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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传 共2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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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雲宸妃

  • 书名:浮沉传
  • 作者:凉子姑娘
  • 本章字数:7393
  • 更新时间:2024-06-20 13:55:14

梁京的青苔楼,是皇家祖典御楼。

先帝时期,此楼为梁京城最高楼,一直是宫中皇家贵眷在此饮茶、静坐、瞻星、赏雪、观雨的去处。依山傍水,正对游河,远山重叠。

前有小舟悠游在游河,后有重叠小山做雅兴。观雨时,浓雾在眼前散开,偶见蝃蝀,映照游河,甚是有古典之美。

达道依圆窗而坐,青龙剑搁置在圆窗前的雕花桌上。

圆窗外落了细雨,游河散着浓雾。细雨落下时,一圈圈涟漪散在河面,路人脚步匆忙,挨着客船,抬眼瞧雨。

游河两岸的散人撑着油纸伞,迈过青石桥时,达道的茶盏内的茶气刚飘在上空,只见阁间门推开。芒山进来示意阁门外有人进来,达道端起茶盏,略闻。

芒山领命,轻推开隔间门。

一个身穿粗衣,身子臃肿的妇人进来。芒山轻合上门,那妇人随即一跪,脸贴在绒毯上。阁间有炭火,那妇人一直跪着不敢抬头。过了半个时辰,衣襟处都湿了大半,脸色苍白不敢乱动。

达道拎起茶水壶一摇,已空。

他微欠身子,放下盏茶,这才顾着瞧了面前跪着的妇人一眼,淡淡道,“今时不同往日,宸妃娘娘如今,倒是连出宫一趟都难如登天。”

那妇人一听达道开了口,赶忙又将脸贴在地面上,声音虚懦地小心回话,“回大人的话,我们娘娘如今虽还在妃位,可陛下收了妃位册宝,又禁足了半月,眼下虽是解了禁足,可到底是不敢随意出宫。就算之前还是德妃时,恐也不敢外出。”

这些,达道自然是知晓的。

历来宫中嫔妃想出宫,只有被梁帝亲自盖玉章准批能外出的省亲。

除了省亲,嫔妃私下不得出宫。

位分越高,宫门的每一步验帖、验身、验坠物等都挨着一一盘问便越多。岂是能私下就偷出宫来的。就算是被恩准的省亲,也要层层筛选,省亲队伍上至护送将军,下至各省各州路帐,以及随从、护卫、丫鬟,还有皇恩马车等等,历来都是浩浩荡荡一支长队伍。

达道之所以让芒山去传话给雲宸妃,让她务必亲自出宫一趟,还是为着此事能引起雲宸妃的注意。

他是正一品太保大人,此高官位就是梁帝为防朝中立嗣一事而给。有了这个位子在朝中,能压住文官、武官和言官所有言论。

而雲宸妃被贬一事,又是她想为六皇子谋求算计,太过心急惹的事。眼下她被困低位,无法脱身。彼时正需一人来引导,助她解了困局。

达道让随卫使去传话,雲宸妃势必以为是这个正一品太保瞧上了六皇子,这才想私下见面。可她被困无法脱身,思来想去,只得让身边一等一的大婢女庄嬷嬷出宫走一趟,再带话回宫。

这些,他早就算到了。

庄嬷嬷一直伏地而跪,脸都不敢抬起直视达道。她对面坐着的,可是正一品高官,她这等婢女,也不知前生敲了哪个木鱼得了造化,能与正一品大人同一阁内谈话。哪怕她只是跪着,达道身上威严之官气,都足以震慑得她丝毫不敢乱动。

彼时的达道,也不想再与此妇人摆迷魂阵。他起身,将事先写好的信笺扔到地上,“回去告诉你们宸妃,‘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出自’。”

说毕,他推开门,温和恭敬地一笑而出。

庄嬷嬷在达道走后,又长跪了半个时辰,待起身时,双膝打颤合不拢。她扶梯台,从青苔楼下去,顺势钻进一辆马车内。

马车颠簸拐弯,进了宫。

殿内,雲宸妃慵懒躺在床榻上,摊开那份信笺,梨窝微浅。

看至一半,眉头稍紧,些许虚汗顺着额间泛出。看毕,额间的梅花妆有些晕染,她挪步到铜镜前,对镜而看。看了许久,抚着脸颊,又抚着发髻。

随即,又一把拎起咏叹眉,蘸了水,将额间的梅花一点点描黑。

起初还细腻,后来越来越用力,直到戳断咏叹眉的眉尖,她才停手。

庄嬷嬷在一旁,一瞧她眼神不对,立马跪地求饶。

雲宸妃回过神,扶起庄妈妈,挪步到床榻上,又倚榻而躺。

手拿一把团扇,轻叹,“他除了给这封信,还说了什么。”

