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平府,今天已经是叶北枳一行人出发的第五天。
也许是战事将近,相府已经无暇再去管叶北枳他们这几个大逆不道的刺客,总之一路行来叶北枳也没有发现关于他们的通缉榜文之类的东西,所以一路至此也都是大大方方地进城找客栈住下。
自然是分房睡的。
百里孤城和杨露二人至今未醒,叶北枳便和百里孤城一间房,池南苇负责照顾杨露,与她同住一间房。
月上中天,睡眠一向很浅的叶北枳听见房内有响动,双眼立时便睁开了,他转头一看,旁边的另一张床上,一个人影就坐在床边,痴痴地望着窗外,月色下满头银丝随风舞动。
“……醒了?”叶北枳掀开被褥坐了起来,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百里孤城缓缓转过头来,点了点头,干涩沙哑的声音传来:“……还要几日能到望北关。”
叶北枳穿上鞋,倒了杯水递给他:“十日之内。”
百里孤城点了点头,接过了水杯。
叶北枳看着他将一杯水一饮而尽,方才缓缓开口:“虞美人……”
“啪——”水杯毫无预兆地从百里孤城手中滑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楼下传来几声不满的谩骂,随即又重新归为了平静。
叶北枳和百里孤城看着地上的碎片,都不说话了。
“她……”百里孤城握了握拳,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杨露,她叫杨露……她怎么样了?”
“不乐观。”叶北枳摇了摇头。
“知道了……”百里孤城垂下了眼帘,“是我欠她的。”
“咚咚——”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叶北枳与百里孤城对望了一眼,叶北枳转身前去开门。
门开了,池南苇探头进来,说道:“我在隔壁听见你们这边有响动……诶?你醒了?”
百里孤城不认识池南苇,疑惑地看着叶北枳,叶北枳张了张嘴,有些讷讷地说道:“她是……她是……”
叶北枳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然后便觉腰间一疼,是池南苇捏住他腰间软肉扭了一圈。叶北枳低头一看,正好就看到池南苇白了他一眼,然后冲百里孤城稽了个万福,道:“小女子池南苇,见过百里公子。”
叶北枳这时才补充道:“这段时日,都是她在照顾杨……杨露。”
“杨露?”池南苇冲叶北枳挑了挑眉。
叶北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虞美人。”池南苇恍然。
百里孤城冲池南苇点了点头,道:“多谢池姑娘了。”然后又看了看叶北枳,眼中有些疑惑,显然是摸不清这两人的关系。
叶北枳摸了摸鼻子,百里孤城的眼光让他有些不自在,于是对池南苇问道:“怎么过来了?那边没事吗?”
说到这个话题池南苇的眼神有些黯然:“还是那样……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不过先前已经喂她服过药了。”
百里孤城眉头皱起,语气变得有些急切起来:“她一直没醒?”
叶北枳走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着,不再说话。
池南苇替百里孤城解释道:“大夫说是经脉大伤,五脏具损……能保住小命都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于能不能醒过来……谁也没把握。”
百里孤城双拳捏得嘎嘎作响:“若是醒不过来,那与死了又有何区别?”
池南苇闭上了嘴,抬眼看向叶北枳。
“我有办法。”叶北枳在一旁轻轻开口。
“嗯?”百里孤城转头看向了叶北枳,等待着他的后话。
叶北枳迎上百里孤城的目光,认真地说道:“不确保成功,但是……我尽力。”
“好吧。”百里孤城摇了摇头,有些颓然。他从床上站起身来,长时间的卧床使他脚下一软,差点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但他马上便稳住了身形,站稳了。
“我去看看她。”百里孤城脚步虚浮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待百里孤城出了门去,池南苇才担心地冲叶北枳问道:“他没事吧……?”
叶北枳摇了摇头,端起茶壶往杯子里倒水。
池南苇叹了口气,走到床边蹲下身来,开始收拾地上水杯残留的碎片。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哑巴……”池南苇背对着这边突然说道,幽幽的声音有些颤抖。
叶北枳转头看向蹲在地上的那个背影,发现女孩的双肩也在微微发颤。
“哑巴,你……”
“……你会娶我的吧……”
水从杯子里溢了出来,桌上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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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锦年和雪沏茗终究还是离开了望北关。
雪沏茗对齐安疆的话记忆犹新。
当时在那间小屋里,齐安疆仿佛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颓然地瘫倒在椅子上,但他的语气仍然无比肯定:“不能走……不仅仅是我不能走,而是整个望北关都不会走。”
“如果不走便是死呢?”雪沏茗这样问道。
“呵……”齐安疆笑得很洒脱,也很凄然,他说,“那至少也是死在望北关。”
雪沏茗无话可说了。他四海为家习惯了,实在是无法理解到齐安疆对于他口中那个所谓的“根”的感情与羁绊。
“当哪一天你想在某个地方停下来,不想再漂泊了——可能是为了一件事,也可能是为了一个人,到那时……你就会懂了。”齐安疆拍了拍雪沏茗的肩膀,用微笑给他们送行。
雪沏茗看着站在城墙上冲他们挥手的齐安疆,低头对雪娘问道:“你懂吗?”
雪娘歪了歪头:“你懂吗?”
“呵。”雪沏茗笑着揉乱了雪娘的头发,“不懂,但以后说不定就懂了。”
一行四人从望北关的北门进来,此番要穿过城从南门出去,但望北关本也不大,走了不多时便也就到了。
在快到南门时,街边的一间屋子的门开了,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正要从屋子里走出来,在看到这四个人时,突然就愣在了原地。
雪沏茗扫了他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只是个寻常百姓,便收回了目光。
但唐锦年看到这个大汉时却眯起了眼睛,盯着大汉打量了起来,络腮胡大汉在他的目光下情不自禁想要躲进屋里。
“等等!”唐锦年出声喊道。
络腮胡大汉顿时僵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唐锦年往前走了两步,冷笑两声:“我们……是不是见过?”
大汉低着头,闷声闷气地说了声:“没有,你认错人了。”然后便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唐锦年站在门外仔细回忆着,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此人,雪沏茗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喊道:“你还走不走?闹着要走的是你,这会儿赖着不走的也是你,你这人怎么这么墨迹?”
唐锦年瘪了瘪嘴,不再去想,抬步往城门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