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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传 共2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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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外室凄惨落幕

  • 书名:浮沉传
  • 作者:凉子姑娘
  • 本章字数:8831
  • 更新时间:2024-06-20 14:02:27

浮沉试探性地再开口,“他可是在你尤娘子名下的嫡子,你获罪,他逃不掉的。”

浮沉蹲下,“你现在应该庆幸,浮淰记在周姨娘名下了,虽说你获罪整个褚家都逃不掉。不过她表面上看也非你所出,你倒是可以,稍稍能松口气了。”

尤氏的嘴紧紧闭住,再不受浮沉挑拨一言。

刘女瞪眼,“五姑娘笑话也看了,狠话也放了,该走了吧。”

浮沉本是打算走的,可见刘女这嚣张的态度,索性还不走了。

她再回几步,坐在高脚椅上,伸手,一把扯住尤氏的发,拽在手中。

刘女被之青摁住,用手捂住嘴,动弹不得。

浮沉扯着尤氏的发,使出浑身力气,拽着尤氏趴在戚娘子的牌位前。

浮沉蹲下,将尤氏的头摁在地板上。

“噗通……噗通……”

一声接着一声,额头重重被浮沉摁在蒲团上,连着磕头。

浮沉摁着尤氏,盯着戚娘子的牌位。

一滴滴泪落下。

烛光闪烁,尤氏被浮沉摁着,嘴里叨叨地不停在骂人,“你个贱人,你松开我!凭什么让我给戚贱人磕头!”

说毕,浮沉又一把扯住发,扯得尤氏头皮发红。

浮沉恶狠狠道,“因为你欠她一条命。”

说罢,她松开手,尤氏跌倒,趴在地上。

再看地板上,到处都是她趴在地上挪动时,膝盖渗出的血。

浮沉起身,推开祠堂的门出来。

门开了一条缝,浮沉像是又想起什么,再合上门,又进来了。

她径直再朝尤氏走去,一把将别在她头上的浮雕簪子拽下来,装进衣袖,“这簪子,当年是我为求一条活路戴在你头上的,这是正娘子才配戴的簪子,这是我母亲的簪子。你既已是外室,当初是我戴上的,如今再由我取回,也算是圆了你这一生的凄凉。”

是啊。

这簪子是她戴,如今又是她拽下来。

回顾往事,倒还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她坐下,“之前刘女在私宅时说过,你这种歹毒之人,背后竟然还有宫中人帮衬着,当真是了不得。”

浮沉是故意为之。

一为挑拨尤氏和刘女的关系,二位试探试探。

浮沉早在之前就猜测过,宫中的那位,就算她敲打尤氏,她都说不出所以然。

能在宫中呼风唤雨之人,又怎会真的把自个的一面露给眼前这位呢。

显然尤女还是被这猛然的一句击倒了。

她下意识瞪一眼刘女。

刘女缩在一处,浑身哆嗦,“奴婢什么都没说啊!”

这是尤氏这么些年唯一的指望了。

本来她还打算,若是能寻个合适的机会再求到那位娘子门下,或许她还能念及旧情帮她。

可眼下,浮沉全都知道了。

她慌了。

彻底慌了。

浮沉本是打算逼问的,瞧见尤氏这般模样时,她断定尤氏也不知那位娘子到底是谁。

她起身,不屑一顾道,“你费尽一生为她卖命,却连姓甚名谁都不知。可怜,到底是可怜呢。”

浮沉轻声苦笑几声,“你还不知吧,当初给姨娘的孩子下毒一事,是你身边这位得力的忠仆刘女所为。她费尽心思,将这个局做到了远在勤偣的六妹妹身上。事到如今,我也未曾想明白,刘女此举,到底是忠,还是叛。”

浮沉见气氛已烘托好了,她起身,再合上门。

之青跟在身后,出了祠堂后,那盏琉璃灯,灭了。

祠堂内,尤氏趴在她。

这一次对垒,她在浮沉面前,第一次感受到了挫败感。

好不容易等着浮沉走了,再也没憋住,发出连连的嚎叫声。

尤氏抱着腿,痛苦嚎叫,头发散在背上。

此时,在暗光中,她像极了乡野村妇。

刘女见浮沉走了,她爬上前,“娘子啊,那次在私宅,奴婢是有口无心啊。这五姑娘不仅会杀人,还会诛心啊。奴婢当时就是着了她的道,被她逼出了几句不该说的。她太贼了,太卑鄙了!”

