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凡还是每天掐着时间去听戏,只为见梅七姑一眼,但是苏亦却已经没有功夫陪他了。
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送进了京城,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苏府书房内,苏亦和岳窦隔着桌子相对而坐,桌上摆着那封战报。
苏亦揉了揉发疼的脑门,道:“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五虎山隘口失守,北羌大军涌入,本来被戚宗弼打造的固若金汤的冀北宁邺战线……这下只怕要全线溃败了。”
岳窦对战争谋略不精,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斤两,遂问道:“若是立之,接下来会怎么做?”
已经一夜未眠的苏亦精神有些差,他眨了眨发酸的眼睛:“这个时候不会有什么好办法,唯有先行后撤,收缩战线,重新巩固防线,不过……”
“不过什么?”
苏亦叹了口气:“失地已是无可避免了,只是不知宁邺冀北两地这次会被吃点多少,戚宗弼若是动作快的话,只要能保住大半,在宁邺冀北就还能有所作为……”
岳公公眼珠子转了转:“那……若是保不住大半会怎么样?”
苏亦抬眼瞅了眼岳窦,摇头道:“若是宁邺冀北被吃去太多,戚宗弼的防线便展不开,自然也就守不住……真到了那时,冀北宁邺两地就已经是北羌囊中之物了。”
岳窦张了张嘴,喃喃道:“若是失了冀北宁邺,那可真的就是把我大闰腹地暴露在北羌弯刀之下了……”
苏亦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自言自语道:“……就看戚宗弼如何应对了。”
岳窦也沉默了,直到这时两人才再次发觉了戚宗弼此人的棘手,本来调任齐晏竹到凉州府就是为了夺去戚宗弼军权,消磨他些时日便能名正言顺地召他回京城,待他回了京城,想怎么拿捏自有到时的说法。结果戚宗弼却又走出了一步好棋——离开凉州府,千里奔袭去往西边宁邺战线,此时此刻的宁邺冀北战线,事无大小,关乎战局的任何命令谋划都要经他戚宗弼的手,整个战局规划都在戚宗弼脑中,可以说此时的宁邺冀北已离不得他戚宗弼,更别说将他召回京城了。
所以苏亦和岳窦都没有提这茬。
苏亦摇了摇头:“若是战局明朗,甚至能有点优势,以京城事多为由将戚宗弼召回,倒还名正言顺,可偏偏这时……整个战线溃败,将士们正是士气低落的时候,更不能临时换帅。”
岳窦眼中忽明忽暗,他想了半天,突然压低声音对苏亦问道:“你说……戚宗弼这老狗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故意什么?”苏亦一愣。
岳窦眯起眼睛:“故意战败!为了能留在冀北,他知道自己回了京城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了,所以他肯定不愿回来,所以才出了此策。”
苏亦安静沉思着,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战报上倒并未细致写出溃败当日的具体细节,戚宗弼如何用兵我们也都不清楚,不过战报向来也只会记下战情结果……而且我觉得戚宗弼应该干不出这种事来。”
岳窦挑了挑眉,看着苏亦。
“这不是他的风格。”苏亦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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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北,广定州。戚宗弼正在安排军队安营扎寨。
戚宗弼脸色很不好看,不间断的奔波让他消瘦了很多,头发因为来不及打理已经有些乱了,还多了许多银丝夹杂在黑发中,嘴边起了一圈的燎泡,生疼生疼的让他心情更加烦躁。
唯独没变的只有他眼中的锐气,甚至显得更加凌厉了。
冀北宁邺防线失守并不能说是他的过错,更不是他故意为之,究其根本只能说是防不胜防。原因是那天夜里,负责防守五虎山一线的军营出了叛徒,当夜值守的军士被买通,在夜里点火烧了营帐,趁着军营大乱的时候,一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北羌骑军悍不畏死地冲破了防线,以此才有了全线溃败的开端。
到了这个时候,戚宗弼反而不担心京城会把自己召回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冀北离不开自己,那么苏亦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
戚宗弼也清楚,陈家父子是想让自己死,陈开名是因为清楚自己这个宰相在朝中权势过大,所以必须要自己用死来彰显帝王的权威,而陈勋……他想让自己死,则是因为陈开名的死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怎么着都逃不开一个死字。
戚宗弼环视周围,放眼望去全是身披坚执锐的大闰将士。
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还不是时候。
戚宗弼深吸一口气,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凉州府时本来就可以被召回京城受死,只不过覃夫人用自己的命给自己换来了时间。戚宗弼当然清楚覃夫人为什么这么做!因为自己无数次在妻子耳边说“国家,国家”,国在前,家在后。
覃夫人知道自己的一腔抱负,也从来都是毫无怨言地在背后支持着自己,她知道自己还有抱负,还有事情没来得及做完,所以选择了用生命为自己换来了时间。
可是……时间似乎还是不够了。
苦楚涌上心头,竟然压得戚宗弼有些呼吸困难。他晃了晃头,强迫着自己不再去想这些。
扶着木桩喘了几口气,有身边的亲信走了过来,关心问道:“大人,怎么了?”
戚宗弼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亲信继续说道:“大人这些日子操劳太多,还是回营帐好好休息一下罢。”
“无妨,咳咳……”戚宗弼摇了摇头,转瞬又咳嗽了起来。
亲信跟在戚宗弼身边多年,知道他在硬撑,随即扶住了戚宗弼想带他往营帐走去。
戚宗弼拦住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封密信递了过去,说道:“这封信,你收好,我要你连夜赶往凉州府,把信交给策远司马齐晏竹……不得有误。”
亲信看了看手中的信,又看了看戚宗弼。
戚宗弼没打算瞒他,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三天前那一仗,大概猜到了一些事……那日北羌军与往常很不一样,士气异常高亢,还有那犹如神来之笔的骑军……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那个人跟着我来这边了。”
“谁?”
“……耶律止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