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就是爱而不得最终的归宿吧。
曾经与她相伴,乘坐马车追着夕阳跑的恋人,竟也变成这般冷漠的模样。
她怯怯地上前,再伸手欲够达识的衣角,再被达识无情地甩开。
那一刻,她的眼睛里没了光。
世间之事,就是这般残忍。她也终究变成了让他厌弃的人罢了。
周南幽的命,从她一出生就注定是要招赘婿入府的,她前头的姐姐,一个嫁入齐候府,一个嫁入商贾胡府,都已成婚,且为人妻为人母。
周南幽打小机灵,老太太也是看重了她这一点,加之她是最小的,从一开始就打算留她在府中的。
她与达识,是在中元节放河灯时认识的。
梁京城内的中元节颇为热闹,市井街市卖冥器靴鞋、幞头帽子,还有好看的犀假带和五彩衣服。
这些小物件,都以纸糊架子盘游出卖。
游河边的孩童,每人手中举着荷花灯游走,时而打闹,时而把荷花灯立在树下歇息。
周国府的河灯在游河中段,周南幽搀扶着老太太蹲下,放了一盏荷花灯,她再把自个的小盏灯也放入河内。
起身时,就瞧见有孩童落入水中。
河内涟漪圈四起,岸上的妇人还挺着大肚子,手中端着的灯也吓得掉在地上。
那是她的孩子,她急得险些下水救人,被岸边的人拽住。
周南幽什么都没想,挽起袖子下水,可这正值七月十五夏日酷暑,河中全是绿藻盘腾,她下水刚把那小孩捞上来,脚就被绿藤缠住了,挣脱不得。
小孩被她一把搂住呛到了水,她又在慌乱中把小孩托到自个的肩处,让他的头露出水面。
已入夜,虽燃着灯,可瞧见的人也不多。
周老太太此刻早就慌了神,吓得嚎叫。
这时,有一男子也下水了。
只见远处朦胧的河面上,周南幽扑通了几下,再过了些许时候,那男子托着周南幽,臂弯中抱着男孩一同上了岸。
他穿的紫衫短衣全都湿透了。
她的心里一阵愧疚。
老太太凑上前,命人拿了绒毯递给这二人。慌乱中,老太太借着荷花灯凑上前,仔细看了半天,“你是达国府二公子吧?”
周南幽的心起了涟漪,她偷偷一瞧,确实是达识。
十一岁时,她在达国府诗会上见过一次达识,自此便幻想有一日能与达识吟诗作画。
今晚再见,竟是他下水救了她。
达识擦拭着发梢上的水,再端正行礼,“正是晚辈,方才路过此地,也没顾得上别的下水救了人,若有唐突之处,还望您见谅。”
他再对周南幽行礼,“姑娘莫怪,事出突然。”
周南幽脸蛋泛红,把头埋在老太太臂弯中。
这可是自个的孙女,就这一个动作,老太太心里已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她再说了几句客气话,一直笑而不语。
自那日起,达识被她是日日记挂。
她喜欢他的果敢,也喜欢那晚他不顾规矩下水救人时的英勇。在这座梁京城内,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宿命,她也知道她一辈子都走不出周国府。
她喜欢他不顾礼仪冲上来的那一刻。
而周老太太呢,她更是有意想撮合这门亲事,周南幽是要招婿进府的,刚巧达家有两子在,嫡子达道仕途无量,这个庶子达识倒显得有些落寞了。
起初前几年,老太太瞧上的公子是达道。
屡次三番地与梁愫亚交好,攀附着交情。之后达道升为正一品官位后,老太太自知她是要赘婿入门,便再也没了这个想法。
今晚,她有了新的目标。
眼前这个二公子虽是庶子,可他也是达国府的庶子,这个占了皇戚国府的庶子,可比一般公府的嫡子都风光。
若是让他进了周国府,将来岂不是把周家落败、萧条,无人掌管的府门再接济下来了。
加之自个孙女正有此意,此事在老太太心里萌芽了。
她开始撮合,有意让达识进府,天天各种诗词茶会的邀约。日子一久,加之周南幽一直都很主动,达识便与她在一起了。
两情相好。
一段佳话。
梁京城的内宅说起此事,只知这二人交好,就等着达府提亲了。
姻亲一事,向来一人说了不算。
达识这边,与周国府想的也不一定是一样的。
那时浮沉还在丰乡,达道在燕州境内办事,他未曾参加科考,整日也就顶个达道的身份去各府应酬。
那晚他行至河边,偶遇河内有人落水,下水救人上来才知,面前这位周姑娘并非失足落水,而她竟也是下水救人的。
这点,让达识颇为意外。
国府姑娘尚且还没出阁,竟敢下水救人,他倒很是钦佩周南幽的善心。
熟络后,他问她,“那晚下水救孩子时,你可想过,若这事被有心之人放大,说你这个未出阁的姑娘不顾规矩,你该如何?”
