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徐异人在城门前的那番话,司空雁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进了城门,入眼却不是平坦的地貌,而是要继续往上的山路,只是在视野所及处已经偶尔能看见山上露出的飞檐尖顶。
走在石阶上,司空雁突然问道:“之前那小童……”
傅一然想了想,接道:“看起来年岁不大,应是百鬼楼养出来的小鬼。”
司空雁点了点头:“我想也是,这样说便合理了。”
鬼见愁的刺客主要分为两种,第一种是最常见也是最多的,是从江湖中的挑选出来的好苗子,也不外乎有主动慕名而来投靠的,这种人被鬼见愁内部的人称为野狼。而第二种就比较特殊了,是鬼见愁自己从各地搜罗来的乳孩,这些小童从能走路起便开始学习任何和杀人有关的技艺,再加上从小到大的洗脑,这些孩童长大了便是最忠心于组织的一群人,而这个群体,在鬼见愁里被叫做家虎。
“野狼”大多不喜约束,所以常年在江湖中东奔西走,甚至大部分人还有自己家室,有个属于自己落脚的地方。而“家虎”就不一样了,鬼见愁便是他们的归宿,除非有单子下来,不然不会轻易离开坛舵,所以这群人很多时候也担负起了鬼见愁中的守备力量。
那新填补上来的小童——江城子,便是一个典型的家虎。
思及此处,司空雁皱了皱眉道:“如今的百鬼楼执案……是谁?”
傅一然笑笑:“小主人放心,还是老人。不仅是百鬼楼,密司阁、无羽房、掌刑殿都还拿捏在那几个老人手里,小主人还怕他们不认人不成?嘿嘿……只要那词牌还在小主人手上,他们敢不认么?”
司空雁不置可否,不知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向傅一然询问:“若是我所料没错,如今鬼见愁应是归了姓岳的那阉人管辖。戚宗弼执意北上后在京城难免失势,他手上经营多年的锦衣卫都被拔了根,鬼见愁更不可能再留给他了……那陈开名死了都还给我留下个绊子。”
“小主人明鉴,”傅一然拱了拱手,“戚宗弼扶持上来的那名总坛主朱阴在今年年初便在游玩途中被刺身亡了,如今新上位的这个总坛主叫做华东升,原先在江湖中也有些名望,家里是经商的还算富裕,不过么……嘿嘿,听说他家里的生意倒是和东厂有些来往,外人不知道鬼见愁和朝廷的关系,但在知道的人看来,便再明了不过了,这华东升要是不姓岳我都不信。”
司空雁微微眯眼:“那岳窦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不可能放心把华东升一个人留在这里,商人重利,说不定哪天华东升这个总坛主位置坐得膨胀了,想不开了就要与岳窦分道扬镳。”
“谁说不是呢?”傅一然冷笑道,“所以现在总坛的副坛主,是两名东厂的大档头。分明就是监视华东升的,不过华东升还算机灵,知道自己只有总坛主这个好听名头,真正主事的还是那两名大档头,所以每日只知玩乐,具体事宜基本都不碰一下的。”
“只有两名大档头?”司空雁冷笑,“朝廷真的以为鬼见愁姓陈了?”
傅一然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还是主人深谋远虑,当年就埋下了这步棋……”
司空雁声音愈发冷冽了:“要怪只能怪朝廷自己,老师留下这步棋便是防着朝廷,谁知陈家真的做出鸟尽弓藏的事来……若是他们仁义,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鬼见愁从来不姓陈……”司空雁抬头望去,只见在远远的山崖之上,一座大殿孤独地耸立在那里。
“……它只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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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就是密司阁了。”傅一然在司空雁身侧轻声说道,“城门前我亮了牌子,他们知道是我应该也知道是小主人回来了。”
来到密司阁门前,已有一名执事候在此处了。见二人过来,这名执事悄悄抬眼看了看二人,然后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几位老祖已经在后堂等着了,二位请吧。”说罢,直接躬身走在了前面引路。
随着引路的执事一路来到密司阁后堂,一进门便看到大堂中央恭恭敬敬站着四人,最年轻的都有五十岁样貌了。
见到二人进来,这四人未去管后面的傅一然,而是齐齐望着司空雁,却并无动作。
司空雁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出门去,只留下一句话:“随我上杀心殿。”
傅一然愤恨地瞪了四人一眼,道:“我看你们是忘了规矩!”
四人中最年长的那名老头低垂着眼睑,淡淡道:“傅老头何须多言,不见到牌子,谁敢乱认,当年主人留下的规矩便是只认牌子,不认人。”
傅一然恨恨无语,转身追司空雁去了。留下四人互相对视几眼,然后也提步跟了上去。
这四人,分别是密司阁秉笔、百鬼楼执案、无羽房红袍宗、掌刑殿掌印,论地位除了总坛主与副坛主,便是他们四位最大了,这几人一起走在路上的场面委实难以见到,想不引起人注意都难。
在离山顶杀心殿还有段距离时,远远便看到有人从山上迎面走来。
司空雁停下步子,等着来人靠近。傅一然走上前来说道:“那为首二人便是东厂那两名大档头,现在是副坛主。”
待来人走近,当先那名身着黑红坛主袍的男子便指着百鬼楼执案问道:“韩凛生,你们四个老鬼这是要做什么?”这话虽然是冲着韩凛生问的,大档头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站在最前面的司空雁。
四名老人也不答话,只是齐齐看着司空雁,看他会做什么反应。
司空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歪了歪头,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字——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