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孤城又退了一步,不过此时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只见他缓缓把剑收入鞘中,自嘲笑道:“赫连剑宗名不虚传,居然还有这等高人。”
白发老人视线落到了百里孤城腰间,目光似水,他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百里孤城愣了一下,随即立马明白了,笑道:“是了,这把剑本就是赫连剑宗之物。”说罢,双手持剑,递到了白发老人面前,问道:“技不如人,晚辈无话可说,也无颜再霸占宝物,如今就物归原主罢。”
白发老人却没有去接,袖袍一甩,转身率先往山上走去:“跟我来吧。”
百里孤城回头牵了杨露,赶紧跟了上去。
邓栖霞落在后面,他到现在才回过神来,忙高声问道:“欸——那我呢?”
岳洗雨走上前问道:“你和他们不是一起的?”
邓栖霞有些拘谨,诺诺道:“不,不是……我过了求剑坡,入了山门……”
岳洗雨挥手招来一名长老,吩咐道:“那你就随李长老去罢,能入山门,自会允你一份机缘。”
邓栖霞应了,转头朝着百里孤城二人离开的方向望了望,似乎想问什么。
李姓长老却先开口了:“别看,也别问。”
邓栖霞忙回过头,连连应是。
且说白发老人这边,老人脚程不慢,看似闲庭信步,却转眼就在数丈开外了,百里孤城倒是能跟上,但杨露却够呛了。百里孤城见状,一把揽过杨露,紧缀在白发老人后面。
山势渐高渐陡,这一走就是半个时辰。眼看就快要到山顶了,老人终于慢了下来。
百里孤城放下杨露,二人跟在白发老人后面。
“你来赫连剑宗是为了什么?”白发老人突然开口道,“就为了走一遍鹤问仙走过的路?”
百里孤城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半晌后才应了一声:“……嗯,算是吧。”
白发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刚刚上山这条路就是了,当年鹤问仙就是这样上山的。待会你走完了就可以回去了。”
百里孤城沉默不语。
白发老人笑道:“所以说你还有别的事?”
百里孤城咬了咬牙,说道:“我藏剑术自暗疾好后就已然大成,拔剑后剑气更是势不可挡,但我却还是感觉差了很多。我自幼修习藏剑术,但哪怕到了今天,我还是没能学会问仙一剑……当初在京城曾强行使出问仙,那一次似乎有着几分感觉,但那时我走火入魔,脑子不太清醒,也记不太清楚了,如今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时的感觉了。”
“京城?”白发老人眼皮微抬,看向百里孤城。
百里孤城遂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哪怕点睛石的事情,也未有丝毫隐瞒。
白发老人缓缓点头:“原来如此……既然暗疾已经痊愈,那你现在来赫连剑宗,还有什么问题?”
“就是我刚刚说的。”百里孤城道,“藏剑术似乎已达瓶颈,就像是头上有层天花板顶着,寻不到继续往上的出路,遂来赫连剑宗,瞻前人所行之路,看能否寻得明路。”
“那你现在走了鹤问仙走过的路,有什么收获么?”老人问道。
“没有。”百里孤城摇头。
转过一处山石,视野豁然开朗——原来是终于到顶峰了。
入眼处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个岩洞,岩洞森森,看不出来究竟有多深。
老人指着岩洞说道:“当年鹤问仙就是从这里取走了剑。”
三人走进岩洞,走近了才发现,岩洞居然有数丈之高,洞壁上镶着错落的明珠,柔和的光芒把岩洞照得透亮。洞顶上用锁链悬挂着无数宝剑,形态各异,锁链大多都已经锈蚀,但那些宝剑却仍然锐气凛然,显然都不是凡兵。
百里孤城望向一边,那里有着石床石桌石凳,都是直接利用岩洞中凸起的岩石天然削刻出来的。
老人解释道:“这里是剑台,赫连剑宗能排的上号的好剑都在此处了。我平时就住在此处,与剑为伴,也能守着它们。”
“那这把剑呢?”百里孤城握着腰间宝剑,“它原先是放在哪里的?”
老人笑道:“跟我来吧。”说罢,继续往岩洞内部深入。
跟着老人又走了不久,百里孤城注意到头顶悬挂的剑逐渐稀疏了起来,待老人停下脚步时,头顶已经没有剑了。
“这里。”老人看着前方。
百里孤城上前一步,只见前方岩壁上挂着五幅画。画卷前各有一座剑架,剑架上各自陈列着宝剑,唯独中间一座剑架空空荡荡,上方画卷也是一片空白。
“这是……?”百里孤城不解。
老人开口说了起来:“最左边这幅画,你看得出来是什么吗?”
百里孤城定睛看去,只见那画上寥寥几笔,不着彩墨,画得极其简略,却依稀能看出一座擎天高山的神韵。
“好像……是一座山?”
老人点头道:“此剑名为镇岳。”
百里孤城低头看去,剑架上一柄阔剑,剑鞘上浮刻着山脉连绵。
“这幅呢?”老人指着旁边那幅画又问。
百里孤城看去,同样画风简略,寥寥数笔,他眯眼思忖半晌:“好像是……云?”
老人笑着点头:“不错,此剑名为掠云。”
百里孤城连忙低头去看,只见这是一柄细剑,剑刃薄若蝉翼,剑鞘上浮刻流云翩翩。
老人又指向最右边那幅画。
百里孤城会意,抬头看去,细细品味片刻才开口道:“这幅画应该是一条河?不对,这气势,应该说是江比较合适。”
“正是。”老人颔首笑道,“此剑名为断江。”
百里孤城又低头,这柄剑比寻常剑来说要长出一大截,剑柄也要长出不少,应是需双手持握,剑鞘上浮刻着大江奔涌。
“这幅。”老人指着旁边另一幅说道,“这幅画应该比较好认。”
百里孤城定睛看去,虽然画风简略,但这幅画却是四幅画中耗费笔墨最多的一幅,画上是遍野的尸体,似乎是战场。
“这……”百里孤城犹豫了,“认倒是好认,却不知怎么说……是战场么?也不像,战场的话这些尸体应该身着盔甲才是,非要说的话,便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尸横遍野。”
“不错!”老人赞许一声,“此剑名为万屠,此剑乃凶兵,杀伐之剑。”
百里孤城低头一看,顿时皱眉,只见这把剑并无甚特别之处,只是剑身寒意森森,一眼看去就让人心底发寒,不敢直视。
老人拍了拍百里孤城的肩膀,指着最中间那幅空白画卷问道:“那这幅呢?你看得出来画的是什么吗?”
百里孤城看了看空白画卷,又看了看老人,半晌后才说道:“……什么也没画。”
老人也不生气,他又指了指百里孤城手中的剑:“它之前就摆在这里。”
“看来你不知道它的名字。”老人微微笑着。
百里孤城看了看空白画卷,又看了看手中剑,问道:“为什么这幅画什么都没有……它到底叫什么名字?”
老人嘴角噙着笑意,看向百里孤城的眼睛,似叹似言,轻轻说道。
“方寸……它叫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