尤氏趴在那,再不想多言一句。

此刻她浑身上下钻心的疼,膝盖处的烂肉,已然烂得钻进肉中。

她一动不动,盯着戚娘子的牌位一个劲地傻笑。

刘女慌了,事已至此,她也什么都不想顾了。

她拽住尤娘子的胳膊,努力摇醒她,“难道娘子就不想知道,奴婢为何陷害六姑娘吗?”

尤氏累了,一句也不想再言语。

刘女:“因为奴婢恨她。当年是奴婢帮衬着娘子,咱们一步步弄倒了戚娘子,才有了您往后好些年的风光。那时候您自个也说了,这府中的一切,就像是老天给您安排好的,姑娘也有了,公子也有了。那时候娘子待府中姑娘们多好呀、给姑娘们做衣裳,除夕时给她们用不同颜色的裂纹碗备好饺子,每逢中秋节气,您都会给她们备好糕点。娘子,曾经您也想待她们好,您也想好好当这个正娘子的啊。”

刘女字字句句,直戳尤氏的心。

她闭眼,一滴滴泪顺脸颊落下。她也不知这泪是辛酸,还是痛苦。

刘女再道,“娘子曾经也想好好过的,只是这一切,都被六姑娘给打乱了!您不知道,当初您怀了六姑娘后,奴婢还给您偷着配过堕胎的药。可奴婢不忍心,不忍心看您痛。您生下六姑娘,老爷把她记在周姨娘名下,成了庶女,您从那时起,心中埋下仇恨,再回不到过去了。您一步步地,把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浪费了。您为了她,您变得不甘心,变得计较。日子久了,您自个也陷进去,再也寻不到一个出口了。”

刘女说得,大气都喘不上,“娘子,那个宫中娘子,从未以真面目示人过。就连奴婢进宫那次,她都是在偏殿见的奴婢,隔着好几层帘子,只让身边的嬷嬷传话。她从一开始,就拿您当一颗棋子,从未真的帮过您。这些话奴婢从来都不敢说,今晚奴婢忍不住。”

刘女说毕,泣不成声。

尤氏趴在那,脸埋在蒲团上,一拳一拳,砸向地面。

砸得手指出了血,也不罢休。

刘女一把拽住,将她的手小心捂在自个怀中。

尤氏身心疲惫,宫中那位娘子的假象被刘女戳穿上,她心里那点仅存的念想,全都破灭了。

是啊。

从一开始,她就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哪怕真的见面,也都是厚厚的帘子。

虽说有几次她能听出声,但这能有什么用呢。

她是谁,住在哪个宫殿。

尤氏一概不知。

她歇靠在那,心里一直在反问自己,这些年,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如今竟落到这步田地。

她到底从何时开始,走错了路呢。

戚国府内。

褚槐跪在戚家正厅,老太太身穿诰命服,坐在戚家祠正中,手扶拐杖。

张妈妈站在一旁,端着诰命夫人册。

褚槐见到这场面,显然此时已哆嗦发抖得不行了。他哪里见过诰命服,生平第一次见,竟是要灭了他。

老太太一言不发,眼神凌厉。

褚槐见状,又连连下跪,再磕头,“岳……”

“把‘母’给我憋回去!”

老太太厉声打住褚槐。

褚槐再不敢多言一句。

老太太:“你作为一家之主,不查清内宅余孽,导致我好端端的姑娘红衣进门,白衣抬出门。事后你更是狼子野心,试图再来与我戚家扯上关系,屡次踩着我戚家门楣攀附权贵。若没有我及时断了你的念想,或许,你都能踩着老身的尸首爬上正三品!”

褚槐连连叩头,“岳……老太太您说这话使不得啊。我与柒儿,是我对不起她,是我的错,一切都怪我。只是这事既已到了如今这份上,咱们报了仇,但也得顾着活着的人,不能断了根基,这就真的毁了褚家啊。”

“报仇?如何报仇?”

褚槐:“自然是交出尤氏那歹人给您,您随意发落,打死也行,杀了也行,您觉得怎么能出气就怎么来?”

老太太再问道,“之后呢?”

