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在大闰的南面战场上。
自从巴州城一役,朝廷大军奠定胜局,戚宗弼悄然归京,黑苗反军于大败中溃散,大部分残兵游勇在逃亡过程中就已经被朝廷追兵剿灭,也有一些运气好的逃出了蜀地,找了个山头直接落草为寇。而黑苗王巴罕桑则领着黑苗族人和少部分死忠于他的部队,退回了苗疆地界。
至于雪沏茗,他揣着戚宗弼留下来的信物,直接与脱离了朝廷大军,领着雪娘一头扎进苗疆连绵的大山中。
群山中,脚下几乎找不出条像样的路来,头顶又尽是高不见顶的参天巨木,要想辨认方向,只能依靠偶尔走到树木稀少的地方抬头望天。
苗疆腹地的山中某处,雪沏茗靠在树干上打着哈欠,他抬头喊道:“好了没啊?”
他的头顶,雪娘正站在极高处的一根树枝上,抬头寻找着太阳的方位,听见雪沏茗呼喊,她没好气道:“急什么急,若不是因为你瞎带路,我们又怎么会走错?”
雪沏茗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可真稀奇,谁能想到你这个土生土长的苗女还能找不着路?”
“咚!”雪娘从树枝上一跃跳下,重重踩在地上,目光不善地盯着雪沏茗:“说什么呢?敢大声点儿?”
雪沏茗打了个哈欠:“我说这大山里连个路都没有,怎么不让人走错嘛,要不怎么说你们寨子穷呢,要想过上好日子,居然不知道先修路?”
雪娘翻了个白眼:“你懂个什么,苗疆大山一座连着一座,还有数不清的悬崖峭壁,路哪是说修就修得起来的?莫说我们了,就算是经验最丰富的药农,在大山里转上几天,那也得迷路。”
雪沏茗无言以对了,他龇着牙说:“刚才看准方位了没?你带路吧,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雪娘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抬手指着一个方向:“看山势走向,我们离寨子应该不远了,这边走。”
“说来也怪,我记得上次送你回来,明明有好多毒虫的,这次怎的全不见了?”雪沏茗把双手背在脑后,散漫模样仿佛是在游山玩水。
雪娘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没脑子了,我身上带着玉儿,寻常毒虫哪里敢靠近?”
似是听见雪娘喊自己名字,晶莹乳白的玉蝉从雪娘的发丝中钻了出来,趴在雪娘头顶,歪着头好奇地打望四周。
雪沏茗恍然大悟,他凑过去拿手指戳了戳玉蝉,笑骂道:“看不出你这小东西还挺霸道。”
被雪沏茗无端戳着,玉蝉把两只前爪在空中朝雪沏茗挥舞,却连白印子都没在雪沏茗指腹上留下,无可奈何,只好又转头钻回了头发里。
雪娘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还有心思玩闹?如今寨子里都不知怎么样了,还不知道走快些!”
“哎。”雪沏茗搭住雪娘的肩膀,在她肩头捏了捏,“莫要急,你阿爷的寨子肯定没事。”
“你又怎么知道?”雪娘甩开他的手,气鼓鼓走到前面去了。
雪沏茗小跑几步赶上来,嬉皮笑脸:“之前打仗时候不是拷问过俘获的黑苗人了吗,他都说了,白苗寨子还好着哩,巴独眼儿一直没对寨子下手。”
“那都是多久以前了?”雪娘越说越急,“巴独眼儿带着军队都进苗疆好几天了,肯定早就到了!”
“那他也不会拿白苗寨子怎么样。”雪沏茗揪着雪娘的麻花辫,不让她跑远,“你好好想想,巴独眼儿刚吃了败仗,手里剩下的兵力可不多了,怎么会轻易对白苗开战,把兵力损耗在这上面?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什么?”
“粮食啊!”雪沏茗抬了抬眉毛,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黑苗逃回山里的部队也是好大一帮人,逃命时带不走多少粮食,所以他们肯定会缺粮的,光靠山中打猎可养不活那么多人,所以他们肯定会去找白苗要粮食的。再加上第一个原因,所以只要白苗寨子肯匀出粮食给巴独眼儿他们,白苗寨子就不会有危险,我想你阿爷也不会想不明白这一点。”
雪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算你说的有道理吧。”
不一会,雪娘忽然再次开口:“不对,寨子里的粮食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巴独眼儿带着那么多人,光靠寨子里的粮食又能养活他们几天?等粮食快不够了,阿爷肯定就不会再给巴独眼儿粮食了,到时候巴独眼儿逼急了,多半还是会对寨子下手!”
雪沏茗把手一摊:“所以我们只要在粮食吃完前赶到就行了——最好我们到的时候粮食还有富余,我可不希望打完架后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雪娘啐了他一口:“吃饭喝醉打架!除了这三个你还会什么?”
“嘻嘻,”雪沏茗大手伸过来在雪娘脸上揪了一把,“还会宠徒弟。”
雪娘的脸蛋一下就红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被揪的,她正欲开骂,却见雪沏茗突然蹲了下来。
雪娘一愣。
只见雪沏茗面无表情地抬起一只脚,把鞋底朝上:“看来我们是走对了。”
雪娘低头看去,只见雪沏茗鞋底上沾着一滩黄黑之物——脚下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只黄黑色鞋印。
雪娘细看一番:“已经快干了,应该是前几天留下的……好臭。”
雪沏茗额角青筋鼓起:“别让老子知道是谁拉的,不然非把他肠子扯出来不可。”
雪娘也忍不住偷笑:“这怎么找去,你还是把这笔账算在巴独眼儿头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