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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传 共2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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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心疼黛娥

  • 书名:浮沉传
  • 作者:凉子姑娘
  • 本章字数:5280
  • 更新时间:2024-06-20 14:06:07

第二日早起,宕老太太听到尤黛娥被烙伤了半个脸时都惊呆了,“失手了?”

身边的小婢女回话,“是,尤妈妈说昨晚本打算给您把暖炉端进屋内的,可谁曾想失手砸到了自己,炉夹刚巧砸到了脸上,把半个脸给烙伤了。”

“天哪,人要紧不?”

老太太利索地起身,速速去了下人住的隔间。掀起门帘,只见尤黛娥端正地坐在床沿下,见老太太进来,她赶忙下跪行礼。

老太太是商贾人家,也从不在乎这些虚礼,她扶起尤黛娥一瞧,“这脸怎被伤成了这样,这可如何是好啊。上药了没?可曾请了郎中?”

尤黛娥赶忙搀扶着老太太坐下。

她忍着疼痛,站在一旁,“是奴家笨手笨脚的,您不要着急,已经上过药了。”

“这这这,你这个样子是去不了梁京了,这得好好养着才是啊,”老太太看着那红肿的伤疤就心疼,“等下次我再带你去。”

尤黛娥听毕,“扑通”跪下,“夫人您不知道,求您一定要带奴家去梁京!”

老太太一愣,“你都伤成了这样,还去梁京做什么?”

尤黛娥想起征儿,再也没忍住哭泣的声音,“不瞒夫人,奴家十几年前在芦河捡到过一个弃婴。他当时被扔在芦河岸边,奴家看着可怜,就抱回了他。奴家不能再生育,这个孩子奴家一直视如己出。奴家带着他离开芦河逃难时,在船上遇到作乱的流寇,这孩子在混乱中与奴家走散了。船上的人说那群流寇是梁京境内的,奴家想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定是在梁京。可奴家连奴籍都没有,进不去梁京。今日夫人您去梁京,您就可怜可怜奴家的这颗心,带奴家去梁京吧!”

字字句句,说得老太太心里一阵难过,“没想到,还有这等事。虽然我宕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做的生意也都是小门生意,这宅院也小。但是带你去梁京寻子,我这个老婆子还是有法子的。”

她担忧地看着尤黛娥的脸,“真是可怜你慈母之心,这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有你这样的母亲。”

尤黛娥卑微摇头,“奴家只是养母。”

老太太打住她的话,“自古这血脉之情就是虚无的,再是血脉,遗弃便再无情分。养大过生,你是母亲,不是养母。”

尤黛娥压根没想那么多,她只想找到征儿。

“我知道,眼下让你留在这,你这一焦急,反而误事,”她起身,“也罢,我就带你去梁京,走时记得带好药。”

尤黛娥喜极而泣:“奴家真是三生有幸,遇到夫人您这样好的贵人。夫人放心,您对奴家有恩,奴家将来一定会报答的!”

尤黛娥跪下,连着叩头。

对她而言,梁京就是希望。

宕家的船只停靠在码头,船很小,但容纳二十人不足问题。

尤黛娥上了船舱,这是她第一次没进货舱。她有些胆怯,小心翼翼地站在甲板上,看着码头离她越来越远。

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这里是她不敢踏足的见光处,她怎么都没想到,回梁京,还能见着光地回去。

