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见沈放身边一个大大的木盒,点点头,道:“你这药箱倒是跟旁人不一样。我是吃苦力的脚夫,看这些玄天宗的龟孙子就有气。”
沈放道:“原来你是赤脚帮的,那几个人都会武功,你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大汉伸手抓起桌上肘子,一口咬去,狼吞虎咽几口,才道:“奶奶的,我也想打一顿有什么要紧,谁知道这几个孙子下手这么厉害。”
沈放道:“就算这样,兄台也没吭一声,小弟好生佩服。”
大汉得意道:“那算什么,我自己找上门,还能怂了不成。兄弟怎么突然文绉绉,你不要客气,什么兄台,我叫王大,你叫我王大哥就成。”
沈放道:“王大哥,你们赤脚帮跟玄天宗闹的这般厉害,官府也不管么?”
王大道:“那帮龟孙子岂会帮咱们穷人说话,还劝路大哥把码头交出来。”
沈放道:“那你们路大哥怎么说?”
王大道:“路大哥自然不肯,已经约了这帮兔崽子,明天码头上比一比,谁输谁滚蛋。”
沈放心道,左右无事,去景德镇也不急这一天两天,这热闹倒是要去看看,道:“王大哥,我有个不情之请,明晚你们这些好汉大战玄天宗,我想去开开眼界,不知可否?”
王大听他说你们这些好汉,心下高兴,但见沈放伤后脸色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道:“兄弟,明晚我们都带着家伙,凶险的很,你还是莫要去了。”
沈放道:“我就去看看,又不生事,就算你们打起来,王大哥还护不得我周全么。”
王大大笑,道:“不错,有我王大在,也没人伤的了你。”
沈放道:“全依仗大哥。”知他好任侠,果然一说便中。
王大道:“好,明日戌时你在此等我,我带你同去。”
次日戌时,沈放仍背了木匣在酒店前等。过不多时,果见王大远远过来,他仍是披着那件黑色小褂,上身缠的都是麻布,手中拿着一根扁担,倒也油光锃亮。
两人并肩出城,此时天色也黑,城门已闭,但城边一道小门未关,守城军士见两人也不盘问。
出城顺着大道而行,不多时已到了河岸之上,只见前面远远一处灯火通明,河岸人行人渐多,都是和王大相仿的魁梧汉子。见了王大,都过来招呼,一人道:“王大哥,你昨日这一口吃的当真漂亮。”
王大哈哈大笑,甚是得意。一人见沈放面生,问:“这位小哥是?”
王大道:“这是我兄弟沈放,是个郎中。”
一人笑道:“王大哥昨日还没吃饱么,今天郎中都带来了。”
王大给了他一脚,举了举手中扁担道:“今日总不能与那帮兔崽子干休,当咱们不穿鞋的好欺负么?”
众人都道:“正是!正是!”
一群人吵吵闹闹,不多时到了灯火之处,乃是一个巨大的码头,一半在河岸之上,一面伸在水中,到处点着火把。码头当中空出好大一块场地,堆了个高台,中间面对面摆了八把椅子,此时无人就坐,想是人都还未到。此时码头上尽是拿着扁担长棍的汉子,却不见一个玄天宗的人。
沈放和王大挤在人群之中,听周围人议论纷纷,都在咒骂玄天宗横行霸道,蛮不讲理,听来听去,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又过片刻,突然身后一阵骚动,有人喜道:“路大哥来了。”
人群中分出一条道路,一行人大步走了过来,最前面并排两人,左边一个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身材不高,鹰钩鼻子,双目精光湛然。右边一人四十多岁年纪,身材魁梧,方正面孔,浓眉大眼,鼻梁挺直,一张大嘴,虎虎生威。沈放道:“这位就是路大哥么?”
