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谷团长有点矛盾，一方面，陆皓明只叫她写一个报告。另一方面，陆皓明又没说向谁写。

向厅里写嘛，厅里能拿个几十万就是笔大数目了。向财政厅写吗？他与财政厅有联系？

联系应该是有，县一级也要跑财政厅，与财政厅有关系，这点她相信。

但是，县一级也不是跟文教卫处联系啊。你大概不知道教科文卫处的柳处长是个死板人吧，有时连领导打招呼都不听的。

再说，就算领导打招呼，解决个一两百万，要六百万，哪个领导会打招呼呢？

还有，这个柳处长现在有点不太理文化厅系统的人，那年要了一笔资金，没全部用到排戏上。

钱是花了三百多万，名次没拿到手，分管文化的余副省长还批评了文化厅，连带财政厅也受了批评。

谷团长想了一天，她打电话给田芳，请田芳帮她向陆厅长问问。

田芳说：“我也刚认识他，不太好打电话。再说又是周末休息。”

谷团长体会到这个陆厅长，不管他能不能要到钱，但还是关心剧团的，于是，一咬牙，给这个不熟的新领导打了一个电话。

此时，陆皓明刚刚洗完足，与大家分手后，正开往锦绣宾馆方向。

当然，这点酒对他来说，没什么问题。

六个人，只喝了两瓶多一点。每个人就四两而已。官场上的人，都是酒精考验的优秀酒手。

因为今天的事办成了，洗足时，柳处答应：先拨400万，明年上半年再拨200万。

这个绝对没有问题。柳处没升，经费在他手。升了，他也是总会计师，仍然是主管领导。

何况还有舒总。

省财政厅一个实权处长手里，掌握上千万的机动资金，这是常事。想多给谁一点，全靠他喜欢谁。

这时，手机响了。

他看也没看，接通就说：“哪一位？”

“陆厅长，我是谷雨，省剧团的谷雨。”

“哦，谷团长。”

“您那天说随时可以来找，我的报告写好了，如果方便，我想来拜访您。有些事当面向您请教。”

“可以，我住在锦锈宾馆8305，不过要半个小时才能到家。”

“好的，好的。我先赶到宾馆等您，您好像在开车啊，慢点开。”

谷团长叫上黄晓，两人开车往锦绣宾馆而去。

陆皓明摇下车窗，让外面的风吹进来。

好在晚上不堵车，他四十分钟就到了宾馆。

停好车，他进了大厅，突然有人叫他。

陆皓明立住，扭头一看，谷、黄两位团长走过来。

他伸手和他们握了握。说：“到房间去坐吧。”

谷雨闻到陆皓明身上一股好大的酒味。

三人上了电梯，到了8305，陆皓明打开门。

谷雨说：“厅长您坐。喝了酒，我帮您泡杯浓茶。”

黄晓说：“我去下面买包白糖。”

说完就出门了。

陆皓明坐在椅子上，说：“没事的，只喝了不到半斤。你坐。”

谷团长坐下，笑道：“厅长酒量好，半斤都不当成回事。”

陆皓明问：“报告写好了？给我看看。”

谷团长有点尴尬地笑道：

“报告还没写好，就是来请教您的，这个报告是写给自己厅里，还是写给财政厅。”

“当然是写给财政厅嘛，厅里有多少钱啊。”

谷雨吊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下去，听了这一句，她才感觉陆皓明的表态不是乱讲，而是很实在。

这时，黄晓进来，给陆皓明冲了一杯白糖水，端过来放在他的面前。坐在另一条凳子上。

谷雨扭头对黄晓说：“陆厅长讲了，是给财政厅打报告。”

黄晓点头不迭。

谷雨说：“打个600万的报告？”

说出这句话，其实她也像喝了酒似的，有点迷迷糊糊就冲口而出了。

“先打400万，年前解决，到明年五月份再打200万。”

谷雨和黄晓惊得半天合不上嘴，这语气，陆皓明好像是财政厅的领导，至少是个副厅长似的。

不是他向别人去要钱，而是他批钱给别人似的。

谷雨说：“那太好了，向财政厅要钱，一般要多写一倍，比如要400万就要写800万。我们是写800万？”

“写400万，批400万。多写一些干嘛，显得你们不诚实似的。”

这时，谷雨和黄晓对望了一眼。

从陆皓明这句话，真的感觉他就是财政厅长一样，不要与任何人商量似的。

尽管有疑虑，但陆厅长不像喝醉了，连先后打多少钱的报告，都讲得清清楚楚。

谷雨说：“那厅里要签个意见吧？”

“要签，我先签，你们两天后再找柳厅长签，然后我带你们去财政厅。”

谷雨欣喜若狂，黄晓的心扑扑直跳。

“那星期一我就来找您？”

“对。”

两人高兴得心在狂跳。

黄晓指指杯子：“陆厅长，白糖水可以喝了。”

陆皓明也感觉有点渴，端起杯子喝完。

谷雨说：“厅长，这么晚了，我们不好意思打扰您。那晚上就回去迅速把报告弄好。您好好休息。”

陆皓明手一扬，说：“好的。”

等两位走后，陆皓明想好好洗个热水澡。不过，文娟跟他说过，喝了酒不要马上洗澡。

于是，他就在房间里舒展舒展胳膊。

门铃响起。

这个时候谁来呢？

住在这宾馆，常有小姐骚扰。有的是打电话，有的竟然来敲房门，如果你不需要，她就说敲错了门。

陆皓明通过猫眼向外望去，竟然是谷团长和黄晓。

他打开门。

谷雨笑道：“陆厅长，我们只求领导帮我们解决问题，出门才想起，我们团里的专家楼空置，我们强烈要求您搬到我们那儿去住。”

陆皓明说：“先把钱弄到手再说，我去住，你们总要把卫生打扫一下，请个打扫卫生的也要钱嘛。”

谷雨哈哈大笑：“厅长您真幽默。”

黄晓说：“我们真的盼望您去住。时时可以向您请教。”

陆皓明说：“行啊，不是开玩笑，但有一点要叮嘱你们，不要为我装修，把墙壁粉白一点，买个床，书桌之类就行。

免得副厅长没当几天，文化系统就说我搞特殊化。干净整洁简朴，六字标准。行不行？”

谷雨笑道：“行。”

陆皓明叮嘱：“我是说真的。”

谷雨说：“知道了，亲爱的陆厅长。”

两人走出宾馆，上了车，黄晓说：“团长，我们像做梦一样。”

谷雨说：“这个陆厅长是个迷。今晚应该是和财政厅的领导喝酒去了，不然，怎么连报告分两次打都说得清清楚楚。他一定是和财政厅商量好了。”

黄晓一拍大腿，说：“团长，只要有钱，我一定写一个好本子。”

车子在夜色中穿街过市。

远处，传来一声汽笛，是上洲轮船进港的长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