看着船桨翻滚出的浪花,她盯着这平静的河面,看着远处的旭日东升,心早就飘去了梁京。

迎面对风而吹,那半个烙红的脸刺拉拉地疼。

她蹲下,对着湖面一瞧。

万幸。

至少现在回去,这张脸,一般人已是认不出了。

船只从官京地界驶进梁京地界没一段路,空中就飘起了雨。河面上起了一层淡淡的云雾。船夫从船舱出来,踩在木筏栏上,把两盏亮着的长明灯挂在船舱顶上。

虽是巳时,可这梁京地界的上空还是阴沉着天不透光,天色黯淡。加之又在河面上,挂了长明灯,方便宕老太太出船舱行走。

到了末时一刻,船舱停靠在梁京郊外处。官京进来的客船、货船还是私船都只能停靠在郊外的码头,不能直接进梁京游河正中的码头。

这一路上,尤黛娥都没有进船舱,她一直站在船舱外,直到在云雾中瞧见隐约可见的码头时,才算是长吁了一口气。

她的脸有些烧疼。

她裹紧厚短披,与宕老太太一同下了船。

宕老太太让身边的小婢女给了尤黛娥一袋贯钱,“你拿着这些去寻孩子,记住,咱们的船三日后回官京。务必在三日后赶来。我还得把你带回去呢。”

尤黛娥连连摆手婉拒,“不不不,奴家怎么能要夫人的赏赐呢,您能带奴家来梁京都是行了大恩的,奴家万不敢再要夫人赏赐的。”

宕老太太:“那你先拿着,就当作是你在咱们宕家往后一个月的月钱,提前先用了。穷家富路,出门在外的,更何况你一个外乡来的没奴籍的妇人。”

尤黛娥的心越发难受了。

本来她去官京也是个意外,在码头搬货物更是想先混个落脚地,本就什么指望都没有的。

能遇到这宕老太太,她也是瞧着她性子和善,又是商贾人家没那么多规矩,这才抱了一丝侥幸,求了来梁京的机会。

尤黛娥本打算来到梁京后就逃了的,毕竟她一没有奴籍在宕家,二也没什么故人在,走得潇洒利落。

可此刻,她看着宕老太太一脸的期待和各种嘱咐,尤黛娥心里生了愧疚之意。

这沉甸甸的一袋贯钱,全是老太太的关切啊。

尤黛娥攥紧小袋子,塞进衣袖,一脸坚定的回答道,“夫人您放心,奴家记住了,三日后奴家会在此处候着您的。”

尤黛娥行了礼,钻进郊外的荒林中。

再瞧不见尤黛娥的身影后,宕老太太才慢慢挪步,上了已经在一旁候着的马车。

小婢女不解,问道,“夫人,这尤妈妈来的第一日您问了她来自何处,她说来自外乡,是第一次进的梁京边上。您不是都怀疑她说了谎吗,怎的今日还给了她贯钱。这又没有奴籍在手的,奴婢还真怕她白拿了这一袋贯钱。”

宕老太太笑笑,没回小婢女的话。

尤黛娥第一次进宕家大门时,她早就从她的粗麻布衣的穿着中瞧出了这是梁京城的布料。

还有她随身佩戴的小囊包,都是梁京随处可见的样式。

她知道,这妇人是从梁京逃难来的。

她问时,尤黛娥却说是第一次来,老太太心里一哆嗦,但没有拆穿。尤黛娥会捶腿,性子也耿直,接触下来老太太还喜欢这个看似粗苯,实则伺候人时很细腻的尤黛娥。

在她说她要来梁京,再到她看着尤黛娥消失在荒林中的那刻,她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一个没有路条,也记不起问她寻一张路条的黑籍奴人,又怎敢大大方方地去梁京呢。

这一刻,老太太确信她去过梁京的。

老太太坐在马车内,翻着摊开在膝盖上的货物册子,“我虽不知她哪句真哪句假,但我知道,她是个母亲。你随我也算是跑遍各处,水灾时的难民见过,雪灾被困的孩童也见过。那一袋贯钱,既是帮了她,也是帮了我。若是我不给,她便没了牵挂。可若是我给了,但凡她是个有心的,都会惦记着我这个老婆子的。”

宕老太太并不是缺尤黛娥不可。

只是看到尤黛娥说起她孩子时的眼神,她确信,那慈母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她看着那眼神,就会想起自己高龄时,在十四年前难产生下的幼子。