褚槐一愣,“这罪是她所犯,孽是她所做,我什么都认。之后我们可对外说她染了重疾,暴毙而亡。她是褚家正娘子,只要我不计较,这事就不会再惹其他事。”

老太太冷笑几声,“褚大人是打算,让尤歹人出来认罪伏法,你再高枕无忧地当你的正四品文司官?”

褚槐一脸尴尬,惭愧道,“柒儿的死,全是这贱人一人所为,她自当严惩受罚。自然,我也有错,纵容她在府中作孽。这些年还连累浮沉在褚府受了罪,都是我管教不严,忽视了内宅一事所致。如果老太太您觉得只罚尤氏一人不够,那我就自请在祠堂为柒儿手抄《妻子经》,为她祈福。”

老太太听了这番话,她坐在正上方,竟不由得被惹笑了。

眼前这男人,果然是凉薄之人啊。

一旦出了事,把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卸给一人。

生性凉薄,那颗心,从未暖过别人。

老太太笑毕,一本正经道,“不不不,褚大人此话差矣。”

褚槐一愣。

老太太一笑,“褚大人,现在这情形,尤氏你不交都不行。她害死的,是沉儿母亲和她弟弟的两条命。她的那条贱命,自有沉儿来处置。杀了也好,囚禁折磨也好,我绝不掺和一句。”

褚槐连连恭维,“是是是,此事浮沉一人就能处置了,她有仇必报,杀伐果断,势必不会让那贱人好过的。”

老太太点头,再会意一笑,“褚大人,老身这里,只处置你。”

“我……”

褚槐愣住,“您此话是何意?”

老太太拄着拐杖,起身,挪步到褚槐跟前,“这府中能有尤氏这号人物危害内宅,扰乱整个褚家不得安宁。别的老生不管,可前有柒柒被害,后有五丫头被算计,当年险些毁了容貌。这前前后后的诸多事,除了尤氏的账,老身还得找褚大人好好算!”

褚槐要插话,老太太再抢来话茬,“柒柒的死,浮沉的苦,她们一一都在承受。可这些苦难,原本也有你一份。如今你见尤氏护不住,又把这些全都甩给她一人,你自个倒落得一个为亡妻抄写经书的美名。褚大人真是好算计啊!”

老太太再道,“但这些事,在老身这里全都得算。尤氏的罪她自己承担,但褚大人的罪,也得自个承担。抬头三尺有神明,褚家祠堂供奉的那些祖宗,可都看着你呢。”

褚槐眼神呆滞,他的鬓角一阵抽搐,吓得跌趴在地,“岳母大人,您不能这样啊。您若是穿着这诰命服进了宫,这事被陛下知道了,那褚家就真的……真的全毁在我手上了啊!”

褚槐现在左右为难。

他一直在挣扎,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他已不知,到底是要护着褚家,还是要护着褚敖的嫡子身份。

要是护住了褚家,此事就算告到陛下跟前,最后查出尤氏是外室,他顶多是个欺瞒之罪。

外室身份,牵连不到整个褚家。

可她外室身份已暴露,褚敖记在戚柒名下一事也必定会让老太太知道。这样一来,褚敖嫡子不保,褚家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太贪心,以至于到了这个关头,都不知该舍弃什么。

他冷静下来又一想,又觉得自个想这么多是多余的。

老太太若是真的敲了鼓,跪在梁帝跟前,到时候外室身份加欺瞒之罪,再加褚敖的名分。

几层攻击,势必是哪头都顾不上。

褚槐咬紧牙关,试图再劝说老太太。

而老太太呢,表面很镇定,内心也慌了。

她还在等浮沉在褚公府查的消息,要等到浮沉回了准信,她才敢想下一步如何做。

眼前最要紧的,是拖住褚槐。

浮沉在立浮轩内,一直反反复复地在想尤氏方才急了,说出的那句话。

她小声嘀咕:“他(她)不在我名下,不在我名下……”

浮沉纳闷,“这话到底是何意呢?为何尤氏会说出这句话,浮淰不在她名下,这事咱们府上都知道,可为何她要反复来强调这话呢?”

