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瞻当下把刚才的事又说一遍,他也是聪明之人,自己和秦晋的比斗一笔带过。只说自己败在秦师兄手下,萧平安急着救人,被逼上台比试,萧平安一直挨打,并未还手。后来急了,才一头撞倒了秦晋。
江忘亭见他所说与先前并无不同,只是说话的用词变了不少,也不理会。
奚章台却是越听越气,勉强听他说完,怒道:“嘿嘿,老三的徒弟果然厉害,任打不还手都打败了我徒弟,好,好,这样不中用的徒弟还要来干什么,还治个屁伤,抓紧打死了算,省的出去丢人现眼。”
林子瞻听他语气不善,急道:“此事都怪我,不怨萧大哥。二师伯若是生气,罚我好了。”
奚章台看也不看他,道:“闭嘴。”
陆秉轩皱眉道:“同门切磋,胜负平常事,二师兄何必如此生气。”
奚章台道:“我哪里生气了,我高兴的很。同门切磋,需要打断三根肋骨么?”
洛思琴道:“这两个徒弟伤的可也都不轻吧。”林子瞻和萧平安一起站在三位师傅身后,萧平安自不必说,林子瞻一身的血,看着倒比萧平安还要吓人。
江忘亭道:“算了,同门切磋,失手也是难免。三弟,你这徒弟出手不知轻重,日后还需严加约束才是。”
萧登楼觉他话里仍有偏袒之意,但寻思林子瞻和萧平安看着模样凄惨,实没有秦晋伤的重,大师兄这样说也是给二师兄面子,点了点头,道:“大师兄教训的是,不过这孩子实不是我徒弟。”
江忘亭道:“哦,原来是四师妹的高徒。”
洛思琴也是摇头,道:“这子是我俩从山下带回,倒是不曾收为弟子。”
奚章台皱眉道:“不是你们弟子,那为什么此子竟会‘仙霞劲’?”
萧登楼和洛思琴齐道:“什么?”
奚章台冷哼一声,道:“若是寻常手段,秦晋又怎至于被一头撞断三根肋骨?若不是‘仙霞劲’,他岂能任打不还手撑了这许久功夫!”
江忘亭看了看萧登楼,道:“不是你弟子?你传了他‘仙霞劲’?”
萧登楼连忙站起,道:“回大师兄,小弟不敢,这孩子确实是不会武功,我也没有教过。”
“仙霞劲”乃衡山内功绝学,只有正式的内门弟子才能习练,习练之初还要报掌门许可。未经拜师授艺本已是大过,更何况是本门内功心法。
奚章台冷哼一声,道:“不会武功?如此说来,我教的徒弟真的是猪不成?”
洛思琴道:“这孩子真的不会武功。”
江忘亭皱眉道:“三师弟不会骗我,但这孩子分明打伤了秦晋,秦晋是本门弟子翘楚,若是不会武功又如何能做到?此子你们从何处带来,莫不是身怀别派功夫,骗过了你们?”
堂上几人除萧平安不懂外,余人都是一惊。江湖中带艺投师本是寻常,但拜师之时以前学过什么要尽数说与老师知道,不能隐瞒,若是其中有利害关联,不便收录,老师也会明言。但若是隐瞒不说,那就是包藏祸心,是杀无赦的大罪。
突听一人道:“原来是别派的奸细,胆子倒是不小。”话音未落,一人飞身而来,一把抓住萧平安,头下脚上,将他在手上转了个圈子。
众人都是一惊,洛思琴惊道:“师傅,手下留情。”
那人身材高大,满头白发,连眉毛都是白的,三绺长须,满面红光,哈哈大笑道:“倒真的是不懂武功,却也是天生神力。”来人正是火凤燎原烈云子陈观泰,他早已闻讯过来,众人说话听的清楚,当下出手相试。
他一抓之下,萧平安慌慌张张,显是外行人的反应。将他抓起,头下脚上转了一圈,却是内劲从背心透入,若是练过内功之人,突然遇袭,内力自生感应,那是决计做不得假。
他一试之下,萧平安果然是个不通武功的门外汉。但转圈之时,此子奋力挣扎,却也叫自己多加了三分力气。
不知紫阳传给萧平安的究竟是什么功夫,竟连陈观泰这样的高手也是辨识不出。
萧平安被人抓起,吓了一跳,喊也不及,又被人放回原地,脸上一麻,却是陈观泰顺手点了他面上穴道,把他鼻梁正了过来。
江忘亭几人一齐参加师傅,陈观泰道:“罢了。”看了萧登楼和洛思琴一眼,道:“此子年纪虽然有些大了,但这习武的根骨倒还不错。”
萧登楼知道师傅意思,却仍是迟疑,洛思琴忍不住拉了拉他衣袖,萧登楼拱手道:“弟子愿意收此子为徒。”
陈观泰笑道:“好,好,傻小子还不上来拜师?”
