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细看那剑,道:“原来这剑也知道我功夫不高,看我不起。不妨,它不服我,我降服他便是。”
吴烛庸道:“你有此志气,当然是好。”微微一顿,又道:“你如今虚弱,此剑新出,发硎新试,未展锋芒,已有桀骜之意。你莫要轻试此剑,莫要血染此剑,更莫要让此剑落败。”
沈放道:“大师之意,我眼下莫要用它是么?”
吴烛庸点了点头,道:“无力,主不服;饮血,主不吉;落败,主不归。”
沈放道;“不归?”
吴烛庸道:“剑名归元,主德不配,剑自归去。”
沈放见他说的认真,心下虽是不信,还是点了点头,道:“晚辈记下了。”
吴烛庸又道:“我知你不信,但此剑乃我生平杰作,你莫要辜负了它。便当它是人一般,你若有耐心,此剑必回报于你。你也莫要沮丧,我看你此际虽仍是羸弱,但未来却是不可限量。我有《器经》一本,乃我平时所学,‘炼器’之外,亦有‘观器’‘养器’之法,你且拿去,你没有‘炼器’之资,但‘观器’‘养器’的法子倒可以学上一二。”说着掏出本书来。
沈放忙道:“小子无知,此书与我,岂非明珠投暗,宝玉蒙尘。”
吴烛庸道:“我又没说送你,先放在你处,你行走江湖,日后若遇到有缘之人,可传授于他,我这衣钵也算有个传承。”
沈放这才接过,怀中已有一本《天地无情极》,吴烛庸这本《器经》更厚,便放在木匣之中,此时木匣已空。归元剑还未配鞘,不宜带着乱走,也放入匣内。
吴烛庸见他收拾已毕,摆手道:“剑既已成,你这就去吧,若是有缘,你我还有再见之时。”
沈放微微一怔,道:“前辈不在此久居么?”
吴烛庸摇头道:“你我在此折腾了一个多月,岂能不惹人耳目,老夫也要换个地方,否则定是不得清净。”
沈放歉然道:“是小子连累前辈了。”
吴烛庸笑道:“我又没什么仇人,谈什么连累,此地我也住的久了,倒是也该换个地方了。你在外莫要提及老夫,便是谢我了。”
沈放点头道:“晚辈明白。”当下与吴烛庸挥手作别,随即出村上路,他此际伤势已无大碍,寻思还要回去景德镇,此次小心谨慎,不再硬闯,暗中找寻机会,不管如何,一定要为师兄谢少棠报仇。
出来行了七八里,到了岔路之前,想了一想,还是折道先去小窑村。前番炼剑之前,他已经与金锁爷孙打过招呼,但此番回去景德镇,能否全身而退还要两说,金锁爷孙对自己大恩情重,走之前总还是要见上一面。
想到金锁红扑扑小脸的可爱模样,沈放也不禁面露笑容,见路边有个杂货铺子,进去买了些糖果点心,满满提了一包。
行了小半个时辰,金锁家的小屋已经在望,沈放脚下加快,满面春风,到了门前,却见大门敞开半扇。
沈放微微一怔,乡下地方,大门或开或闭,少见只开半扇的。心中突起不祥之感,念头一起,心中焦急,也不顾其他,推门而入。
金锁家不大,前面一道院墙,中间乃是正门,进去是个放置杂物的前屋,过去便是院子。
沈放推门进去,一眼便看到王平仰面朝天躺在前屋地上,胸前尽是血迹,大睁双眼,已然毙命。
沈放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他最怕之事还是来了。撒手扔了糖果点心,一步抢入院内,只见院中水缸之旁,躺着一个小小红色身影。
沈放一步抢上前去,伸手抱起,却不是金锁是谁。此时她身上薄薄的衫儿已被鲜血浸湿。
沈放浑身冰凉,牙关止不住不住打颤,只觉怀中小人轻飘飘没有一丝分量。他张嘴想唤一声金锁,却是张口结舌,半点声音也吐不出来。
突地怀中金锁身子一抖,小金锁慢慢睁开眼来,看见沈放,勉强想要说话,嘴角扯动一下,却再无力。
沈放见她未死,心中陡然狂喜,小心抱住,手掌贴在她心口之上,只觉她心跳微弱,好半天才跳上一下。他知小金锁已是命在旦夕,但他一点内功也不会,全然不懂续气之法,一时间只觉手足无措,眼角一湿,竟是乱了方寸。
怀中小金锁已睁不开眼,小手攥住沈放一指,挣扎道:“大哥哥……你……你回来了,坏人……来找你,坏人杀……了爷爷,金锁……好怕,金锁……不乖,金锁……什么……都说了,大哥哥,你别怪……金锁好么。”