庄嬷嬷赶紧上前,“回娘娘,大人还说了什么其其其身正……其……”

雲宸妃冷冷道,“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庄嬷嬷连连点头,“是是是,就是这话。”

雲宸妃再打开信笺,细细又读了一遍。

此信,倒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寥寥几句,却道出了她在春日会时借莺贵妃之手,欲让褚公府五姑娘进后宫一事。信尾,达道将正一品太保的官衔、官位,监管何事一一道来,写的详细又细心。

至于她看到信笺时预想的威胁、霸道等等这些都没有。

她合上,闭眼,闻着殿内的香气,难以入睡。

达道虽只字未提别的事,但却字字句句诛心。他知道她在春日会时陷害浮沉一事,也不说明如何知道,怎得知道。他只做阐述,信尾再批注一排小字,再让她熟读“太保”是何位。

雲宸妃知道,达道此举,已是明着告知她:褚公府五姑娘是我的,你若是动了她,我便用这个官位,压死六皇子。

有意思。

雲宸妃为六皇子梁骆铺路多年,一条道挨着走过,将褚公府攥在掌心,尤氏替她解了多少担忧。眼瞅着最要紧的五姑娘可以进宫来,做日后若是东窗事发的筹码。可谁想到,这五姑娘,竟是被这个官居一品的达国府公子给瞧上了。

这还真是不妙不妙啊。达国府是国戚,虽不如当年齐家在梁京风光,可达国府正娘子乃是梁帝的姐姐,梁京的长公主。梁帝又是达道亲舅舅。这一层层利害关系,雲宸妃一想就头疼。她机关算尽,愣是没算到,这位达公子会惦记一个公府姑娘。

她略睁眼,一口气顺不下去。

如此,倒还是个惹不起的。

不过,她又生了一个法子,“庄嬷嬷,过几日让国府一等夫人们来雲庾殿小聚。本宫去年得的从南州进贡来的红珊瑚群雕,过几日趁着天渐热,拿出来观赏甚好。这红珊瑚,就得在这几日瞧,才显得剔透呢。”

雲宸妃舒缓身子,一笑,“既是你达公子瞧上的姑娘,那本宫得好好在你母亲跟前分说分说这位五姑娘的好呢。”

想到这,雲宸妃又一脸冷笑,她再挪步到铜镜前。

描眉,轻哼幼时的童瑶:“鸟儿睡,鸟儿睡。雀儿入眠,又醒了神……”

再说褚公府,近日全府上下可是有得忙。

尤秋柔忙着浮漪嫁人一事,孟远府送的聘礼堆满后院,方绾厅和方元厅内男客女客挨个应酬。褚槐在书斋阁内写七日后浮漪嫁人的宴请名帖。浮漪是庶女,宴请名帖不能用正红,宴请人数也只有嫡女的一半多。再有府中礼仪、规格,都不能越过嫡女礼规。

褚槐倒是提早就嘱咐过尤氏严格按照礼规来,尤氏表面应和,背地里私下给浮漪添置了不少越级的东西。有嫡女出嫁时才能用的龟壳,用来记礼单份子。还有洞房时浮漪的却扇礼。此礼庶女用纸扇,嫡女才可用丝团扇。尤秋柔私下换成了丝团扇,包裹在暗红色的红绸布中。

尤秋柔此举,有两个意图。

几日前她在若屿一事上有些失了分寸,与浮沉算是撕破了脸。就算日后在人前她再与浮沉百般讨好,也没了以前还能维护下颜面的风光时候。眼下,她要精力弥补冲动惹下的祸事。这次浮漪的出嫁一事,她算是努力维系与这几个庶女之间仅存的一丝关系。府中虽有五个姑娘,可在尤氏眼中,那四位便是一体的,讨好了其中一个,就连已出嫁白次府的浮沁也会对她不同。

她此番尽心尽力,一来是想在褚槐跟前讨一个好名声,将来若屿进门后,褚槐虽腻了她,但也能惦记她的好。

二来,为浮漪越级备这些东西,是想继续用以前放在浮沉身上的“捧杀”伎俩。让浮漪高高兴兴嫁人,再让前来府中的人议论她不懂礼规不懂体统。

若是有人说起这些都是正娘子备的,她再让下人提前几日散播自个多爱浮漪,多为这个庶女撑门面。到时,自会有人站出说嫡母难做,嫡母不易,尤娘子当真是苦,巴拉巴拉一堆恭维体贴的话。再将她捧上一个“良善嫡母”的高位。

