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会杀人?”方定武愣了愣,没来由起了身鸡皮疙瘩,“老弟你可莫吓我,这是什么说法?”
此时池南苇正被二楼挂着的那副对联吸引了注意力,只见上联书曰:弦中恨起湘山远。下联对曰:指下情多楚峡流。
见池南苇并未留意二人谈话,叶北枳遂摇了摇头,对方定武说道:“无事,兴许是我想多了。”
酒楼内人多,觥筹交错间颇为喧闹。
不多时,上菜小二提壶端盏走来,把手中酒壶杯子放在三人面前,又放下了几叠下酒的菜肴,道:“虎皮花生,鸡丝黄瓜,溜肚丝,三位请好慢用,大菜马上给您接着走。”
方定武筷子夹起一大把肚丝就往嘴里送,啧啧有声:“这手艺没得说,是大厨的水准!这么多天可算是吃上顿好的了!”
三人动了筷子,菜也陆陆续续端上了桌——宫保兔丁,芫爆仔鸽,八宝鸭,金丝酥雀,挂炉鸡……(说实话,写这章的时候我还饿着肚子,一不小心就把脑子里想的都写出来了,边咽口水边写。)
“哧溜!”方定武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杯下肚,再次给自己满上一杯后,抱怨道:“也不知那跳舞的几时开始,这饭都吃了一半了……”
“铮——”方定武话音未落,一声琴鸣乍起。
琴声久久不绝,原本还喧闹的酒楼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长裙飘飘的舞女穿插而入,纷纷站于舞池中央。
方定武咽了口唾沫,对叶北枳轻声问道:“……开始了?”
叶北枳点了点头,目光落向珠帘内,帘幕内不知何时已经有一个人影坐在那里,样貌被珠帘遮住看不清楚,唯一能看真切的只有那按在琴弦上的一双手,只见那双手修长如青笋,白肤如玉,就那样静静放在那便不沾任何尘气,俨然如一件艺术品。
酒楼里静了许久,那双手的主人似乎是在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自己吸引。
“装神弄鬼……”方定武瘪了瘪嘴。
突然,弦音乍起,飘忽不定的音符勾错,几番婉转后琴音又是突变,像是山涧间忽上忽下翻转腾飞的飞鸟,又如海上随着波涛时隐时现的孤帆。
“呼……”池南苇轻轻吐出一口气,双眼中神采奕奕,紧盯着珠帘里那双轻拢慢捻抹复挑的玉手,“无愧大家之名,原来是这曲《出水莲》……”
方定武眼睛瞪圆了在翩翩起舞的舞女身上看来看去,听见池南苇说话,头也不回地接道:“反正我这粗人是听不出来什么名堂,妹子你也会弹琴,想必能听出些门道来。”
池南苇轻笑:“我那点微末技艺哪能和人大家比,拿出来只怕是要徒惹人笑了。”
方定武瘪嘴道:“那可不一定,我倒是觉得妹子你弹得要好听的多。”
“那是定武哥你不识货。”池南苇瞪了一眼方定武,“这《出水莲》由来已久,属潮州乐曲,早在两晋时期已有流传,全曲分为三大段,曲调变换鲜明,疏密有致,由欢快到静谧,由弱音到强音,非技艺高超者,可弹不出原曲所含的味道来。”
方定武掏了掏耳朵:“你说啥?听不懂!”
池南苇气得直挑眉毛,转头又看向叶北枳,却见叶北枳正死死地盯着珠帘的方向,遂问道:“哑巴,你听得懂?”
叶北枳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马上摇头道:“……不懂。”
“那你点什么头!”池南苇气急,“只是这曲子他似乎做了变调,听上去总觉得哪里不对……明明是细腻含蓄的曲子,自他这般弹出来却多了一股……嗯……是什么呢?”
“……是杀意。”叶北枳突然接话。
池南苇一愣,随即说道:“是了,差不多,是多了一股锋锐果决的味道。”
“铮!”琴声突兀地起了个颤音,随即又转入了平和。
方定武回头诧异道:“叶老弟你也懂曲?我怎么就听不出来?”
叶北枳摇头:“不懂。”
池南苇皱眉看着珠帘:“他刚刚弹错了一个音。”
“大家也会弹错?”方定武嗤笑。
“难不成是听到我们说他了?”池南苇奇怪道,“我们隔了这么远……算了别说了,背后议论别人终究不好。”
琴曲渐弱渐慢,逐渐归为了平静。
一曲终了,帘幕后那人走了出来,是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叶北枳三人抬头看去,正好看见弹琴男子也正朝着这边望来,目光在落在了池南苇身上。
方定武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嘴里喊道:“你瞅啥?”
男子并未理会,转身进了后堂。
方定武不依不饶:“再瞅个试试!”
池南苇忙不迭去拉他:“别喊了!丢死人了,他肯定是听见我们背后议论他了。”
“咋的?”方定武瞪眼,“弹得不好还不许人说啊!”
“我懒得与你争!”池南苇气得不理他了。
插曲过后,三人继续吃饭,匆匆解决后正准备离开,刚站起身来忽有小二过来,说道:“三位,我家东家请诸位上楼一叙。”
“啊,这……”池南苇面露难色,转头看向叶北枳。
叶北枳没有说话,方定武环抱双臂冷笑道:“不去,有什么话让他下来说!”
小二也不恼,赔笑道:“那三位便候着吧,我这就把话带回去。”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方定武冷笑着重新坐了下来:“不忙走,我倒要看看他给我划什么道道。”
不多时,先前见到的那么抚琴男子边来到了桌前,笑着打起了招呼,他先是拱了拱手,说道:“鄙人纳兰素,见过诸位。”
只见此人面容白净,相貌儒雅,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束成整齐的发髻,套在白玉发冠之中,两旁的头发垂下散落在白衣上,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白净如玉的双手,竟真的似那白玉所铸一般。
池南苇正想做下万福,却被叶北枳突然拉了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后。方定武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道:“少套近乎了,有话快说。”
纳兰素微笑道:“这位兄台似乎对我误会颇深,我只是见这位姑娘似乎对音律颇有造诣,遂前来探讨一番,此乃乐事。”
池南苇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先生乃是大家,我之前只是一时胡言乱语,做不得真的……”
“姑娘此言差矣!”纳兰素眼中精光闪闪,目光看着池南苇,一脸的喜不自胜,“我习琴十余年,闻者却全是溢美之词,今日得姑娘一言,却是一语道出了我不足之处,这,这简直——简直可以说,姑娘与我,就是子期与伯牙啊!”
“得了吧你!”方定武一把拉起池南苇就走,“还伯牙子期呢,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自个儿一边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