王大点头道:“不错,正是。”
说话间,一行人已从身前走过,上了高台,路海川请那老者坐在中间,又请两个中年人入座,自己坐到老者身旁。对面四张椅子仍是空着,有汉子递上茶来,几人低声交谈。
几人身后又站了十几人,形形色色,看衣着相貌与王大等人迥异,显是那三人的门人弟子。
又过片刻,王大忍不住骂道:“他奶奶的,玄天宗的龟儿子怎么还不来,好大的架子。”身边众人都是出言附和。
突听一人道:“来了,来了,划船来的。”
众人在河岸之上,居高临下,只见河中上游,一艘乌篷船正飞速而来。船上挂着七八盏灯笼,那船来的好快,江面之上如一道流火一般,转眼已经到了近处。
突然一声长笑,四道人影自小船上跃起,如四只大鸟一般跃上岸来,又在岸上一点,已经站在高台之上。
沈放见那四人,倒有三个见过,昨日在酒楼之中的花白长须老者,白胖商人,薄唇文士全都到了。另一人也四十多岁,一身黑衣,眼神如电,脸上一道极长的伤疤。
沈放心道,看这四人轻功,都是不俗,四人就敢赴会,显是艺高人胆大,没把这赤脚帮看在眼里。
路海川站起身来,拱手道:“孙香主,有礼了。”
那白胖商人也拱手道:“我等姗姗来迟,还望恕罪。”
路海川道:“孙香主客气,你等也没有来晚,我给诸位引见引见。”抬掌道:“这位是长江三十六水寨太上长老林源同老前辈。”
白胖孙香主又拱手道:“孙涛见过林老爷子。”赤脚帮约了帮手,他倒是毫不吃惊。
沈放听的清楚,倒是微微一怔,长江三十六水寨那是赫赫有名,陆地之上,帮派林立,豪强诸多,但到了水上,却绝对是长江三十六水寨一枝独秀。
其虽号称是长江三十六水寨,实际上不管是长江、黄河,各大河湖,水上讨生活的盗匪帮派,十有六七都属长江三十六水寨。
只是与一般的宗门不同,这些帮派只是联盟,并无师徒关系,长期以来也是各自为政,交互不多,虽称联盟,却甚是松散。
但近十年来,长江三十六水寨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便是总寨主入江龙盛千帆。此人雄才大略,武功也是高强,将各处水上的帮会捏合一处。长江三十六水寨声势渐起,与往日已是大大不同。
这林源同是长江三十六水寨目前唯一的一位太上长老,与盛千帆乃是半师半友,在水寨之中,地位非同寻常。
路海川又引见另外两人,左手边国子脸,不怒自威的中年人是一鞭断岳常明志。右侧满面笑容的中年人是和气生财王全印,两人也都是淮南一带颇具威望的名侠大豪。
孙涛也将同行之人一一引见,那花白长须老者地位最高,乃是玄天宗淮南东路的副堂主平云剑邓飞,中年文士乃是淮南东路的左护法毒心书生楚江开,黑衣人乃是淮南东路的右护法孤鹰冷秋寒。
他们一行四人,倒有三个是淮南东路堂口派来,本地的人马却是一个未带。
孙涛请邓飞坐了中间,拱手道:“今日路帮主约了我等,如何比试,还请划下道来。”
路海川道:“比试却也不急,今日请了江湖上的前辈们前来,也是想和诸位说道说道。我赤脚帮不过是些穷苦人家,祖祖辈辈在这码头上肩挑背扛,辛辛苦苦混口饭吃,诸位一到此地,就要占了码头,断了这四五千人的生计,这究竟又是何道理?”
孙涛道:“路帮主此言差矣,我等何尝说要断了诸位生计,只要路帮主把码头交出来,我玄天宗来管,你的人每天做什么自然还做什么。”
路海川道:“我们都是出苦力的粗人,怕是听不得管。”
毒心书生楚江开嘿嘿笑道:“原来只有你路帮主才管得么?”
路海川摇头道:“也不是我管,蒙码头上的兄弟们抬举,举我当个头儿。我可也不管什么人,无非码头上的事情一碗水端平了。有个什么言语之争,我出来说两句。众家汉子自己做自己的买卖,也不需给谁交钱,也不需看谁的脸色。”
楚江开道:“如此说来,你也做不得主了,既然你做不了主,还多话什么?”
路海川道:“我所说的,就是码头上的兄弟想说的。”
楚江开道:“我看你这帮主做的也是可怜巴巴,不如就让出来。”
路海川道:“若帮里有兄弟肯挑重担,我让出来又有何妨。”
楚江开道:“你手底下这帮泥腿子还不如你,你要让不如让给我们孙香主。”
台下众人听他说话嚣张,全不把赤脚帮众人放在眼里,都是大声鼓噪,台下骂声一片,那楚江开呵呵而笑,却似浑不介意。
邓飞望望林源同道:“林兄有何高见?”
林源同端起茶碗,慢慢抿了一口,道:“诸位远道而来,到了就要砸人家的饭碗,只怕有些说不过去。”
邓飞道:“这么说是我们玄天宗的不对了?”
林源同道:“不敢,阁下问我意思,老朽不善言辞,看到什么便说什么,若有得罪,也请勿怪。”
楚江开笑了一声,道:“如此说来,贵水寨这么多地盘都是人家自己送过来的了。”
林源同道:“江湖上的规矩,你有本事,占了地方去,自然也没人好说。”
孙涛道:“好,既然如此,我们就依江湖规矩,手底下见个真章。”
路海川摇头道:“我们赤脚帮就是一班苦哈哈,哪里是什么江湖中人,诸位都是武林中的好汉,又何必跟我们这些泥腿子争来争去?”
孙涛道:“路帮主不必过谦,你是嵩山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又哪里是什么泥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