周南幽摇头,眼神中没有丝毫担忧,“我不怕,那晚岸边的青苔石已被放河灯的人踩平了,湿滑得很。那孩子就在我不远处落水的,那时我什么都没想,脑子里只想着下水救他。”
达识好奇道,“你不怕吗?”
她摇头,“不怕。”
那一刻,达识的心变柔软了。
或许也是她的善良打动了他吧,他与她骑马,在蹴鞠场奔跑。渐渐地,各府内宅都知道达家公子要与周家姑娘结亲了。
浮沉回梁京后,与达道眉眼间传的全是情意。
达道再说起他在燕州之事时,达识这才知道,浮沉离京的这几年,达道一直护着她。
他看着他们,把幼时心疼浮沉的那份感情换成了祝福。
达识是温柔的,也是善良的。
他从未表露过这份心意,浮沉去丰乡路上为她打点的那些事,他全都藏在心底从未说起。
他斩断了这份情意,再也不打算纠缠。
他身边有了周南幽,他回头时,她都在。达识放弃了情意,本想去换周南幽的心。
可谁知,他与她也渐渐走散了。
周老太太从未表明过要赘婿,见达识表明心意后,老太太开始暗戳戳地让达识管理周国府的小事,达识觉得不对劲,心里多少也猜出来了。
之后老太太一直在等达国府上门提亲。
可惜,达麟也不是吃素的,老太太的鬼主意他早就猜到了,就是稳坐不开船。
然后这老太太呢,干脆自个上门为孙女求来了。
达麟不给面子,当场拒绝赘婿一事,两府不欢而散。
达识还在想对策,可他在周南幽这,竟看不到她为他做的一丝丝维护。老太太说出此事时,周南幽一脸期待,让达识觉得有些惊讶。
周南幽说起此事,也是一脸的期待,“我与识哥是有福分的,将来识哥到了我家,整个周国府上下全都是你的了。你且放心吧,我母亲不管事,我祖母这几年更是想寻一个好赘婿上门,再把周家全都托付给他的。既是祖母认定了你,现在都有意让你去出主意,自然是等着你进了门,把这一切都托付给你的。”
达识试探一问:“当真这么简单?”
周南幽一脸的天真,“自然是这样啊。”
“可哪有国府公子上门去做赘婿的道理,我父亲怎会同意,”他还抱着一丝期待,“你竟没在你祖母那为我维护几句?”
周南幽听不懂,“赘婿有何不好,你父亲为何会不同意。你来我们周府,我们的自然也是达府的了,你多了一个府做依仗,你父亲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不同意。”
达识无奈一笑。
他再问,“我与周姑娘相识从未后悔过,与你结亲,自是觉得有期待,有以后。周府无子,将来没得依仗和后人,这些我都懂。可我也是国府公子,父亲不会同意的。不如你嫁来达府,嫡母不会让我婚后住在达府的,她早就备好了独府,你嫁过来,自不会有公婆烦恼,咱们住独府,也会顾着周府的。我达识不是一个……”
“你说什么呢……”
达识一脸的认真,都被她打破了。
他为了顾着她,为了让她嫁过来免受公婆事,专门去寻梁愫亚,要来了这一处独院。
可她,却不领情。
周南幽有些生气,“识哥为何不想想我,姑娘出阁,嫁去婆家,将来要遭受多少白眼。独府独院又如何,婆母想糟蹋的时候一声令下,我都得回府任由她糟蹋。姑娘嫁了人,婆家根本不是家,我会被折磨死都不一定。”
原来,她从来都是只顾着她一人啊。
达识突然觉得自个有些好笑。
原来一直都是他一人在四处想法子撮合这件事,原来人家,压根就没打算。
达识无奈起身,“周姑娘想得很对,敢问姑娘可曾想过,若如你所言,婚后生活是这样,那我一个赘婿去了周国府,不知会不会遭白眼,不知会不会任由旁人来糟蹋呢。再问姑娘一句,你我二人,可有独府?”