曲姨娘把手放在香盏上,细细捋下几片干花,再放入香盏中,捣碎。

她把捣碎的干花又装入镂空的圆锦囊中,“尤娘子自知自个时日不多,眼下最担心的人,便是西辰公子了。六姑娘远在勤偣,就算她想惦记,此刻怕是也顾不上了。”

之青纳闷,“可这话,到底是何意呢?姑娘,或许也是我们想多了,或许她就是在说六姑娘呢。”

浮沉笃定地摇头,“不会,刘女的表情都不对劲了,她说毕,我再说别的她都不再言语了。一看便知道,准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曲姨娘冷静分析,“尤娘子生有西辰公子和六姑娘这一子一女,若是她没说六姑娘,在危急关头,自然最先想到的就是西辰少爷了。只是她说西辰少爷不在她名下,也不知是何意。”

这话倒是点到了浮沉,她小声道,“或许,这其中有什么别的事,我们还不知。”

曲姨娘一愣,“此话怎讲?”

“姨娘可知,家中族谱,一般都放在何处?”

曲姨娘:“我刚进门时,你父亲曾在书斋阁中拿出过一次。岱儿生下后,他又拿出过一次,也是在书斋阁。我猜测,老爷定是放到了书斋中。我也只见过两次,是镶了黄丝边的旧黄册子,他说女子不能翻看族谱,故而我也从不知里面记载了什么。五姑娘,你怎会记起问这个?”

浮沉一笑,“姨娘,我想偷来它看看。”

曲姨娘一惊,“怎敢啊,万万不可。我听说女子动了族谱,会引来宅事不宁的怪事。你可万不能动这个啊。再说,你好端端地看它做什么呢?”

浮沉也只是心中猜测,“姨娘,我也只是心中多虑。不管它是何物,只要它不吃人,我就敢看它。什么内宅不宁,这都是吓唬人的。族谱上还有女子的名,怎没见女子的名会出祸事呢。”

浮沉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之青姐姐。”

之青自然是懂浮沉的意思,“姑娘您就放心好了,我今晚就把它给姑娘呈上。”

曲姨娘虽不知浮沉此举是何意,但也没有阻拦。

入夜后,之青换了深色衣裳,混进了书斋阁。

此阁在后院湖岛处修剪,当初褚槐说“书”乃是雅物。

吟诗作画,寄情山水,乃是雅事。如此雅事,自然是要远离内宅尘埃,修剪在湖岛内,这样才显得典雅。

书斋内因是文雅之地,又并无别的杂事,故而这里基本没有家臣。

之青进出轻松,最后在黄花梨桌的屏风后面,悬挂在半空的悬盒中,找到了褚氏族谱。

之青揣好,溜进了立浮轩。

曲姨娘没走,一直等着之青。

浮沉摸着族谱,不知如何打开它,心里思绪万千。

她也不知,这一旦打开,立马是何物。

曲姨娘拍拍她的背让她舒缓身心。

浮沉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打开族谱。打开就愣住了,太多了。

全都是褚家一脉,浮沉胆怯翻着页,努力在这密密麻麻的人名中寻褚公府。

半个时辰后,总算是在快没页数的地方,找到了褚公府一脉。

浮沉轻轻打开那页,定睛一瞧,坐在蒲团上的这四个人,当场傻掉了。

浮沉:“这不可能啊,为何褚敖要记在我母亲名下?”

戚娘子的名下,赫然写着“褚敖、褚浮沉”的名。

曲姨娘也呆住了,“为何西辰公子的名要记在戚娘子名下呢?”

浮沉意识到事情的转机了。

她再速速翻页,果然,在褚公府一脉的最后一页,她都没寻到尤氏的名字。

这太奇怪了!

妾室不能上族谱,可却有一张夹在族谱中的单页,分别都有记载谁为谁的妾室。

很详细。

曲姨娘在那张妾室单页中都找到了她和周姨娘的名字,却唯独寻不到尤氏的名字。

浮沉和曲姨娘四目相对,嗅出了这事的不简单。

曲姨娘惊愕道,“为何会没有尤氏的名字?”

浮沉合上族谱,“族谱上面没有,妾室单页也没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曲姨娘其实也想到了,但她不敢说出口。

浮沉脱口而出,“她从一开始,就是外室,从未被父亲正名过一次。”

之青捂嘴,一脸的惊讶。

曲姨娘长叹一声。

浮沉这才想起当年,她为尤氏戴浮雕簪子一事,“姨娘,我现在才想起,当初我六岁,尤氏的浮雕簪子,是我亲手给她戴上的。那是西辰弟弟的满月宴,府中来了很多高门娘子,尤氏就是在那一日,成了正娘子。”

曲姨娘纳闷,“这嫡女戴簪也未尝不可,当初老爷可在身边?”