他死在了自己怀里。

所以,她帮尤黛娥,也算是想弥补吧。

那份惦念,从未忘记过。

达国府内,浮沉倚靠在蒲团上,手中翻着之青整理的名册。这些都是国府以上的官眷名册,有的还是皇戚身份。

还有梁愫亚的那些姐妹,都在名册上。

浮沉打算挨个下手,这些高门贵眷聚在一起,为的无非就是利益而已。

达道则不以为然,“母亲这些年从未与这些人打交道过,一来呢,是这达府也没个女眷。二来呢,母亲天生不爱凑这些热闹,加之这府中也没人,自然也就搁置着多年不曾打理过了。倒是这外府的人,一直盯着达国府,低门的想攀附关系,这些国府同位的人,都想来蹭蹭太保的光。”

浮沉觉得梁愫亚做得极好,“母亲这样做,是难得的,她把住了这些风气,自然是能把这些琐事挡在门外。”

达道笑笑,“母亲昨日还说起,说你进了门,这达国府的应酬一事,是不是也得迎上了。毕竟以前她是一个人,现在可不同了。”

浮沉:“自然是要的,只是先从谁下手呢?”

达道和浮沉正说着话呢,府门的守卫小厮跑进来,“姑娘,门外有一妇人求见。”

小厮递上路条。

浮沉一看这路条就知道是尤黛娥。

浮沉知道,尤黛娥是来要征儿的。

达道和浮沉相视一看,达道已经有了决定。

他喊来芒山,“你从侧门出去,把征儿带来。”

芒山速速离去。

浮沉:“带他是做什么?”

达道摸摸下巴,“这事,你我本就是局外人,既是已经知道征儿的身份,那就索性告诉他。去和留,全在他的抉择。我们是无法决定一个孩子的一生。如果他跟了尤妇人,就再也不会有亲生父母的消息。如果他认了虎府,可能会忘记这个养母的。”

浮沉感叹,“是啊,我们有什么权利决定他人的人生呢。去还是留,都由他自己去作决定。”

浮沉吩咐小厮,“你且去回话,就说我不在府中,让她在外头候着便是。”

小厮速速退回去。

尤黛娥裹着半个脸,踮着脚在府门外的石阶上候着,见小厮出来,她立马上前谦卑一笑,“不知您家娘子可曾传唤?”

小厮礼貌一笑,“劳烦您在这候着,我们娘子暂且不在府中。”

尤黛娥期盼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失落。

天色阴沉,低压的云吊在半空,没多久工夫,雨淅淅沥沥地又落下了。雀儿扑腾着翅膀躲在屋檐下,远处的巷子有几位下了学堂的姑娘,踩着水潭,撑着油纸伞走过。

沿街叫卖的商贩也钻进树荫下,嘴里埋怨着今年梁京的雨真多。

半个时辰后,小厮戳戳睡熟了的尤黛娥。

尤黛娥太累了,她缩在石阶上都能打盹,她擦拭着嘴角慌忙爬起,“您家娘子回来了?”

“是,我家娘子让您进去呢。”

尤黛娥跟在小厮身后,从石阶下来,进了一旁的矮门。这里是达国府仆人进出的矮门,尤黛娥的身份也只能从此处进去。

这矮门没有主院的仆人,浮沉也是怕多事,才避开了主院的偏门。

这里长满青苔,脚踩在光滑的石面上还有些打滑,尤黛娥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穿过卷帘阁,穿过长廊和一片栽种了竹林的林荫小院后,总算是来到了暮兕斋的院内。

尤黛娥刚上了主屋的台阶,站在红长柱子旁边时,她听到了里头征儿的声音,“小奴认了您是小奴的姐姐,就会认到底的。”

听到这声音,尤黛娥的心都不能安静了。

她本想推开门进去,被之青小心摁住,示意她只听,不能多言一句。

屋内的浮沉已经知道尤黛娥在外头了。

她微微挪动身子,“我虽不知道那位死去的罪人给你说了什么,诓了你什么,有什么目的。但是征儿,我明确地告诉你,你并非是我弟弟。”