萧平安茫然不知所措,林子瞻连忙推了他一把,萧平安这才明白,上前给萧登楼磕头。
他不懂规矩,一连磕了十几个,还待再磕,萧登楼咳了一声道:“够了。”此子实在愚钝,还没拜师就叫他丢脸,收他为徒,也不知是对是错。只是师傅师兄弟在此,发作不得,面上着实尴尬。
萧平安磕完,又转过来给洛思琴磕头。
洛思琴一笑,等他磕了三个,伸手扶起,笑道:“你拜的是三师兄,我算不得你师傅,但你头都磕了,以后少不得我也要教你些东西。”
陈观泰抚须笑道:“今日老三收了徒弟,老四你也要抓紧,你们都多收几个徒弟,我山上也能和从前一般兴旺。”
几人都是点头称是。衡山派自四代起宗门就一蹶不振,到了陈观泰这一代,终于恢复些元气,如今更是有蒸蒸日上之势。
萧登楼却是知道师傅另有深意,师门之中只自己和师妹没有徒弟,虽然师兄弟和睦,但毕竟人单势孤,师傅如此说也是为了自己好。
陈观泰对林子瞻道:“你先带你萧师弟下去。”衡山派中,先入门者为大,因此拜师之后,萧平安倒成了林子瞻的师弟。
两人出殿等候,出了门林子瞻才笑出声来,一拍萧平安道:“萧师弟,恭喜恭喜!”
萧平安被萧登楼收为弟子,那是直接入了内门,也算是因祸得福,传了出去,还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萧平安不知这其中之难,但也觉得高兴。他自有记忆,便是颠沛流离,这几个头一磕,却似寻到了家。
大殿内陈观泰坐到中间椅上,道:“听闻最近点苍派和天台剑派不知为何竟然相互仇敌,派中弟子一旦相遇便大打出手,近来已死伤多人。老三,你回来之时曾说遇到过这两派的人,你说给你师兄听听。”
萧登楼当下将小镇所遇说了一遍,他到时双方胜负已分,前面的缘由也不清楚,只知道点苍派卓青行出来,带走了天台长老紫阳道人。只是彼时双方还算克制,虽有人受伤,却无人送命,眼下听闻伤亡,想必是矛盾愈发的深了。
江忘亭皱眉道:“点苍派远在大理,甚少来中原内地,又如何与天台结下梁子?”
古说中原,天下九州,中原居中,原本所说的中原乃是洛阳一带,南宋绍兴十一年(1141),南宋与金国签订了“绍兴和议”。根据“和议”中的约定,南宋将整个中原地区都拱手让给了金国,其中包括唐(今河南唐河)、邓(今河南邓州)二州,但汉族百姓,一般而言,不管身居何处,都习惯以中原自称。
奚章台道:“师兄不知,说来怪异,这两年,来这边的点苍弟子倒是越来越多,而且多在淮南西路一带活动。”
洛思琴道:“天台剑派天台山,本属淮南西路,经营多年,更是占了不小的地盘,这点苍派横插一刀,难怪天台要不高兴。”
陆秉轩道:“敢问师傅,我派当如何处置?”衡山派与天台剑派多有来往,与点苍派却是无甚瓜葛。
陈观泰抚须道:“你们看该怎么办?”
奚章台道:“我派与天台交好,若是遇见,自然要相助天台剑派。”
江忘亭道:“不妥,我等虽与天台交好,但也与点苍无仇,不宜无端树敌。”
陆秉轩道:“我们也不必怕那点苍派,那大理边陲小地,也不是我等族人。”
江忘亭道:“不是怕他,我派如今师傅带领之下,正是欣欣向荣,勃勃生机之际,还宜韬光养晦,不断壮大宗门才是。”
陆秉轩道:“弟子不加历练,人多也是无用,衡山派的威名也该让江湖上的好汉再知道知道。”
陈观泰望望萧登楼道:“你的意思呢?”
萧登楼道:“两派结怨,必定不是小事,我想还是要先弄明白这其中缘由。”
奚章台道:“师傅问的是眼下该当如何,若是明天弟子就遇到两派相斗该当如何。”
萧登楼道:“我觉得不妨听听双方道理,他们若是不说,我们两不相帮也不违了江湖道义。”
奚章台道:“我衡山派又不是县官府尹,还要替人审案子。”
陆秉轩道:“我看既然是点苍派动手在前,多半是他的不对。”
江忘亭道:“点苍一直是大理第一大派,在那边过的好好的,大理国与我大宋国也是交好,又怎会与天台结怨?”
奚章台道:“他既然是大理第一,说不定也想做个中原第一。”
陆秉轩轻笑一声,道:“二师兄说这点苍派想做武林盟主么。”
洛思琴道:“七师弟就会说笑,哪里有什么武林盟主。”
江忘亭也笑道:“江湖之大,能人辈出,名门大派林立,不说少林、昆仑、丐帮、铁掌帮、华山、崆峒、峨眉、五台山、恒山、点苍、天台,还有百花谷、蜀中唐门、欧阳、南宫、柳、盛四大世家,哪个不是声名赫赫,门下高手如云,谁又服的了谁?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说出过什么武林盟主,倒是村野的百姓爱说什么天下会盟,武林霸主。”
陆秉轩笑道:“大师兄说二师兄是山野村夫么?”
奚章台哼了一声,师傅在坐,也不好跟小师弟计较。他相貌寻常,倒真似个寻常百姓,又因有一人在坐,对此言甚是敏感,看了陆秉轩一眼,知他是因为徒弟之事,有意挤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