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是如今天高兴，他想不到陆皓明会来家里拜年，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若论陆皓明的情商，好像平时不怎么在线。他也许是想通了，临时机构毕竟是临时的，干一年，戏公演了，电影拍完了，还是要回厅里。

自己在厅里，一时也不会走。他只是个六把手，不紧紧依靠我这个厅长，他能起多大的浪子呢？

为了让陆皓明接收点善意的信息，便问：“皓明，你妻子还在无何吧？”

“对，无何人民医院当护士。”

柳是如说：“现在调动一个人非常困难。如果是医生就好调动一点。”

刘志说：“对，我有个亲戚也是当护士的，想调到上州三医院，想了两年，这次才调到东郊乡医院上班。”

大家又围绕着调动讨论起来。

刘志建议：“皓明厅长，还是搞曲线调动，先调到上州附近的郊区，反正属上州市管，以后调动就容易一些，我帮别人都是这个套路。”

当然，几位副厅长也可以说，你找找柳厅长吧。

不过大家都不这样劝。毕竟找柳厅长要你陆皓明自己开口。

想不到柳厅长主动开口了，说：“调到第五人民医院，你觉得怎么样，如果愿意，我可以去给你说说。”

这个，真让陆皓明有点为难。

说刘省长帮自己定好了，就有点显摆，绝对不能说。

若是没有定妥，柳厅长给了一个机会，不顺势感谢他，就显得你这个人自大。

第五人民医院毕竟也是市内的一家正规大型医院。

陆皓明笑道：“首先感谢厅长的关心。我那老婆是典型的乡下人，她不愿意来上州。我回去先做做她的工作。”

啊，不愿意来上州？

众人觉得不可思议。

陆皓明解释说：“有些人的思维跟我们不同，特别是在地市一级生活的人，收入不高不低，工作轻轻松松。

横过马路就可以到熟人家中去打牌，打个电话，十分钟就可以到夜宵摊一起宵夜。

我老婆就属于这种人，严重的小城市舒适综合症。”

大家都笑起来，胡平说：“这也是实话。省会城市就是对门对户不认识。明明朋友住在马路对面，要绕几里路过天桥，又往回走才能到他家。”

柳是如说：“你妻子聪明呢，知道你搞几年要回无何当领导。”

众人一听，都拍大腿，说：“还是厅长高明，一眼就看透了。”

大家心里有点酸，但走了也好。

陆皓明摇头：“她没有这样想，她不是组织部长，何况我也不想回去，在厅长手下做事多好啊。”

柳是如有点后悔，不该提这事。他知道陆皓明肯定找了更好的单位。

这个人不可小觑。于是，又转换话题。

过了一会儿，刘校长过来说道：“在两位能干婆的帮助下，可以吃饭了。”

大家起身，一齐向餐厅走去。陆皓明边走边说：“厅长，明天的团拜会，我就不来参加了。

那边也有个团拜活动，我怕刘省长突然要到文旅办来看望一下大家……”

柳是如说：“行。以那边为主。”

到了一个独立餐厅，陆皓明一看，装修得十分客气。众人也按厅里的职务大小，主动对号入座。

柳是如端起杯子，说道：“今天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大家看得起，都到我家来聚聚。粗茶淡饭，不成敬意，来，我们夫妇敬各位。”

喝的是红酒，大家碰杯，喝了一小口，坐下。接着，大家轮流敬柳厅长夫妇。

不仅吃饭按职务大小，就是敬酒也是如此，敬了柳厅长夫妇，就是敬乔迈。

如此这般敬了几轮，才轮到陆皓明有资格敬。

陆皓明说：“我打通关，从柳厅长这儿开始。”

他端着杯子，走到柳厅长夫妇旁，敬了酒，再敬乔迈。乔迈说：“皓明，听说你喝得白酒，我们不怕厅长没有酒喝。喝点白酒。”

刘校长立即去取茅台。

陆皓明说：“我不太会喝。”

“不要这样说好不好，你在杂技团喝到醉。”

