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一人哈哈大笑,道:“说来此事,老道倒是知道。那日柳家堡之中,这小辈牵动真气,老道一时好奇,也上前探视。发觉此子竟已是斗力境的功力,震惊之余,却是他师傅暗中求我遮掩。老道才信口一说,此子乃是破障了。哈哈哈哈,其实那时他早已是斗力境的功力。只是太过惊世骇俗,他师傅也不敢叫外人知道。”
萧登楼也是起身,正色道:“弟子小人之心,劣徒侥幸之功,唯恐遭人妒忌,故而令他不得高调宣扬。叫诸位误会,实是为师之过。”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江湖之中更是如此。今日事情传扬出去,不知道多少渴望一战成名的后辈要把眼睛盯在萧平安身上。
众人闻听褚博怀和萧登楼之言,都是连连点头。你家里有银钱万贯,难免铺张张扬,但你家里若是有个聚宝盆,不藏着掖着,才是怪事。
泰山派宋源宝十五岁已经破障,堪称不世奇才,可这个消息,除了极个别的亲近几人,江湖无人知晓,也是此理。
紫阳故作恍然大悟状,拱手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当真是要恭贺贵派,出此佳徒。”
众人齐声道贺,三日比武,终于尘埃落定,衡山派独占鳌头。
当晚,衡山派大开宴席,不知放倒了多少猪羊,斟干了多少美酒。但宴席之上,万众瞩目的萧平安却是未曾露面。衡山弟子只道,萧师弟耗力太大,眼下正在休息,不能见客。
待到众人酒足饭饱,人人尽兴,已是深夜。陈观泰与朱雀七子方才应酬完毕,送各位贵客前去休息。
此际连同褚博怀在内,一共九人,急匆匆穿过衡山派大殿,七绕八绕,一直到了后山腹地。
打开一道铁门,一人正坐在当中,正是萧平安。
比武结束,他便被送到此处,有衡山弟子送来酒饭,却是不敢和他说上一句话。萧平安也知不对,心中忐忑,在屋中坐立不安。
陈观泰几人入内,都是神情严肃。齐齐落座,奚章台看看萧平安,忽然厉声道:“孽徒,还不跪下!”
洛思琴登时不满,皱眉道:“是非曲直,还未明白,二师兄何以如此,吓坏了小孩子。”
奚章台哼了一声,道:“照此下去,不消几日,他武功就强过你我,还是什么小孩子!”
江忘亭道:“师弟噤声,有师傅在此!”
奚章台摇摇头,坐回椅上。
萧平安已经吓的不轻,双膝跪在地上。洛思琴柔声道:“你莫怕,师公问你些话,你照实说便是。”
萧平安不知何故,只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头磕在地上,嘭嘭作响,道:“衡山派对弟子恩重如山,徒弟不敢隐瞒。是徒儿做错什么了么,请师傅师娘重重责罚。”
他情真意切,句句发自肺腑,众人都是有些动容。
萧登楼自进屋便是一言不发,此际面上肌肉抽动,忽然长身而起,对陈观泰拱手道:“师傅,平安年幼无知,纵使有什么过错,我这个当师傅的难辞其咎,愿意一力承担。”
陆秉轩也道:“平安对衡山派忠心耿耿,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天台、点苍其心各异,咱们实在无须理会。”
朱雀七子之中,除却萧登楼夫妇,就属陆秉轩对萧平安最好。他徒弟林子瞻日日与萧平安混在一处,情谊更是非常。此际还未开始,他便忍不住替萧平安求情说话。
陈观泰沉声道:“兹事体大,不是个人好恶。你且站到一旁。萧平安,你此行入川,经历何事,一一道来。”
萧登楼还待说话,陈观泰凛然眼神一扫,只得退在一旁。洛思琴移步过来,轻轻握住他手,两人手心却都是冰凉。
萧平安连连点头,他摸不着头脑,但甚是听话,张嘴就从入川说起,说了半天,江忘亭实在忍不住打断,道:“前面我们都知道了,你便从与褚掌门分别,独自下了峨眉说起。”
萧平安入川一事,前番林子瞻回来,还有此次褚博怀前来,诸人都已知道十之八九。
萧平安口才算不上好,说话颠三倒四,往往想起这个,又忘了哪个,说了半天,又回过头去说一遍。
众人听的耳晕,但与林子瞻、褚博怀所言对照,萧平安句句是实,倒是不须怀疑。
衡山派众人邀褚博怀前来,自然是交情匪浅,他带萧平安入川,知根知底,也是原因之一。
萧平安点点头,便讲自己去了嘉定府,被人所骗,去拆了璩家,结果蒙冤入狱,然后费劲心机,方始得脱。
说到自己如今是越狱之人,不禁又是自怨自艾,有些担心。众人面面相觑,实在忍不住都是想笑。
待说到他大雨之中,恶战娄世南与阴长生,再无一人觉得可笑。默想萧平安武功相差如此之大,却是死战不退,为那女子求得一线生机,当真是侠义本色。
就连奚章台也是动容,皱眉道:“是那有一双魔掌的阴长生?”