沈放眼泪奔涌而出,只是道:“不怪,不怪,金锁最乖,金锁最好,你不要死。”
但怀中小小人儿已经软了下去,哪里还能应他。
突然身后几道人影闪出,各挺刀剑,朝着沈放砍下。
沈放怒吼一声,一手抱住金锁,归元剑在手,回身一剑劈下。冲在最前面一人见一剑劈来,举刀招架,刀剑相交,那刀如豆腐一般一分为二,归元剑去势不减,一剑将那人从头到胯劈成两半。
同时冲出共有五人,后面四人之前面前同伴突地一分为二,肠子内脏洒了一地,齐齐一怔。
沈放双眼都是泪光,朦胧之间,进前一步,又是一剑劈下,后面一人犹自未回过神来,半边脑袋已被劈下,沈放再挥一剑,将那人再从肩到大腿劈成两段。
片刻之间,他连杀两人。此前沈放从未亲手杀过人,即便那日去玄天宗复仇,也未伤人命,但今日出手就是两命,更是将人砍成几段,下手再不容情。他目光冰冷,对地上尸身视若无睹。
归元剑饮血,剑身垂落,似在微微振动,血滴尽皆弹落,竟是没有半分留在剑上。
两人尸体分作几块,小小院子,尸体内脏铺了一地,身后三人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尽皆胆寒,远远避开。
沈放也不追击,只觉手脚犹自冰冷,慢慢放下金锁尸身,这才抬眼朝余下三人看去。
那三人见他看来,不自禁又退了几步。只听身后一人骂道:“没用的东西,没见过杀人么。”一人自门口迈步进来,身材高大,四十多岁年纪,长眉鹰目,相貌堂堂,正是玄天宗景德镇香主解辟寒。
沈放牢牢盯住解辟寒,眼中如欲喷出火来,咬牙恨声道:“今日你们都要死!”
解辟寒见他似在说话,但光是嘴唇动了两下,却是一点声音也无,只道他是骂人,哈哈大笑,道:“丧家之犬,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沈放只觉浑身如同空了一般,轻飘飘一步跨出,已到了近前,一剑刺出。
解辟寒轻笑一声,闪到一侧。眼前突然一空,沈放却已到了另三人身侧,归元剑连闪几下,将那三人也斩成数段。
解辟寒大吃一惊,他之前与沈放交手数百招,对沈放功夫已知大概。
但此际沈放在他眼前连杀五人,最后这三人更是连闪避也无,从他这边看去,只见沈放脚下虚浮,全然没有力道,就这么随随便便走到三人身前,挥剑砍杀,那三人呆若木鸡,竟连躲也不躲,就这样被分成几段。
看沈放出手,却又浑然没有章法,毫无功夫招法的套路。解辟寒皱眉道:“臭小子,几天不见,长功夫了嘛。”
沈放转过身来,似对他说话毫无知觉,一步一步走上前来,挥剑就刺。
解辟寒见他出手歪歪斜斜,虽是疑惑,毕竟是他手下败将,也不畏惧,出手便去抓他手腕。
沈放见一手抓来,伸剑一撩。
解辟寒不防他变招如此之快,急忙缩手,心道,邪门,邪门,难道他先前乃是虚招,怎地使剑如此之快?不对,这小子武功不过泛泛,怎使得出如此招数?
闪念之间,沈放又是一剑砍来,解辟寒这次不敢大意,退后一步,借机朝沈放面上看去,见他神色木然,脸上着实怪异。
沈放见他退后,跟上仍是挥剑劈砍。
解辟寒这次却是看出端倪,沈放出手全无章法,就连握剑也如门外汉一般,神情迟滞,出手看似软绵绵毫无力道,却是随他应变,变招奇快。
解辟寒心道,莫非此人疯了不成?让了两招,突然伸脚踢起地上泥土。
沈放任泥土打在脸上,连眼也不闭,仍是挥剑砍杀。
解辟寒长吁口气,心道,原来这小子是失心疯了,全然是在凭本能行事,这又有何惧,你脑子完好尚且不是我对手,如今变了傻子,我还拾掇不下你不成。出手反攻,一拳打向沈放耳侧。
沈放果然挥剑砍向他手。
解辟寒这一下却是虚招,顺势反手,结结实实打了沈放一个耳光。这一记虽然未含内劲,却也力道不小。“啪”的一声,打的沈放一个趔趄。
沈放却是不觉,仍是追砍,长剑在手,却如村妇举着把菜刀一般。
解辟寒冷笑一声,看他出手,连使几记虚招,又打中沈放三拳一腿。
沈放却是毫无反应,只顾上前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