征儿看浮沉的眼神都和以前不同了,听到浮沉这样说,他还觉得这个姐姐是嫌弃他,“小奴知道您是高门贵娘子,与小奴这等贱民不同,小奴自是不敢高攀。只是小奴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姐姐在就知足了。再难再疼的日子,只要想起您,小奴的心就不再孤独了。”

外头的尤黛娥此时此刻已是泣不成声。

征儿说“孤独”时,尤黛娥的心都要碎了,她何时让他孤独过啊。这些年,她给了他最好的。卖掉全身上下所有值钱的宝贝送他去学堂。

在丰乡时更是护着他,在寂刹山时全心全力配合他的喜好,为他求来许多书籍。

她虽是个不识字的,但她知道人活着,就得识字,就得读书。

此刻听到征儿说孤独,尤黛娥懊悔不已,觉得自己亏欠这孩子太多。

浮沉尴尬地笑笑,“你虽与我没什么血缘,但我倒是查出了你的身世。”

征儿猛然抬头,“贵人真的查出了?”

浮沉一瞧征儿这样子,她此刻猛然间也懂了。或许从一开始,这个孩子就知道自己并非是她的什么弟弟,只是借着这些感情来诓骗她而已。

方才他没说这些时,她就是征儿的救命稻草,只要抓紧,就能从贱民中挣脱出来。

而浮沉再一说查到了身世时,征儿果然放弃了浮沉这根稻草,立马期盼上新的了。是啊,对这个孩子而言,谎言终究有揭穿的一日,既是有了名正言顺的位子,他又怎么会放弃呢。

征儿意识到自己后,立马又一副可怜样地跪着,“贵人不知小奴为寻亲生父母有多难。小奴被骗了太多次,从未信过一次。”

月儿站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所以你信我家姑娘是你的姐姐,还是因为她是高门贵人,能给你攀附腾飞的条件?”

征儿心一虚,连连摆手。

浮沉懒得去计较这些,她把虎奉一家在芦河如何遇到流寇,他又是如何在乱中失散。虎奉一家又是如何寻的这些事全都一一说出。

浮沉留意到,征儿听到这些事时,眼神又委屈,慢慢变得兴奋。她说毕时,这孩子猛然站起,迟疑片刻后又立马跪下,低头不言语。

尤黛娥听到这些事,她站立不稳,顺着红柱子滑下,待坐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浮沉说毕,再慢悠悠地看向征儿,“这些事,全都得到了证实,你就是当年虎公府走散的那个孩子。此事事关重大,虎公府至今尚且不知此事……”

征儿一脸欣喜,激动地打断浮沉的后半句,“贵人您还等什么呢,赶紧把此事说出来,失散多年的儿子就在跟前,难道我们还要再饱受亲人失散的痛苦吗?”

浮沉错愕一惊。

她一脸尴尬,“可……可你还有一位母亲……”

征儿再打断浮沉的话,“那是小奴的养母而已,她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

尤黛娥的嘴唇抖个不停,她再也没力气去推开那扇门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那裹着的半个脸被烙伤得生疼。她趴在那,捂着那半个脸,疼得直不起腰。

院内落了好多雨,她没勇气再进去。

她颤着身子起身,尴尬一笑,小声道,“奴家来的不是时候。”

尤黛娥转身欲走,之青伸手本是打算摁住她的肩,不承想那半个布披顺着肩落下时,之青看到了尤黛娥那半个烙伤的脸。

发红。

还起了红肿的水泡。

脸颊上还有凝固的血块尚在,之青看着尤黛娥的脸,她一脸心疼。这个妇人,到底遭受了何种磨难啊。

之青咬咬牙,她轻轻给尤黛娥再戴上布披,她拽着尤黛娥的手,一把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