萧平安点头道:“是他没错,他太厉害了,我着实不是对手。”接着说到自己穷途末路,阴长生却是饶过自己不杀。然后自己在山中练功,先是收服了熊猫一只,取名黑又白,随后又遇到一条大蟒,自己抓来练功,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大黄。
众人听他终于说到要旨,都是屏息凝气,一句话半个字也不敢漏过,待到听完。众人都是惊叹莫名,一起望向褚博怀。
褚博怀也觉匪夷所思,他创出“行道诀”,本是利用闲暇行路之时的小技,对回气作用甚大,对修炼内功也有助益。可那是滴水穿石的水磨功夫,他也万万想不到,萧平安竟有如此奇遇。见众人都看自己,慢慢点了点头。随即将“行道诀”也大致讲了一讲。
众人都是内家高手,听褚博怀稍微一讲,便知萧平安所言非虚。只是此子境遇之奇,当真也是耸人听闻。看萧平安讲到那大蟒,一口一个大黄,甚是亲密,更觉匪夷所思。
洛思琴眼中已是含泪,一把把萧平安拉起,让他坐到自己身侧,道:“你这孩儿,这趟可是受苦了。四丈多长的大蟒,你竟敢让他缠你,你这孩子,怎这生大胆。”
萧平安道:“徒儿不辛苦,山里能吃的东西好多,我还剥了好多兽皮。有张豹子皮可漂亮了,我带回来了,给师娘做个披风。”
洛思琴摸摸他头,满脸都是疼爱之色。
褚博怀面上带笑,心中却也疑窦丛生,他自己所创“行道诀”自然清楚明白。此功确实能借反震之力,助力修行。但有一样,这大蟒缠绕,堪称无所不至。这“行道诀”如何能照顾的点滴不漏,更何况还要与“仙霞劲”配合。
按理说,同时运行两种功法虽难,却也不是做不到,但如此险境之下,两种功法并行,将大蟒力道尽数化归己用,且不出一点差错。此事之难,只怕非常人能想。
褚博怀心有猜疑,却是并不打算说出。江湖中人,各有机缘,诸般巧合之事,不胜枚举。萧平安既能成功,就是他的福缘。况且此子宅心仁厚,心地至纯,他也是无比喜爱,又岂会落井下石。
话到此刻,众人疑心尽去。众人兴师动众,怕的就是萧平安真的走上了邪路,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直潜伏在衡山派,意欲为祸。
此际听的明白,萧平安境遇之奇,比众人最离谱的猜测还要古怪,但却是堂堂正正,绝无半分邪恶之处。
卫雾阁长叹一声,道:“天下还有如此奇事,褚掌门,你这本事可真了不得,一统江湖,指日可待啊。”
褚博怀笑道:“你这小子,也拿老道打趣。天下哪里去找四丈长的大蟒,老道古稀之年,三丈长的大蛇都未见过一条。”摇头道:“此乃机缘,强求不得。”
泰山派如今江河日下,只剩两人,旁人如此说,褚博怀定是不快。但五岳之中,衡山派与泰山派最是交好,就是泰山派千夫所指,最最艰难之际,也是不离不弃。
泰山派难以为继,褚博怀卖了道观,陈观泰听说,特意送了不少银钱过去,却都被褚博怀退回。褚博怀与陈观泰交好,对朱雀七子也如自家人一般。
此时萧平安嫌疑尽去,又将随后成都一事说了,他大战风危楼,与阴长生双战蔡夜阑,又一声长啸,震扰了风危楼与摄提格的箫琴之争,随后去灌云寨,小村落大战炼尸,又入百花谷,救活奇草“鬼面飞龙”。遇到韩谦礼之时,因为师傅师娘的关系,却是隐过不说。
众人听的是目眩神迷,连连咋舌。谁也想不到,他此行竟是如此精彩。
好容易待他说完,陈观泰哈哈大笑,道:“看见了没,这才是我衡山弟子。明个去拜拜祖师,也取个真传的牌子吧。”站起身来,一拉褚博怀,道:“老家伙,还能喝不能,跟我去再喝三坛。”
拉着褚博怀出门,走到门口,心中高兴,哈哈大笑,回过头来,道:“登楼,这个宝贝疙瘩,你给我仔细瞧好了,别叫他再去招惹什么狮子老虎、鼍龙长虫。我衡山派,可还指望他发扬光大。”
注:古人自然也会喝彩加油,只不过喊的口号不同,“努力”、“卿何独不自勉勖邪”、“汝其勉之”应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一种助威方式了。《后汉书·王霸传》中,光武帝有勉励其语曰:“颍川从我者皆逝,而子独留。努力!疾风知劲草。
至于“加油”的典故,来自清道光年间名臣张锳,其人重视教育,每到一处为官,便差衙役巡夜。见有秉灯夜读的书生,便赠送灯油。一旦发现这样的读书人,便会大喊:“府台大人给相公添油啦!”。临别之际,还会留下一句勉励的话:“府台大人祝相公读书用功,获取功名。”相传这就是“加油”的源头故事。至于“加油”二字真正成为助威之语,乃是民国之后,有说乃是从张学良资助的东北大学中流传开来。
注:鼍龙便是鳄鱼,唐代韩愈有名篇《祭鳄鱼文》,鳄鱼之称,也是早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