周南幽:“怎会糟蹋,我祖母心善,我母亲也是心善之人啊。自然也是没有独府的,我们是落魄国府,不像达国府这般阔绰。”
达识方才还在心里笑,此刻他听到这话,脸上满是无奈的笑意。
他摇头,叹息。
再甩袖,离去。
结姻亲之事,他再也不想了。
他的努力,不过是别人瞧不上的努力罢了。
她从未维护过他,也不考虑他的感受。
那一刻,他确信,这个姑娘不爱他。
府衙的正堂正对公堂,因是内宅私事,林府衙并未放到公堂开审。
这些夫人挨个到齐,再挨个落座。
公府的那两位夫人早已迫不及待地想看好戏了。
周国府已出阁的那两位姑娘,其中大姑娘周南霖与她的婆母齐夫人并未说过一句话,且坐着的时候也是分开的。
浮沉看到这一幕,也觉得奇怪。
周南霖嫁的是齐候府,齐夫人自是她的婆母,可就在余公府时这二位也不曾说过几句话。
到了府衙,林府衙要分隔间,周南霖只说要与妹妹住在一处。
这二人如此疏忽,浮沉竟也忘了齐夫人还有位儿媳也在这了,那晚与齐夫人说话时,齐夫人也没提一句,只说了自个的女儿齐思淼。
许又是什么内宅琐事吧。
浮沉回过神,与达识站在一处。
达识悄声道,“此事当真是对不住嫂嫂和大哥了,这事闹的。”
浮沉:“识小哥何时与我这般客气了?”
她眨眨眼睛,达识咧嘴一笑,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总算是舒坦下来了。
这二人凑到一起,惹怒的是身后瞪着他们的周南幽。人家正妻云鹤都在堂屋内厅的屏风下看着呢,云鹤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倒是这外人周南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仿佛这浮沉抢了她男人一样。
梁府衙和林府衙一同进来,两位大人依桌而坐。
林府衙:“诸位夫人,这几日委屈诸位了,今日事已查明。本官旁边这位是燕州梁大人,特骑快马而来,拿了证物,也拿了进出档记录。褚娘子与二公子还有周家姑娘放心,这是非黑白也不全是凭一人之嘴嚼舌根,这都有证物的。”
梁府衙是从梁京下放下去的,对眼前场面也丝毫不畏惧。
毕竟,没下放前他也是在梁京小地方做府衙的。
他把证物呈上,“林大人,这些都是下官从燕州和丰乡调查得来的,请大人过目。”
林府衙礼貌接过,细细看完。
之后,他眉毛挑动几下,满意地再让判官把证物递给浮沉和达识。
浮沉看都没看就塞给了达识。
达识接过,粗略读完,再交给判官。
周南幽迫不及待地接过去,盯着那上面的字仔仔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看到中途,她眼神松懈,眉梢间有些紧张。
看完时,她双腿瘫坐下来,“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梁府衙:“周姑娘可得瞧仔细了,这上面所记录的事,全都是褚娘子从梁京到燕州丰乡这几年所做的事。褚娘子在丰乡开粥铺、种药材,把我燕州丰乡一带的药材运往梁京,这才有了销路。当然,此事与周姑娘所言无关,不过周姑娘可得看好这些行进路线,还有褚娘子见了谁,褚老宅会客一档,都在这里了。”
浮沉感叹、莫两位娘子的心细,竟把这些都给找齐全了。
了不得了不得。
林府衙:“周姑娘所说的达二公子与褚娘子在丰乡有过交集之事,简直就是谬言。这里还有梁京城公子、官员进出记录,达二公子压根就没去过燕州,相反是大公子达大人当初可是奉旨在燕州办事的。”
梁府衙礼貌一笑,“还有周姑娘说的驿帐一事,此事也是大公子一人所为,并非是二公子所办。褚府当年内宅着火,也是大公子现身相救褚娘子。人家二人自小相识,在燕州丰乡更是一路相伴,如今修成正果,合情合理,不知周姑娘所言的那些污秽之说,从何而来?”
判官把证物从周南幽手中拿过来,再递给在座的夫人们,她们一一传阅。
这些夫人们看着这些详细的记录,心中总算是明白了。
这里不仅有浮沉的,还有达识和达道进出梁京的次数和时辰,还有达道出京去燕州办事时所有的细节。
一一在上。
谁都无从狡辩。
达识闭着眼,长吁气。
他庆幸当初为浮沉打点驿帐时用的名字是达道的,且周南幽说驿帐小厮告诉她是达识,那这个小厮,多半是从梁京下放过去的厮仆,并且还见过他。
还有当初褚府大火,浮沉被救一事,也是他委托达道去救的。
大火时他并未出现在城内,只站在城外亭下候着达道。
如此巧合,让周南幽误会了也是正常。
加之达道一直在外,梁京的应酬都是他替达道去的,有时这回帖,自然也是落达道之名。
这样混淆几次,加之周南幽一直坚信达识对浮沉有情,稍微有点苗头,便燃起了她心里妒忌、怨恨的星星之火。
梁府衙办案也是个秉公做事的,“周姑娘说是驿帐小厮亲口告诉你的?”
