。芒山曾与她说过,丰乡是乱地,黑船黑市很是危险。

浮沉心生害怕,再想起白日达道与自个说的话,猛然醒悟,“原来,原来他,他要去丰州。他这是,这是怕自己一去不回,才与我说那些话的。”

浮沉猛地站起来,急得在屋内跺脚,“他是怕自己出事,怕我为他担心啊。我怎么这么蠢,没想到他要走。”

曲姨娘一脸纳闷,“去丰州怎么会一去不回?达公子是正一品辅臣,怎会发生意外?”

浮沉知道解释不清,随便搪塞几句就回了立浮轩。

思来想去,到底是难以安睡。

之青瞧出浮沉的担忧,一笑,“芒山说,达公子明日会从外郊上灵台山,走这条路出发。”

浮沉一听,“我要去送他,我要去把这些事说清楚。他在丰乡时就去过丰州,芒山说过那里凶多吉少。他自进暗门,很多事由不得他。但他不能怕自己出事,就弃我不顾。当初我在丰乡,他远在丰州都记得我,托芒山送镯子,留芒山在丰乡护我三年。这些事,岂是他想抹去就能抹去的。”

之青眼神坚定,“好,明日我陪姑娘去送达公子。”

浮沉陷入担忧,她知道达道做事谨慎有分寸,可他今日与自个说的那些话,是故意不想牵扯她。在之青说完他要去丰州时,浮沉就知道丰州事肯定大,都是提着脑袋去做的。

第二日一早,浮沉换上红斗篷,戴着帷帽,拿了许多重礼,借口去戚国府看望外祖母。马车出了褚公府,顺着灵台山拐上去。正值冬日落雪,灵台山银装素裹。泉水冰冻,林中不见雀儿。雪地泥泞难走,之青搀扶着浮沉,挨着小路走上去。

她提早一个时辰就在那条路候着了。

靠在树杈旁休息,抬眼望去,整个梁京城都被残雪覆盖,甚是壮观。远处的游河两岸,树杈堆雪。路旁小摊贩冒着热气,供给来往行人饮用。远处再瞧,有姑娘撑伞走过,马车颠簸走过。钟楼两旁雪松围绕,空中飘雪,好一番冬日美景。

之后,浮沉听到马蹄踩雪的声音,再透过树枝一瞧,果然是达道与夙叶,身穿黑色长袄,剑挂在肩处。身后跟着牵马的芒山和夙叶的小厮青峰。

浮沉轻声咳嗽几声,达道一瞧是浮沉,一迟疑,再是惊愕道:“五姑娘雪天路滑,你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浮沉略微生气道,“飞上来的啊。”

她踩在雪中,挡住了达道的去路。

夙叶知趣,扯着芒山和自个的青峰一并朝前挪动,到了拐处才斜靠着等达道。

浮沉盯着达道,双手交叉,一言不发。

达道咳嗽几声,假装什么都不知,也不说话。

浮沉没憋住,“达公子。”

达道愣住了。

浮沉从小挎包内掏出一对护耳,“此去丰州凶险万分,这对护耳能替公子抵挡严寒。”

达道伸手接过,鼻子一酸,“你这小姑娘,何必上山来送我。”

浮沉低头挠头一笑,“那日在后园说话冲了些,我知道你的顾虑,也知道你的不易。只是,公子不该在难时弃我不顾。我在丰乡,承蒙公子照顾,才有机会重回梁京。我在难时,有公子相陪。公子有了难,我不该退缩。这对护耳,是我连夜缝制的,它能替我,一路护着公子的。愿公子此行,顺风顺水,再难走的,也会平安归来。”

浮沉趁机上前,凑到达道耳旁,小声道,“我谁也不等,只等你。”

达道眼睛闪烁泪光,他泛红的脸一直垂下,许久才开口,“五姑娘,我本是暗道上的人,本不该招惹你。”

浮沉轻松一笑,“山水有相逢。”

达道长吁一口气,他伸手,抚着浮沉的发,终是被浮沉暖了心,释怀一笑,“山水有相逢,定会平安至。”

灵台山的雪渐大,达道不放心,执意要护送浮沉下山,看着她进巷子才走。浮沉盛情难却,达道小心护着她从山上下来。到了镶瑛巷口,芒山牵马立住,达道递给浮沉一把短剑,“我知道褚公府不安分,万事一定小心。若是遇到事,就去找识弟身边的冬亦,他有法子帮你。这次丰州事多,我不能把芒山留给你了。”

浮沉也反过来叮嘱达道,“既是艰难,芒山一定要跟你去丰州。我不懂朝中事,但我会在立浮轩为你焚香祈祷。外祖母说过,远行之人,风餐露宿,只要能平安活着回来就是万福。若是败了,也莫要强求,莫要为了得到,再失去重要的。”

达道点头,会心一笑,“比起丰州,内宅的算计可比战场可怕。小浮沉,你父亲在朝中人脉多,做事不挑担子,很是聪明。他为人圆滑,也害怕官大压他。若是被你父亲难为了,大可以拿我旁敲侧击,他一想起我,定不会为难你的。”

浮沉连连摆手,“我的内宅,我自有分寸,书元哥哥只需囫囵个地回来就好。”

“好!”

达道干脆利落翻身上马,与浮沉相视一笑,抱拳告辞。

浮沉站在镶瑛巷口,一直盯着达道与芒山走远,才迟疑地靠在青瓦墙,“之青姐姐,我还是怕。”

“姑娘,两个人最怕的就是误会,姑娘与达公子说清楚,表明心意,你们二人,彼此心意相通,便是最好的陪伴。”

是啊。

浮沉抖抖衣衫,会心一笑。

达道行至灵台山脚下,思来想去觉得不妥,“芒山,我若是冒险,将你留在梁京呢?”

芒山原本脸嬉笑的脸,听到这话立马急了,“公子万万不可啊,康寿海一行人阴险狡诈,黑白都吃不好对付。公子带我去丰州,我不要待在梁京!”

达道拉紧马绳,想起芒山告诉他曲姨娘生产时的凶险,他下定决心,“你,还是留在梁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