浮沉摇头,“父亲不在。他一直都在屋外,没有言语一句。他见我戴了簪子,那些娘子言语之间缓和下来后,这才挽着尤氏的手,与她一同敬酒的。当初我以为父亲是胆怯怕生,直到看了这族谱,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压根就没有让尤氏当正娘子。当初戴簪一事,他完全可以说当时府中艰难,这些姑娘们没有母亲,孩子们又喜欢她,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给她戴了正娘子的浮雕簪子。他也推脱不开,就顺着姑娘们的意。”

天哪。

浮沉现在一想,只觉得后背都凉。

论这阴谋,谁人比得过褚槐呢。

从一开始,这局就铺好了。就等着尤氏往里钻呢。

此时曲姨娘真真是怕了。

褚槐这般算计,心这般凉薄,又怎知不会有一日,这算计也会落到她的头上呢。

曾几何时,她还幻想过自个能得到那颗心,将来庇佑她和褚岱。现在再看,她已然再没了把握。

浮沉看着这本族谱,盯着褚敖的名字,陷入沉思。

之青在一旁,忿忿不平道,“为何老爷要把西辰少爷记在戚娘子名下呀,这不是……踩着咱们娘子的命,一步步往嫡子之位爬……我们姑娘原本也是可以有弟弟的,这……”

之青为浮沉不甘心。

浮沉低头,连着苦笑几声。

造化弄人。

这便是褚槐一开始的谋划。

浮沉此时,全都猜透了褚槐所有的算计。

他知道尤氏的身份难登大雅之堂,借她手,给尤氏戴了浮雕簪子。

再借着虚有的正娘子位子,将褚敖记为嫡子,还为了拉拢将来戚家的一份,厚颜无耻地记在她母亲名下。

浮沉想着这一层层的算计,都觉得可怕。

她一把合上那族谱,将它狠狠甩向几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能借着母亲的名义,往自个脸上硬贴这些名分。西辰弟弟既是外室所生,为何还要踩我母亲的命。我知道,这并非是他的过错,但父亲,一定要把这个名,从母亲名下划去。”

尤氏是外室的身份,在浮沉看来,倒是能解了褚槐眼下的危机。

她在立浮轩想了一夜,最终还是趁着早起,上了马车,揣着这本族谱去了戚国府。

早起巷子内有浓雾未曾散开。

浮沉进去时,褚槐还坐在正厅,精神涣散。

见浮沉来,褚槐来了精气神。

张妈妈跟在浮沉身后进来,“姑娘这么早就来了,姑娘在厅外候着,老太太稍后就到。”

浮沉站在那,给褚槐行了礼。

褚槐在戚国府正厅跪了一夜,试图求得老太太的谅解。见浮沉来,他以为浮沉是来救他的,“你可算是来了,我在这跪了一夜。”

褚槐的膝盖跪得都动挪不动了。

浮沉行了礼,倚着椅子坐下,她故意拿出族谱,摆在小几案桌前。

褚槐先是一愣,再是一惊,“这这这……”

“族谱。”

褚槐的膝盖当即就不疼了,他立马站起,上来抢,被浮沉死死摁住。

褚槐再上手来抢时,老太太从门外进来。张妈妈见褚槐动了手,速速让家臣将他摁住。

褚槐慌了,他知道此事败露了。

浮沉上前,把族谱呈给老太太,“外祖母,这是褚家族谱。尤氏非正娘子,而是褚家外室。父亲胆大妄为,把褚敖记在母亲名下,保住了他嫡子的身份。”

老太太本来已平静的心,被浮沉这话实实在在地吓到了。

方才浮沉说这是褚家族谱时,她本来都不打算看的,可一听这话,立马扯来,翻开,定睛一瞧。

褚敖的名字,赫然记在戚娘子名下。

老太太眼睛微动,将族谱甩在褚槐跟前,厉声斥责他,“你……你……”

浮沉见外祖母气得不轻,速速扶稳她,让她歇在一旁。

张妈妈端了茶过来,老太太抚着胸口,“你……这可都是你做的好事!”