周南幽点头:“是。”
林府衙喊了五位候在门外的人上前。
这五位都是在驿帐一直服差事的,林府衙把这五位全都叫回京。
他们跪在下方,不敢抬头。
周南幽挨个认,一眼便认出了那个与他说话的小厮,“就是此人,他脸上有块胎记。”
胎记小厮跪着上前几步,“大人。”
林府衙指指达识,“你认认,看是不是这个人。”
胎记小厮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达识,“这位二公子,小的确实在驿帐处见过他。”
众人一愣。
达识面无所动。
浮沉也一样。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误会不成?
周南幽得意一笑,“我就说了,此事绝不会有假。”
在座的夫人都盯着浮沉和达识。
这时,正堂门外有脚步声进来,浮沉回头一瞧,是芒山。
芒山上前,行礼,“林大人,卑职这,还有一物。”
芒山把一个锦盒递上去。
两位大人好奇地打开,还怕被旁人瞧见,悄悄地塞在桌背后看。
这一看,林府衙喜不自胜,“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他从锦盒内小心取出,递给周南幽。
周南幽看了半天,“这是伪造的吧?”
这锦盒内放着的,正是当初达道亲笔写给达识的书信:
褚家五姑娘,独身一人前去丰乡,路有不顺,需常常照拂。驿帐流寇作乱,一人前往,恐有诸多不便。既在梁京至燕州境内,我有权照顾,故大哥事多繁杂,特劳吾弟前去。
周南幽压根就不信。
可这些,全都是真的。
达识身份为庶,又无科考官衔在身,出了梁京能办的事很少,哪怕是在驿帐做这些小事都不可。
他在得知浮沉去丰乡后,赶在达道出京前,求着达道写下这书信,为图路上便利。
今日再看,当真是险胜。
周南幽不认。
林府衙起身,挪到周南幽跟前,指指纸张,再指指纸张背后,“周姑娘可瞧好了,落款处有时间,这纸张发黄,用的墨汁和纸张都是当年在梁京供销的墨美纸张和翠伤墨汁。这些现今梁京早不用了,这墨汁闻着有翠竹味道,呈淡绿色,若是伪造的,现在打开都能闻到。”
他再翻到背面,“这书信背面盖的都是梁京和燕州的路章,这些章不会造假,都有年份。且这些年份,与这些记档全都能对得上。”
梁府衙:“是是是,若是伪造的,也不会这样心细,这燕州的记档梁京可没有。”
周南幽还是不解,“可为何书元大哥要对一个姑娘这般照顾着,按理说那时候褚娘子才十二岁,又不是书元大哥的娘子,为何要这样?”
浮沉一笑,没开口。
芒山开口:“此事就不必告诉周姑娘了,不过,说出来也无妨。我家公子与我家大娘子自幼便在宫中相识了,大娘子送过我家公子黄荧石,彼此有了挂念。之后我家公子一直在外忙事务,与我家大娘子也是两心记挂。大娘子在丰乡四年,我家公子护了她四年,如此情深意重,岂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诋毁的。”
芒山得意一笑,“周姑娘说的那些事,都是我家公子所为,以在下看来,周姑娘这是错意了此事,然后一把火,烧到了自家后院。”
“这怎么可能呢,褚娘子与识哥……识哥瞧她的眼神都不对劲,这怎么可能呢……”
那几位夫人,盯着周南幽感叹,“周姑娘啊,人家好端端的叔嫂关系什么事都没有,你这非得说这些。这两位大人办事秉公执法,连你的人证都给你寻来了,可见并未偏袒谁啊。”
另一位开口:“周姑娘当初与达二公子也有传过姻亲一事,难不成周姑娘如今得不到了,便要毁了二公子?”
“我没有!”
周南幽还在狡辩。
此时周老太太也在左侧屏风内,她盯着正堂内,眼神阴冷。
浮沉起身行了礼,“两位大人,此事既是都证实了,该如何来做,二位大人自可按照律法走就是了。这几日也耽误了夫人们些许时日,今日此事处理毕,浮沉自会去各府赔罪。”
齐夫人:“褚娘子不必这样,此事说到底,你也是被牵连的。”
在座的这几位夫人也没什么异议,纷纷表态此事是周姑娘言语失德了。
周南幽的眼神全是怨恨,“就算你们在丰乡没有什么……”
“周姑娘!”
