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天祠一层。
戚宗弼今天穿了身灰白色的袍子,看上去就和一个寻常老夫子没什么区别。此时他手里刚点上了一炷香,低垂着眼睑,表情肃穆。
算天祠外的广场上,有佩刀侍卫警戒着,神色间都颇为凝重,显然刚才山腰处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他们。
这些侍卫是不会被允许进入算天祠的,所以只能守在外面。与戚宗弼一同进入算天祠的只有一名男子,此人着一身素白衣衫,脚踏云纹皂靴,最为扎眼的是他腰间那条金玉腰带,华丽异常。这男子面若冠玉,两道剑眉端的是英气逼人,此时就负手立在戚宗弼身后。
静静地看着戚宗弼将一炷香插进香炉后,男子上前一步说道:“山腰处没动静了。”
“嗯。”戚宗弼点了点头,没有表情,“谁赢了?”
英气男子嗤笑一声,道:“这我可说不准,我没和定风波打过,不知道他的深浅。不过你可放心,就算一会上来的真是定风波,我也可护你周全。”
戚宗弼瞥了一眼英气男子,道:“你比霜天晓角要厉害?若是定风波能杀得了霜天晓角,你怎么就敢保证他杀不了你?”
“嗤——”男子嘴角一勾,像是颇为不屑,“霜天晓角那厮,就是一个没脑子的武痴,不然他也不会不同意我和他一道去截杀定风波了。我和他可不同,”英气男子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硬碰硬不是我的强项——我易安知的脑袋,可不是留着让人砍的。”
“玉水明沙易安知,使一口软剑,招式阴险诡秘,让人防不胜防。”算天祠顶层阁楼,戚宗弼师弟摇头晃脑,把易安知的家底娓娓道来。
阿三望着山腰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答道:“定风波就和他手上那把直刀一样,喜欢直来直去,某种程度来说,玉水明沙的套路确实是定风波这种人的克星。”
“哈哈,非也非也。”戚宗弼师弟笑了起来,“不是还有一种说法叫做一力降十会吗?”
“你的意思是……觉得玉水明沙打不过定风波?”阿三回头看向阴影中的人,“你怎么知道?”
阴影中的人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说,孰强孰弱,这些都是变数,而不是定数,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可能事事都知道?”
阿三哂笑一声:“呵,我还以为你真的算无遗策呢。”
阴影中的人也不介意阿三的态度,只是摇头晃脑道:“这些都是小事,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就算定风波能杀了玉水明沙,只要傅伯在此,他还是难逃一死,自然也就杀不了戚宗弼,所以我还是算无遗策。”
“你们这些文人,脑子里弯弯绕绕的太多了……”阿三继续望着楼下,嘴里正说着,却突然一皱眉,“等等——有人来了。”
“怎么可能?定风波就算是飞也不会这么快上来。”阴影中的人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不,不是定风波,是……”阿三眯着眼望着一个方向,然后突然脸色大变!
“他们——他们居然真的来了!”
这是东边一条上山的小路。
百里孤城和杨露拾阶而上。
“你不用跟来的。”百里孤城腰间垂着他的宝剑,背上却还背着另一把剑。
杨露与百里孤城并肩而行,倒提着伞柄:“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论武艺怎么说也是近大宗师的高手,你还怕我拖你后腿不成?”
百里孤城抿着嘴,没有说话。
只听杨露继续说道:“我来了多少还能多点胜算,不是么?”
百里孤城还是没有回答,沉默着继续往上走,但他心里却很清楚,若是能杀戚宗弼,他一个人就能成事,但若是杀不了,杨露跟来也不过只是多死一个人罢了。
突然,从山的另一侧,一声巨响传来,百里孤城眉头皱起,转头看向杨露,发现杨露也正疑惑地看过来。
“发生什么了?”杨露秀眉轻皱。
百里孤城摇了摇头,脚步加快:“不知道,事情恐怕有变,我们要快点了。”
二人展开身形往山顶飞奔,不多时便已经能看到小路的尽头了,山顶豁然在望。
百里孤城率先从小路走出,入眼处便是七层楼的算天祠,和算天祠前的广场。
“什么人!”百里孤城一出来,便被广场上的侍卫所发现,侍卫们齐齐把手按在了腰间佩刀上,对他厉声喝道,“相府执行要事,还不速速退去!”
侍卫们刚说完话,杨露也从小路出来了,她看了看不远处的侍卫,对百里孤城点头:“看来没找错,应该是这儿了。”
百里孤城点了点头,解下胸前缚带,从背后取下剑来,持剑在手。
那些侍卫就算再眼拙也知道来者不善了,纷纷拔刀亮剑,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跑来。
只见那百里孤城,剑握在手中的一瞬间,气势就已然产生了变化。
起风了。
跑在头前的那名侍卫忽然感觉到一丝微风拂过了自己脸庞,然后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他伸手去摸了摸,手上湿漉漉的,低头一看,一手的鲜血。
此时侍卫们已经都跑到离百里孤城不到五丈距离了,包括他在内的几名跑得快的更是已经在三丈之内,但近在咫尺的百里孤城却还是那样,持剑垂手而立,微微低着头,没有动作。
这名侍卫心中突生警兆,他猛得高举起手,想要高呼提醒同伴停下脚步,话已到嘴边,眼看就要喊了出来——
“嘭——”
强烈的气压以百里孤城为中心,突然向外膨胀开来!
强风吹过,这名侍卫只觉得浑身上下好几处地方一凉,便被这股强风推出去好远。然后,剧烈的痛楚才从身上各处传来。
侍卫弯着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双手齐肘而断,右侧大腿也只剩一层皮还连着,全身上下,大小伤口无数,仿佛被千刀万剐了一般。再抬头看去,适才近了那人身前三丈范围的人,无不如此,有些人还在地上哭嚎呻吟,也有人已经断气了,他甚至还看到一人直接被拦腰切成了两截,上半身一片血肉模糊。
一时间,以百里孤城为中心,仿佛置身无间炼狱。
侍卫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是活不成了。他努力地想抬起头来,想再看一眼那个男人,模糊的视线中,却只看到那男人迈开了步子,缓缓往这边走来,无数的风开始往他身周汇集,渐渐聚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龙卷——
像是一把要直插入天际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