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陆皓明父母一定要回家过年。

所以，农历29日，由小谷借了一辆七座奔驰威霆，把他们送到乡下。

他父母离开乡下时，放了一把钥匙在堂侄陆水生手中。水生倒是很讲感情，过一个月就要替叔父家打扫一次卫生。

这次听说叔父婶母要回来过年，更是彻底地搞了一次大扫除。

29日上午11点多，陆家的车子到达地坪，水生就点燃一封“满地红”，顿时鞭炮大作，引得邻居都来看热闹。

陆皓明下了车，就跟看热闹的长辈一一握手，又给男人们发烟，请大家到他家坐坐。

一时，乡里乡亲，接着陆皓明老爹老妈，一个个亲热得不得了。拥着往屋里走去。

水生妻子正在生火做饭，家中好不热闹。

陆皓明对堂弟水生感觉非常好。自己在上州当官，可水生没找自己来做过一点生意，打过一次招呼。

陆皓明先招待客人。老人们则这个摸着陆皓明的手说，皓明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点没做官的气派。

那个握着他的另一手说，我小时候还喂过你的饭。

陆皓明就站在厅中，与这些年纪大的老人说话。大家称赞他从小懂事，从小聪明，所以现在做了这么大的官。

这股浓浓的乡情，让陆皓明这个堂堂的市委书记，在故乡长辈面前，一时感觉变得木讷了。他们说什么，陆皓明就点头。

至于他们说陆皓明小时候的往事，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但老人们你一言，他一句，说起了陆皓明童年和少年时候的往事。

不管记不记得，陆皓明都笑。

他读过一本书，那本书上有句名言——不管你如何成功，在你出生之地那块土地上，你永远要谦虚。

吃过中午饭，陆皓明楼上楼下，两层楼的房间，他都走走，看看。看完之后，把堂弟水生叫到两楼的一间客厅，说道：

“你去上州找点事做吗？”

“做什么事呢？”

“包点什么市政工程。栽树种花嘛。”

水生摇了摇头。

陆皓明觉得奇怪，说道：“你就包下工程，请人做嘛，又不要懂技术。人行道上那些花草，树木，反正要人做。”

水生说：“不去。就算我不说，反正有人知道我是你的堂弟，多算些工钱给我啦，或者明明不合格，检查起来也通过啦。最后给你添麻烦。”

陆皓明的脸都红了。并不是水生不想赚钱，而是水生恪守一种本份——家里有人当官，他不想去趁机赚一把，而是希望这位兄长的官越当越大。

陆皓明有些感动，说道：“你总是为我着想。”

水生说：“我们陆家在这个地方，族人并不多。往上几代，总是受人欺负。轮到我们这一代，你当了大官，情况才好转，至少没人欺负我们了。

皓哥，你就好好当官，当个好官。别人不欺负我们就行。隔壁村上的张行长，原来是市工商行长的行长，多威风。

前年抓了进去，去年他爹死了，家里冷冷清清。皓哥，我们陆家就图个热闹，图个名气，你也不要收别人的钱，钱烫手啊。”

陆皓明点点头，说道：“老弟啊，你没进过官场，处处是陷阱，一不小心就陷了进去。所以，你刚才讲不去上州，我还以为你觉得生意太小了。

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你的心境。你放心，我行得正，坐得稳，不会有辱家族。”

水生说：“我们上一代还是有缺点，你爹，我爹都喜欢称英雄，讲大话。有时说出来的话，不怕气死别人，所以，我们这一代人，包括下一代都要谦虚点。”

陆皓明点点头，说：“老弟，你是个明智的人，上一代人的缺点改不了。我们这代人要好好改正这些缺点。”

两人拉了许多话。

水生走后，陆皓明想，他的这位堂兄弟真好。在农村出生的人才知道，一个家族，如果几代都不振兴，要么是人丁不旺，要么是身上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缺点。

其中最大的缺点就是个性强，不会忍辱负重，奋发图强。

看到水生思想成熟，想得远，陆皓明高兴。

一个人做了官，别人是不敢欺负你了，但是亲戚家的关系要处理好。自己年龄不大，还有这么多长辈，一定要去走一走。

越是没有地位的长辈，架子就越大。他就要水生开车，过年期间，走了很多亲戚。

到了冬月初三，陆皓明准备回上州了。

小谷要老婆开车，既到陆家来拜年，又给陆皓明来开车。

除了小谷夫妇，这次还来了一位稀客，竟然是赵宁。

陆皓明吃了一惊，说你家在哪儿？

小谷说：“赵宁家是上州的，但有一位姨妈嫁在无何。他姨妈在市工商局上班。”

陆皓明笑道：“是谷主任告诉你的，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回老家了？”

赵宁笑道：“谷主任对我挺好。他是我的上级，很关心我呢。”

既然来了，就算客人。陆皓明想，小谷在培养自己的人了。离吃午餐还有一个小时，陆皓明对小谷和赵宁说：

“一起陪我到河边走走。”

一个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十多年的人，对家乡的每一寸土地是那么的眷念。一年回来一次，他想看看那条小时候常常泡的河。

三人往河边走去。

到了河边，赵宁问：“书记，这河叫什么名字呢？”

陆皓明说：“百溪河。”

“那这里应该离源头不远了。”

陆皓明问：“为什么？”

“河的源头都是溪，就是长江的源头也是一股小溪流。这里叫百溪河，而河面并不宽。河流的源头，河面不会很宽。下游才越来越宽阔。”

陆皓明点点头，说道：“你还喜欢研究事物嘛。”

赵宁笑道：“喜欢读些闲书。”

陆皓明站在那儿，突然问：“你们教育局那个办公室主任叫什么名字？”

“陈再生。”

“他在家里排行第二？”

“排行老四。”

陆皓明说：“前面三个是姐姐，他父母还要赌一下，再生一个，中了，终于生了男孩。”

“对。书记算对了。”

陆皓明不吱气声了。不用说，这种最后一个是男孩子的，父母看得格外骄贵。养成了骄横的性格。骄横的人最大的缺点，就是看不得身边人比他好。

陆皓明想，给时局长打个电话，这种人不宜当办公室主任。

但是，现在不行啊。一个副省级干部去干预一个普通工作人员，传出去不好听。他长久地站在河边，看河水东去。

人啊，要受点挫折。只有在挫折中成长起来的人，才会更成熟。

他如果在开发区表现好，就让他来当秘书，卓航也要动一动了啊。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