达识打断了周南幽,“周姑娘难道闹成这样还不够吗,不知姑娘还要怎样。”
“识哥……”
周南幽垂着眼,一滴滴泪落下。
曾经她逃出梁京,达识听到还一直在埋怨自己,埋怨是自己没有处理好此事。
他还寻过她。
如今,周南幽算是把达识心中那点仅存的愧疚都磨没了,出了这个府衙的门,她对达识,只是路人罢了。
林府衙清清嗓子,“这事按照梁京律法,周姑娘诋毁国府,连带着云鹤公主和新驸马爷,还有褚公府,牵连众多,怕是不能随意处置。这律法中说得明明白白,诋毁朝中正一品官员府门者,轻则掌掴三月,重则掌掴三月加降府。”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
都不敢言语了。
那可是国府,要是降了府,就成了公府。
在屏风内的周老太太终究是等来了这话,她轻声咳嗽,拄着拐杖挪步到了外头。
众人起身行礼。
周老太太走到正中,她上前,死死盯着浮沉,眼里全是愤怒。
浮沉依旧端着身子行礼,丝毫不退缩。
周老太太盯了许久,再转头,朝林府衙一笑,“林大人,降府一说,怕是不妥吧。周家虽是落魄国府,可老身的周府在先帝手里时那是风光无限,岂是你林大人说降就降的?若是因这些玩笑话降府,那老身不服。我这孙女向来口无遮拦,这没出阁的姑娘说话做事,竟也真有高门贵府的娘子信,何必费此周长,你不如直接来周府闹就行了。”
这话摆明了就是冲着浮沉来的。
任由这老太太如何诋毁她,浮沉的态度谁瞧着都是懂礼貌的,“老太太,这降府和掌掴,哪个不是律法规定的。您说这是周姑娘的玩笑话,晚辈这个高门贵府的娘子还当了真,这才真是说玩笑话呢。周姑娘都趴在晚辈身上要扯晚辈的头发了,怎么,晚辈还得恭恭敬敬地摆好姿势,让周姑娘扯得舒坦点?”
浮沉弯腰行礼,抬头时,眉眼间全是温柔:“这事不是发生在自个身上的,当然也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当然了,晚辈不是说您,晚辈是说这扯了头发,恶心了人,还不承认的人。”
老太太眼神犀利,“你这是继承了你们褚家哪个不开眼的,竟生得这般牙尖嘴利不饶人。”
浮沉依旧一脸温柔地怼回去,“周姑娘与晚辈,彼此彼此。”
林府衙打断话,“此事我会上报京衙,由京衙大人再做定夺,若是周老太太觉得不服,可在京衙下了执行府令后再去京衙便是。”
此刻的芒山,已出了府衙门。
达道坐在马车内,从这些人进衙门开始就没离过半步。
他掀起帘子,眼神示意。
芒山:“事办得倒是妥帖漂亮,只是这周家老太太是个事精,非得说降府她不服。”
达道:“她不服有何用,律法尚在,她不服,那我就让她心服口服。”
芒山一激动,“公子要做什么?”
达道:“去周国府。”
马车速速朝周国府方向驶去。
府衙门口停了七八辆马车,这些夫人都由浮沉一一赔了罪,送了达道早就备好的宽慰礼,浮沉再送她们上了马车。
人都散去后,唯周家马车尚且在门口。
周老太太堵住了浮沉的去路,“褚娘子,我与你外祖母交情深,谁不知戚老太太竟养了一只小豹子在身边。褚娘子,你这只小豹子,说不定有一日都能吃了你外祖母。”
浮沉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您高看晚辈了。”
浮沉再故意回头瞧了一眼府衙门,“这周姑娘犯了律法,眼下也不能跟着您回府享福去了,天色已晚,您快回府歇息吧,晚辈告退。”
浮沉行礼,速速上了马车,远离瘟疫。
周老太太咬牙切齿地看着达国府的马车慢慢离去,她的身子撑不住,靠着马车歇息,“褚槐真是有本事,生了这么个姑娘,这姑娘的性子,总有一日会害了褚府和达府的。”
巷子那头有一小厮急匆匆赶来,“老太太,府里来了人,说让您赶快回府。”
“来了谁也不敢这么使唤我,到底那是周国府!”
小厮递上拜帖。
周老太太打开一瞧,是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