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各方面考虑,苏亦最终还是没有把百里孤城唤回相助叶北枳。
随着凉州府的大捷,以及北羌东路大军的溃败,昭示着大闰彻底吹响了反攻的号角。
大军向北挺进,兵戈直指位于宜凉道末端的风牢隘口——泽安、登昌而成,就如两尊门神,驻守在风牢隘口外。
却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一个月前悄悄来到凉州府的太师苏亦,又坐上了来时那辆朴素的马车,悄悄离开了。
大军跋涉途中,叶北枳不用再保护苏亦,仿佛也轻松了许多,他骑在马上跟在齐宴竹身侧,再穿上亲兵甲胄,一点都看不出是个江湖刀客,活脱就是个从伍多年的老兵。
“你以前真是大荒边营的?”闲来无事,齐宴竹与叶北枳聊上了。
叶北枳自从入了天人境后,心念通达得以入世,没了旧日的沉默寡言,再加上身在军伍只让他觉得亲切,与齐宴竹也没什么隔阂,他笑着点头:“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齐宴竹面对叶北枳还保持着一定的恭敬:“我从京城被贬后就直接去了大闰与瓦刺交界的建兴关带兵,虽未亲眼见识过,但也曾耳闻大荒边营皆是作战凶猛的悍卒……”
叶北枳沉默了片刻:“作战凶猛却是不假,但也是无奈之举。”
“此话怎讲?”齐宴竹偏头看来。
叶北枳苦笑一声:“大荒边营不似中原军部,除了营中千总,其余士卒皆是犯了律法被发配到大荒边营,须得杀敌若干才能减刑,但朝廷还算仁厚,每月饷钱照发,从未克扣过我等。但边营里的每个卒子的心里都清楚明白,或是为了自由之身,亦或是为了家中妻儿,不管是为了什么,都只有举刀杀敌,杀够了才能离开大荒。先帝乃守成之君,故历年来只闻北羌犯境,大闰坚守,从未听说大闰主动犯境北羌的。但这一点在大荒边营却不适用,向来都是我们寻着追着北羌的尾巴杀过去,生怕哪一日少杀了一个,便要迟一日离开大荒。”
齐宴竹长长吐出一口气:“尝闻善战之师不如喜战之师,难怪大荒边营凶名赫赫,更是出了叶大侠这等人物。”
“莫叫我大侠,在江湖摸爬数年,只为苟活,无仁无德,不敢当此名号。”叶北枳摆了摆手,“我当年在军中顶头也只混到过总旗军阶,领着二十几名卒子。此番随军,既是在军伍中,齐将军身为大将,我亦只是你手下一卒罢了。”
齐宴竹笑道:“那好,今日起便叫你叶总旗了。”
叶北枳望向前方:“风牢隘口便是宜凉道上最后的高山了,过了那里,放眼一马平川,于骑战最为有利。”
“叶总旗是在提醒我提防北羌骑兵?”
叶北枳轻声一笑:“齐将军统兵有术,自然是不用我提醒的。不过北羌素来以骑兵凶猛闻名,这不仅是因为北羌蛮子生来就善骑,还因为北羌马本就要甚过中原马许多。我估计等我们到了风牢隘口,北羌已经在隘口另一端摆好阵势等着了。风牢隘口左右皆是万仞高壁,真打起来,唯有前进和后退两个选择,齐将军要早做考虑才是。”
“后退?哈哈!”齐宴竹仰天大笑,“叶总旗可莫再说这种惑乱军心的话,此番出征,本将早已在苏大人那里立了军令状,哪怕是用牙去啃,也要把泽安登昌给啃下来,将北羌蛮子赶出宜凉道去。”
叶北枳眉毛一挑:“齐将军这般自信,是有奇策?”
齐宴竹隐晦一笑:“不可说。”
……
大军跋涉近十日,沿着宜凉道一路紧缀北羌溃军北上。
大军途经数座城池,但城中早已没了百姓居住的痕迹,在焦土残垣间还能依稀观察出北羌大军曾在此肆掠驻扎的痕迹,城内所有物资能带走的已经被全部带走,不能带走的则付之一炬。
直到第十日快正午时,大军终于接近了风牢隘口。
“驻军——在此扎营!”齐宴竹大手一抬,下了命令。
大军就此停下。
齐宴竹在一帮亲兵的拱卫下朝着风牢隘口走去,叶北枳下马随行。
“你们可知风牢隘口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齐宴竹指着远处的风牢隘口的入口。
叶北枳瞥他一眼,没说话。
旁边的亲兵捧场:“还请将军解惑。”
齐宴竹给了亲兵一个满意的眼色:“原因很简单,你们看,眼前山峦起伏,唯独在此处留下隘口缝隙,而隘口内呈壶型,而此处正好是风口所在,大风由北至南灌入隘口,却因隘口内腹大口小,遂困于其中不得出,故而谷内常年大风,沙尘扬而不落,人入几不得睁眼,耳边仿若鬼哭,这风牢隘口,亦以此得名。”
“世间竟有如此神奇之地?”亲兵做惊讶状。
叶北枳却皱起了眉:“人入不得睁眼?那我们穿越隘口岂不是很危险?”
“哈哈!”齐宴竹得意大笑,“叶总旗莫急,本将早有准备,以纱蒙面,大军无忧耳。”
“不仅是大军穿越隘口的问题。”叶北枳眉头仍然皱着,“还有斥候侦查也是问题。”
叶北枳抬起头望向远处山峦:“此山直上直下,不知山脚在哪儿?若有法子能上去,定能占尽优势。”
齐宴竹叹了口气:“这我如何不知?但此山自西起势,莫说上山,哪怕是想绕行都要往西百里,这一来一回,又是两日功夫。”
叶北枳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时间若平白浪费在赶路上,只会给北羌更多时间修整兵力,那我们多久发兵?”
“明日一早就发兵。”齐宴竹的声音斩钉截铁,“北羌兴许会在另一头谷口等着我们,我们直接入谷,只要冲破防线,便是得胜之时。”
“直接强攻?”叶北枳愕然,“若北羌骑兵堵住谷口冲杀,岂不危险?”
齐宴竹冲他一笑:“放心,山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