这可真是好算计,既把持了家里男人的心,又给庶女将来在婆家一个过高的位子难下台。

尤秋柔一想这些,悠然自得,近日吃饭胃口都敞开了。

而她做得更高规格的一件事,就是昨日与褚槐在饭桌上提起的一事,“老爷,我思量着好事成双好事成双,凑一对好,也是咱们褚府的好。不如老爷,就趁着嫁二姑娘这事,将在琵斋坊的若屿姑娘了一并给纳了吧。琵斋坊在僻镇,路又远,老爷到底是不方便。这次咱们就正门嫁女,偏门迎妾,凑一对好。”

褚槐差点被热茶给呛住,他憋红脸,竟憋出了泪,憨憨地抱住尤秋柔,“娘子,我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娘子当真贤惠,当真是我褚府的正娘子。”

褚槐抱着尤氏猛夸。

贤惠良善淑德可人娇小美丽大方,上至天,下至地,数我的尤宝贝最体贴。通古名句,褚槐念叨了一上午,将尤氏奉为“最是贤良之人”。

这一通臭屁,吹得方绾厅,连着好几日怕是都余味不散。

尤氏又趁机再为当日争吵一事认错,褚槐抱着她,吧唧连亲几口。

浮沉本是要去方绾厅,刚走到门外就瞧见褚槐连亲尤氏,吓得哆嗦几下,速速离去。

回到立浮轩内,浮沉再想起方才一幕,又直打哆嗦,不免吐槽一句,“中年夫妻亲几口,噩梦能做好几宿。”

惹得之青在屋内狂笑。

第二日,褚公府双好一嫁一迎的事,全府都知道了。浮沉知晓后,嘴巴久久未曾合上。良久,她发出一声长叹,“论忍,我是当真佩服这位尤娘子。”

浮滢在蔚听阁,细细盘算了浮漪出嫁的礼单,觉得不对劲。本该只有三页的,如今已写满六页。按理说庶女出嫁,礼单不可超过三页,如今她瞧着这些,立马便懂了是尤氏着手添置了不少。

虽说浮滢也觉得哪里不对,但看着浮漪欢喜试嫁衣试盖头的可爱样,倒也卸下了心防。且让她,在出嫁时,多些风光吧。至于后面尤氏这样做的目的,到时浮漪已嫁,自有她与尤氏在褚公府与之抗衡。

她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浮沉的名字,一纳闷。只见浮沉名下记着一对立地浮雕云花双耳瓶和一对青瓷裂纹砚台。这些,在浮漪眼中,左不过是浮沉的施舍罢了。

婢女之衫解释,“这是五姑娘给的嫁妆,说都是自家姐妹,这些也都是她母亲戚娘子早年留下来的。说是嫁妆丰厚些,让咱们二姑娘风光出嫁。”

浮滢一笑,提笔,勾掉这两样。

浮漪得知浮沉也添置了嫁妆后,更是气不过,摔了镇纸,“她这是觉得我太过寒酸,拿这两样贱东西来磕碜我?这是贱人,做事也这般下贱,当初父亲就不该娶了她母亲生下她。不然府中就我们姐妹几个,多自在。现下好了,由着她来摆嫡女的款给谁瞧!”

浮滢捡起镇纸,厉声道,“大姐姐当真是将你宠坏了,眼下你都是要去孟远府做正娘子了,已不是这褚公府的姑娘了。怎得做事还这般莽撞,你一个有教养的姑娘,张口闭口就是下贱,这若是日后去了孟远府,还如何当好正娘子。”

浮滢无奈道,“你也该长大些了,你这样子,我可真是不放心嫁过去。”

浮漪拽住浮滢的胳膊,故作可爱,“那三妹妹就随我一并去吧。”

浮滢看着浮漪毫无城府,做事冲动的小模样,心中无限担忧。可担忧又如何呢,她打小就是这个心性,怎么都改不掉。虽没什么大错,但那也是被庇佑得好,真的嫁人,怕也是有的熬了。

思来想去,这或许便是浮漪的命吧。

浮漪与孟瑺相识至今,最爱的便是孟瑺那张会哄她的嘴。孟瑺风流成性,参加过三次科考,无一次中,名落孙山外。加之府上又是远在梁京的远府,地位一般。按理说浮漪是瞧不上的。

孟瑺认识浮漪后,得知她是褚公府庶女,便生了攀附褚府的心。死缠浮漪,常借诗会游玩时调情勾搭。浮漪的那颗少女心又经不起勾搭,一来二去,便陷进去了。孟瑺此人又生得俊俏,一对丹凤眼暗含情愫。情场厮混多年,知道哪句话姑娘爱听,哪句话说了能打情骂俏。句句在点,情意饱满。就是这样一个风流成性的花公子,把浮漪迷得耽误至二十之龄都非他不嫁。