陆皓明一惊，自己在杂技团喝酒的事也传出去了？那么，在他来之前，这帮人肯定在议论——杂技团没请他们领导，只请了他陆皓明。

谷团长心里一惊，不知陆皓明怎么去应对。这明明是挑事。挑拨陆皓明与柳厅长的关系。

既然知道了，陆皓明也不忌讳，说：“对，为了贯彻厅长的指示，我去了杂技团，叮嘱他们出国之后，一是要注意人身安全，二是要洁身自好。

因为他们出了元宵就要出国，我岂敢贪污柳厅长这么重要的指示？”

乔迈说：“反正我们要喝一点，一瓶行吗？”

一瓶，每个半斤，陆皓明一听，并不畏惧。但实在不想斗酒，笑道：“刚才我跟柳厅长汇报，明天上午那边有个团拜会，所以厅里的团拜活动，我也向厅长请了假。

喝半斤没问题，就怕刘省长突然要到文旅办来讲几句话啦，或者看望同志们啦，我喝多了，明天起不了，误事。到了那儿，走路不稳，失事。要是说酒话，更失事。”

乔迈说：“没关系的，皓明厅长，当官发财都是过眼云烟，我们还是做兄弟要得紧。你说了几句酒话，他敢开除你啊？

不要你干了，回厅里来啊，我们一齐团结在柳厅长的旗下，活得还痛快。”

其他胡平，刘志也站起来，说：“对，我们四兄弟喝两瓶。临时机构干一年就解伙，我们兄弟之间，总会干上三五年的。”

陆皓明望着柳是如。

柳是如笑笑：“我总不能说自己没有酒，不让你们喝吧？适量适量。”

陆皓明说：“倒满，一口一杯。”

吓得刘志不参与了。说：“喝急酒我不行。”

陆皓明说：“兄弟，就要像《水浒传》那样嘛，一口干了才像兄弟。慢腾腾的，说几句诗，喝一小口，那叫《红楼梦》。又酸又小气。”

这句话，戏弄得刘志脸红脸白的。

乔迈下不了台，因为他也喝不得急酒。

陆皓明一看形势，拿起酒杯开瓶，倒了两杯，问胡平：“刘厅做红楼梦去了，你是学张飞还是学贾宝玉。”

柳厅长出来发话：“你们四个喝一瓶算了。皓明说的对，明天还要主持会议。”

当下，四人平分，不时碰杯，真好像结盟兄弟一样。

喝完，大家吃了点点心。回到客厅又聊了些闲话，刘志不胜酒力，渐渐说话有一句没一句。

柳是如就把自己的司机调来，要他送刘志回家。

大家也起身告辞。

在车上，谷雨问：“你没醉吧。”

陆皓明笑道：“二两五，你说会醉吗？”

谷雨说：“乔迈这几个人是想灌倒你。所以先喝红酒，再喝白酒，一般人两种酒混合喝，容易醉。”

陆皓明说：“没问题，就是一人喝半斤，我也不怕。基层工作，一半是做工作，一半是喝酒。

我当县委书记的时候，每天都是陪上级来的领导，有时，同时有几个厅局的检查组在县里，我要端着杯子，每个包厢去敬一轮。已经是酒经考验的忠诚的革命战士了。”

谷雨笑道：“他们都和你不是一条心的，这么尴尬的场面，你真是镇定自若，好像跟他们亲兄弟一样，我做不到。”

“你上了舞台演得更好。”

“那是假的。是演戏。”

“团长，假戏一定要真演，不然台下没掌声。”

谷雨想了好久，才说道：“生活中也是如此？”

“有时候要如此。比如袁世凯明明想当皇帝。他说自己坚决不当。结果暗示别人搞【劝进】。

于是北京街上，这个团体请愿，一定要大总统就位皇帝位。那个团体请愿，老百姓没有皇帝不习惯。一定要请他顾照大家几千年的心理习惯。

最后，京师乞丐代表团，八大胡同风尘女子代表团都上街游行，请求大总统即皇帝位，他才慢吞吞地说：

民意如此，老夫不能不顺从民心啊。”

谷团长哈哈大笑，笑完说：“不要再说了，笑得我方向盘都握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