褚槐吓得跪地求饶,连发虚汗。

浮沉稳住老太太,“外祖母,您不要再动气了,这事有孙女来。”

浮沉速速上前,搀扶起褚槐,“父亲,尤氏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是褚家娘子,只是一个外室,那父亲把她丢出去,送到府衙,也算是积德行善了。朝中就算来查,父亲也只是一个内宅管理不善的罪名罢了。外室手上的人命,不会牵连到褚家。”

浮沉再道,“父亲,这事女儿之前还在疑惑到底要不要报官,今日女儿想通了,既是外室,那就一定要报官。”

褚槐:“可……”

浮沉打断他的话,“歹人自有官府做主,父亲把褚敖记在母亲名下一事,自然也是要追究的。”

褚槐此时,倒也不怕了,“你母亲是我褚家明媒正娶的娘子,我把当时膝下唯一的儿子记在她名下,有何不可。这事就算告到府衙,我也是在理的。”

浮沉眼神笃定,“有何不可?褚敖是外室所生,就算记在府中,也只能是妾室名下,何来僭越之举?”

褚槐愕然,又扯着浮沉的衣裳求饶,“此事,就追究尤氏那一人就好了啊。褚敖他是你亲弟弟啊。你们虽不是一母所生,可这孩子心性善良,从不在府中惹事。他饱读诗书,将来是能入宫为官之才。他待你这个姐姐一直都很好的,你为何要对他赶尽杀绝。”

浮沉笑了。

原来这就是她父亲,这些年,从来没有维护过她一次。

哪怕是遇到这些事,他嘴里口口声声都是让她妥协,明明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可到了她父亲嘴里,倒成了她在逼迫旁人,对旁人赶尽杀绝。

浮沉无奈笑笑,“这是偷来的,本就不属于他。若是为他好,就该把偷来的名分还回去,将来他长成栋梁之才后,才会再无非议。父亲若是真为他好,就不该在一个孩子身上动心思。这一切,本就不是他的,强贴上去又有何用。”

一旁的老太太慢慢缓和过来,“这事,怎能就处置尤氏一人,你褚槐目无王法,柒柒死了你都要喝干净她的血,你才是褚家最恶毒的人!”

老太太挥挥手,那些家臣上前,摁住褚槐下去。

浮沉和老太太四目相对,彼此心中都有了数。

第二日,这事由老戚国府老太太一纸奏书呈上。

晌午时,老太太乘坐轿辇进了宫。

之后,满梁京城都传开了。

褚家外室在褚府作乱,害死戚国府嫡女,残害多条人命,其罪当诛。

正四品文司院主褚槐,为褚府家主,放纵褚家内宅不管,导致歹人作乱,残害多条人命。褚槐为官如此,为夫不忠,为子更为不孝。

细数这些罪责,梁帝把褚槐的从三品副职抹去,将他贬为从五品,罚俸五年。

多年以外室之名诓骗梁京官眷,此罪难逃。

梁帝要他为枉死之人手抄经一百遍。

还有,褚家嫡子为谁所生,就归谁位。

一夜之间,褚槐白了发。

他眼下唯一庆幸的,是陛下仁慈,因是外室作乱,故而不牵扯褚家。

褚公府一夜之间,成了梁京城的奇闻。

白次府和尹次府早早闭门,逃开了这些议论。

孟远府那位窦娘子则高开府门迎客,时不时地酸几句浮漪。

素日里爱闹的浮漪,更是清楚此事没牵连到她们这些姑娘已是万幸了。她行事变得小心,再不敢胡言乱语。

达道在翰林院听到消息时,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她终于,得偿所愿了。”

达道问芒山,“陛下可有说,如此处置尤氏?”

芒山:“陛下说是尤氏欠了戚国府两条命,她又是外室,全权交给戚老太太做主就好。”

达道:“如此,那也如五姑娘所愿了。”

他收起卷纸,眼神飘向窗外。

这一切,要尘埃落定了。

过了晌午,梁京又迎来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浮沉坐在驶向戚国府的马车内,穿过青瓦墙的巷子。

之青:“姑娘可想好了,如何处置尤氏?”

浮沉:“死对她来说太简单了,我要让她,好好活着。这世间的苦难有多种,这些年她养尊处优,忘了自个打哪来。现在她闲下来了,也该抽空,尝尝这人世间的苦难了。”

浮沉坐在马车内,手放下马车帘子时,想起一个人,“外祖母在梁京郊外三十里地外的鹤壁镇有一处宅子,将尤氏安顿在那吧。”

浮沉神色笃定地一笑,“再安排一个人,去好好伺候她,直到她死。”

之青纳闷。

浮沉一笑,“尤黛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