故而,浮漪当真是被浮沁溺爱长大的,全然无一丝防范旁人的心。

她对浮沉的不满,是觉得浮沉抢了浮沁的嫡女身份。浮沁是长女,在浮漪眼中,长女便是嫡女。她从小酸浮沉,也是为着这个原因。

彼时正值浮漪出嫁最后一晚,她坐在蔚听阁悬楼处,将数月前就备好的泄荒草的汁水瓶攥在手中,坐立不安。明日,她便要嫁去孟远府了,这些年对浮沉的小算计从未少过。幼时曾将巴蜀豆子放入浮沉碗中,被浮沉借着腹痛没吃下那碗酥肉粥。十岁时,又穿着与浮沉相似的衣裳偷吃了苗疆师父做的一道油塔子蒸肉。明明是她偷吃的,她第一个站出故意指认是浮沉偷吃的。

她看着小浮沉在方元厅当着褚槐的面力证自个没偷吃。她伸手掏嘴,翻得胃里翻滚,眼泪直流。看着浮沉的惨样,浮漪打心眼里就高兴。这些小算计,她做过太多。有时浮沉运气好躲过,有时躲不过刚好正中她下怀。

而此刻她攥紧的泄荒草汁水,便是无色无味能让人腹泻呕吐的一种汁水。浮漪想在今晚,借着月色,将此物放在浮沉明日的汤羹内,让她明日在送闺礼上闹笑话。

这便是她唯一想做的一件事了。

自打浮沉从丰乡回来后,她的小算计没有一次得逞过。她也不知道怎的,这位五妹妹去了趟丰乡,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也没了之前的傻样,说话也爱怼人。做事又顾体面,又不脸红,当真是奇怪了。

思来想去,她从悬楼下来,钻进后院厨房,在后厨翻腾了许久。因明日是嫁人礼,后院备好了主用主菜和客用主菜。有事先备好的客用主菜糯米、炙羊肉、炙牛肉,还有红烧米团,枣肉羹、糕点等等。后厨最后的小隔间内,便是褚府主用的菜羹。浮漪悄打开锅屉,她寻了许久,找到浮沉常用的裂纹碗,里面闷着明日送闺礼上要食用的炉焙鱼丝。

这道菜便是出嫁日中,送闺礼上的一道必食菜。鱼,象征今日府上出门的闺女,将来到了婆家,年年有余,富贵顺遂。而送闺礼,便是由姐妹相送出娘家门的最后一道礼俗。

十二岁时,浮沉坐着马车去丰乡时,瞧见浮沁嫁人时她的三位姐姐,穿着姊妹喜服,手捧三株水仙花时的一幕,便是送闺礼。

浮漪回过神,拧开盛着泄荒草汁水的琉璃瓶,滴进浮沉的裂纹碗中。

第二日卯时,方元厅正门敞开,褚公府大门挂红绸敞开。虽是嫁庶女,但一直依着规矩,不敢在布置上造次。褚槐还是很谨慎的,他没有给这个要嫁去孟远府的庶女一点能僭越的地方。尤氏在嫁妆上添置了不少,但那也是私物,不会被放大让旁人瞧见。但凡是礼仪规矩这些,褚槐都防着尤氏,不敢多给摆件和饰物。他一门心思,要把最体面的留给浮沉。因为只有嫡女出嫁,才能给到他真正的体面。

朝中同僚,褚槐也只宴请了在高位上的,同辈同僚也没做宴请。细瞧,这出嫁布置,还不如浮沁嫁人那日风光呢。

尤氏穿一件抽丝深蓝印花裙,与穿正服的褚槐一并坐在方元厅待客。卯时一过,钟鼓敲三声后,浮漪上头梳妆前,与浮沉、浮滢、浮湘一同端起碗,饮下送闺礼的炉焙鱼丝。之后,浮漪进了内厅坐在铜镜前由喜娘上簪梳头。

浮沉领头,身后跟着浮滢和浮湘,这三位规规矩矩从立浮轩出来,手捧三株水仙花,身穿一样的姊妹粉色喜服,站在褚公府门外等浮漪。

到了巳时,孟远府接亲的人立到府门外,有小厮端着红喜盘上前与褚公府看门小厮行了礼,互送了对帖后,再有门口通传仆子高喊:“今日孟府褚府,喜结连理,佳偶天成。”

