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资深的纪检官说过：凡是被纪委抓了进去的，不论官有多大，心理防线有多坚强，一般抗不过三天。就算最顽固的，也在两周之内都招供出来。

当然，没有问题者除外。

鲁欣进去第七天，终于招了。

接下来，多米诺骨牌效应出现了——就是说，一排竖着的牌，头牌倒下，后面牌一路倒下去。

宋文武的心理防线跌破，供出了一串同伙。

这时，段有义迅速来到陆皓明办公室。

陆皓明听完汇报，问道：“这么多人，你准备怎么办？”

段有义说：“不搞扩大化。只对鲁欣为首的利益集体骨干分子进行查处，其他犯有错误的同志，以教育为主。”

陆皓明觉得段有义现在足可以担当大任了，给他一支烟，点头道：

“你这个认识很对。要防止两种情况。

一种是鲁欣、彭达借这个机会，报复他们不满的干部。比如说谁谁谁逢年过节送了些烟酒礼物给他们。

事实上，在他们当政的时候，这些干部本质上还是好的。

但大势所趋，不得不送，以求他们不打压自己，这部分人以教育为主。

一种是鲁欣、彭达为了立功，只想多供出一些人，出现乱供，误供的情况。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鲁、彭等人绝对不会招供出来。”

段有义问：“哪些不会招供？”

陆皓明点醒道：“他们自己亲人有问题，他们不会招供的。除非我们有过硬的线索和证据。所以，你还要把他们的主要亲戚查清楚。

特别在是单位上担任职务的亲戚，心里要有本账。他们的报复心一定会有的。这些人，我们要防。”

段有义点点头，他觉得陆老师想得比自己深远。

陆皓明说：“总之，抓人就要承担由此产生的一系列风险。抓一个，我们就树立了多数个对立面。所以对一般人要宽大为怀，教育为主。

比如学府路街办的黄又新，为他堂叔黄权的土地使用做假，抓进来之后，只要他保证做好黄权的思想工作，同意搬迁，就放出去。”

段有义不得不佩服陆皓明棋高一着，说道：

“黄又新做好了工作，就处分迟一点，轻一点？”

陆皓明点点头，继续道：“比如彭达，他算污点证人，加上又是自首，这个人你也要注意一下。”

段有义说：“好。”

等段有义走后，陆皓明再把岳学飞找来，交代道：

“黑社会就要狠狠打击，那个什么陈胖子，你一定要翻出他的黑历史，贴出布告，让其他人来检举揭发。

对在逃的刘跃飞、周亦平要动用技术手段，追捕归案。

一个干部犯罪还有边界，无非是动用权力，黑社会犯罪是直接伤害人民。动不动就打啊杀啊，这些社会毒瘤，这一次要连根拨起。”

岳学飞领了任务，走了。

陆皓明又把唐知行召来。半小时后，唐知行到达。等卓航泡过茶之后，两人关起门来谈话。

这一次，陆皓明就准备再考一考唐知行的从政智商。

他说：“四条巷子的搬迁，目前取得了重大突破。我把情况给你介绍一下。”

知行点点头。

陆皓明把黄又新违规批准黄权使用土地，彭达睁只眼闭只眼批了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问道：

“目前的情况下，你准备如何处理？”

知行说：“既然土地使用存在问题，那就二话不说，强拆。”

“强拆当然是个办法。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知行想了半天，苦笑道：“这个不必再去做思想工作了吧？”

陆皓明摇摇头，笑道：“当然，他最后不搬，我们可以强拆。在强拆之前，如果他主动签了合同，我们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更好吗？”

知行问：“我们再去做一次思想工作？”

陆皓明摇摇头。知行就云里雾里了。

陆皓明语重深长地说：“知行，人的智商有多方面，有一种智商叫【从政智商】。

不从政，这个智商有没有，谁也不知道。一旦从政，这个智商就可以看出来。”

知行明白，这是陆皓明在暗中批评他，不禁脸红耳赤。

陆皓明继续道：“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刚才提醒了你，是黄又新违规为黄权办理的。你应该提出如下对策。

先抓黄又新，教育他一顿，要他去做黄权的思想工作。那么，黄权就必须考虑一个问题：

如果不主动签合同，他堂侄黄又新就会受到更加严厉的处分，甚至可能入狱。

就算黄又新入了狱，这房子还是要拆。那么，两者相害取其轻。他就会来找你们主动签合同。

那时，你跷着二郎腿，何其威风啊。”

知行苦笑了一下。

陆皓明细细地给知行解释道：

“他主动来签合同，至少有三大好处。

第一，你在开发区更有威信。你坐镇一方，不战而屈人之兵。人家主动来求你了。何等光彩，人人佩服。

第二，严重打击黄权的威风，他搬过来了，难以再成地霸。便于你的治理。

他在群众中有什么号召力？自己都乖乖去签合同。人家只会笑话他。

由此推之，这些搬迁过来的原住民就一盘散沙，他们会敬畏开发区。

第二，挽救了一个人，还让他对你感恩戴德。这个人就是黄又新。

他是街道办副主任，据彭达和宋文武的供述，涉及黄又新的就这么一件事。

我们让黄又新去做工作，做好了，给了他一次立功的机会，只教育教育他，给一个小处分。他是不是会感谢我们呢？

以后他就会努力工作，不会成为新的对立面。我们干工作，就是要团结绝大多数同志啊。”

知行问：“如果他做不通工作呢？”

陆皓明有点恼火了，严厉地说：“做不通工作就一切从严从重。推倒黄权家的房子，把黄权，黄又新都关起来。

我刚才是讲的是工作步骤，一步一步来。要先走第一步。我也不能保证第一步走得通，但做任何工作都有步骤，一步一步来啊。

你现在马上到段书记那儿去建议，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

知行走了。

陆皓明痛苦地摇了摇头。

这个人绝对不能当开发区主任了。

当什么呢？

放到哪个部门去当个副职，做点具体事。放到哪个部门才既不丢知行的面子，又人用其才？

那就是放党委部门或者市政府办。

党委部门，比如宣传部，统战部，这些部门的副职可以安排正处级干部，政府办的副主任也可以安排正级处干部。

很多局级单位的一把手，组织上认为他合适，就把他们调到这些地方任职，这是常例。

相对宣传部，统战部来说，让知行去统战部比较合适。宣传部经常要与媒体打交道，要处理危急公关。知行也不合适。

安排他当统战部副部长？

只能如此了。陆皓明有些痛苦，觉得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唐局长。

但是，把知行放到局一级单位去当一把手，长远来说又是害了他。

他在办公室里踱过来又踱过去，最后才下了决心。

对，一定要调离他。

唐局长啊，对不起了。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实在是手把手都带不出来，如果他有段有义十分之一的本事，我也会带一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