彼时,孟远府来的人挨个进了府门。之后又是一堆乌泱泱前来道喜的人,拿着字帖,挨个进了府。

浮沉第一次见府中办喜事,自然瞧着什么都是新鲜好玩的。这几日府中好吃的实在太多,有没见过的油塔子,还有炙羊肉和用酥肉做成的糕。褚槐还特意从南楼请了外包师傅,专门做南楼的各类美食。

吃吃停停,倒是借浮漪的出嫁礼,喂饱了自个肚子。她和之青缩在那,抱着水仙花,踮起脚瞧人。

正瞧得起劲时,有人轻拉她的衣领,她回头一瞧,露出喜色,“达公子来啦。”

达道来当客人可是稀奇事,他素来不爱参与府中这些应酬之事。几日前在宫中拿到褚槐递来的请帖,二话不说回了府,提前备了三日,换了七八件外出的正服,这才定了今日这件白色衣衫,款款来赴宴。

梁愫亚私以为儿子在宫中住着定是生了烦闷,这才想急着去应酬。

达道老远就瞧见了穿粉色禙子的浮沉,这褙子许是缝制时做得略微大了些,穿在她身上,肩宽臀大,憨憨的样,惹得达道一直在憋笑。

达道递上请帖,浮沉接过,“公子可去里面,您官高,父亲早就为您备好上座候着了。”

若是以前,他也会回礼,乖乖顺着浮沉指示去方元厅与褚槐客套。可彼时的达道,纹丝不动,与浮沉站立在一排。

浮沉抱着水仙花,瞥了几眼,也觉得纳闷,心里嘀咕,“怎得今日,竟使唤不动了?”

达道有意为之。

“不再回避”这四个字对达道而言,就是他最好的出击。

府门外陆陆续续来客多了,到了门外,有的朝中官员抬头一瞧达道与褚公府五姑娘站着,吓得直冒冷汗。想行礼,又觉得不妥当。每走到达道身旁,都憨憨地尴尬一笑,点头示意。随即速速进了府门。

浮沉倒觉得怪尴尬的,她站在那,终是等到再无人进府时,赶紧撒腿就往回跑。可谁知,让她意外的是,这位达公子非但没有觉得不合规矩没跟,反而是跟得越发紧了。

她去长廊,他便跟去长廊。

她去亭子下饮茶,他便也跟着去亭子下。

达道本是外男,不可随意进出,可褚槐一瞧是达道,立马殷勤吩咐府中家臣,“那位白衣小哥可得给我伺候得妥妥帖帖,绝对不能出错,他要上天都行!”

浮沉纳闷,怎得一个外男,走哪都没人拦着。

她加快脚步,一溜烟欲钻去内宅回立浮轩,被达道一把拽住手腕。

他又立马松松,生怕拽疼了她。

浮沉一瞧这还了得,立马甩开,略皱眉,“喂,达公子,这青天白日,你男我女。你未曾喝药我未曾意识不清。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怎得,怎得敢拽我!”

浮沉双手叉腰,逼得达道无奈倒退,“还有,这里是内宅!内宅就是女子私宅!私宅你懂不咯,就是你这个外男不可进女子私宅的意思。达公子不能趁着嫁人,趁乱不顾礼仪体统的乱来呀!”

浮沉气得涨红了脸,小眉头紧缩。

这生气的可爱样,惹得达道没憋住,差点笑呛了。

浮沉倒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没有威严地与她站在一起,倒也觉得稀奇。

达道缓过神,一本正经道,“你见我跑什么,我还未开口,你瞧瞧你从府门外,都跑进内宅了。”

浮沉故作生气,“你跟着我做什么?”

达道再一本正经道,“我是有正经事和你说。”

浮沉摊手,示意他讲。

达道微微弯曲膝盖,双手放在膝盖处,低头,盯着小浮沉细瞧。

这一个动作,倒是让浮沉立马脸红到了脖子根。

他瞧了许久,几次欲开口,都没能说出。最后,他温柔一笑,“你今日这身衣裳,是否缝制得大了些。这肩宽臀大,瞧着不像刚过及笄的年纪。”

臀!

他这个正一品,竟说了臀!

这字眼羞得浮沉,真想甩过去两个大耳刮子。

达道呢,故意而为之。

他不懂如何表意,只能借此惹着浮沉看她生气。他不想看到浮沉与她一本正经地行礼,说话做事依着规矩,故而借着这些打破规矩的字眼,来惹怒她。

浮沉刚要破口而出时,内宅几个婢女从后院圆门处匆匆出来,“五姑娘不好了,二姑娘不知昨夜吃多了什么,方才喜娘为她上头梳妆时就腹泻不止。此刻,此刻怕是要耽误吉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