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女真人用汉姓,也是矛盾。有人以汉姓为荣,毕竟汉人文化远超金人,用汉名更显腹内锦绣,知书达理。更有大族,乃是朝廷钦赐的汉名,也显尊贵。也有些不屑一顾,觉得汉人懦弱狡猾,不如金人高贵。还有些人,却是不依规矩,自行其是,自己给自己另取汉名。
纥石烈一族,汉姓为高,但纥石烈光中行走宋地,都是假以石姓为名。问及原因,却是因为他母亲乃是斡勒一族,斡勒族的汉姓便是石。
纥石烈光中觉得“高光中”之名实在难听,自己本族名中又有“石”字,索性便称石光中。
乌林答尔灿对汉姓倒不排斥,他自诩文武双全,熟读汉人经典,又是赐姓大族,常也自称蔡尔灿。沈放称他蔡将军,那自然是认得自己无疑,想确是先前天黑没有看清,他奶奶的,夜里营房不叫点灯,竟连自己威风凛凛的面孔也看不清!
面色稍和,但瞧瞧沈放和萧平安身上军衣,又皱眉道:“你们西营的斥候,怎么跑到中军来了?”
沈放赔笑道:“有要事面呈大将。”
乌林答尔灿骂道:“便是急事,怎无将官跟着,他奶奶的,一点规矩也不懂。”
沈放满脸带笑,道:“是,是。”说话间已经到了面前。
乌林答尔灿忽觉不对,这斥候怎如此大胆,离自己如此之近,念头刚起,就觉胸口腰间同时一麻,竟是站立不住。
沈放和萧平安一左一右,已将他架住。
沈放笑嘻嘻道:“喊啊,你可以喊,叫的越大声越好。”
乌林答尔灿本待大叫,被沈放一说,反是不敢了,扫了两人一眼,狐疑道:“你们是宋军的奸细?”
沈放道:“不错,那是你的营帐?”
乌林答尔灿急忙摇头,道:“不是,不是。”
沈放冷笑一声,此人分明就是从那个帐篷出来,门帘还未落下。况且那帐篷比周围的帐篷都要大上许多,一看便是将官所居。
架着乌林答尔灿直入帐内,里面空旷,点着蜡烛,光线虽暗,也是一览无余,别无异样,只一角挂着条布帘。
沈放见布帘后有人影晃动,抢上一步,一把扯开,却见地面厚厚毛毯之上罗衫半解,竟是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这金将胆子也是不小,竟在营帐之中暗藏女子,而且一藏就是两个。
沈放恐两女子尖叫,趁着两人未反应过来,出指如风,将两人一并点倒。
乌林答尔灿看在眼里,却是浑身一颤。他后面观望,被沈放身子遮挡,见两个女子一声未吭,软绵绵躺倒在地,只道是已经被杀了。心里一凉,这两人好生心狠手辣,可怜我两个美人。
萧平安道:“沙鲁图营帐何处?”
乌林答尔灿头高高扬起,道:“你要杀便杀,我堂堂武举人忠翊校尉乌林答尔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此人也是执着,大难临头,还不忘炫耀出身。
沈放笑道:“举人老爷铮铮铁骨,当真是失敬失敬。”走到近前,右手一掐他双颊“颊车穴”,待他嘴巴张开,弹入一颗药丸,抬手一合下颚,小指一扫,在他“大迎穴”“承浆穴”一拂。
乌林答尔灿不由自主已将药丸咽下,惊道:“你喂我吃了什么!”
沈放道:“‘三尸腐神丸’,听说过没有?”
乌林答尔灿一听这名字,就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微变,却还是冷哼一声,道:“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吭一声,爷都不算好汉。”
萧平安肃然起敬,这是个硬汉啊。但随即就听乌林答尔灿吞吞吐吐又道:“你这什么,什么神丸,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沈放笑道:“三尸又称三虫、三彭、三毒。三丹田,上尸名踞,中尸名踬,下尸名蹻。此丸入体,先为虫卵,盘踞三丹田之内,若无解药,七日之后,即化为三虫。上虫入脑,啃食脑浆;中虫在腹,食尽五脏六腑;下虫在阴,呵呵,举人老爷,你怕是要做太监了。”
乌林答尔灿听一句,身子就矮半分,先是头皮发麻,然后浑身发虚,听到最后一句,却是胯下一凉。
沈放意犹未尽,接道:“这神丸妙处,脑浆五脏六腑未尽,人便不死。待到内里净空,只余筋骨肉皮,方才送你上路。常人受苦七八日,但将军雄壮,肚肠想必也是宏大,三虫能吃上半月也未必。”
摇头叹息,道:“此丸太过歹毒,实是有伤天和,若不是遇到将军这样的硬汉,我也是被逼无奈。将军做鬼,还望莫要责怪。哎呀,我倒是忘了,三尸游走,名之曰鬼。神虫吞你三尸,便是将魂魄一发食尽,人死连鬼也做不成。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
乌林答尔灿沉默片刻,道:“俺是个粗人,有言语不周之处,两位英雄莫怪。”
沈放道:“你不但得带我们去,还得想办法叫我们进去大帐里面。”
乌林答尔灿道:“放心,放心,自然送佛送到西。”
萧平安见他忽然答应的如此爽快,却是起疑,皱眉道:“夜间军营不叫外出,你说他能见那沙鲁图么?”
沈放道:“肚子里有虫的又不是咱们。”
乌林答尔灿慌道:“两位放心,两位放心,我亦领千夫长之职,若有事,自然是可以参见主帅的。”
沈放笑道:“千夫长很了不起么?”
乌林答尔灿终于学乖,忙道:“屁也不算,屁也不算。”
沈放道:“好,姑且信你一回,咱们还等什么。”
三人出了营帐,乌林答尔灿也不犹豫,直奔西南。沈放和萧平安跟在身后,见走了回头路,心道,先前果然是走错了。
没走多远,一队巡逻的甲士便是迎面而来,见了乌林答尔灿却是让到路边,躬身行礼。
萧平安身后一贴乌林答尔灿,防他耍诈出鬼。
乌林答尔灿却是老老实实,半点没有求救的意思,只是挥挥手,大喇喇道:“小心巡视,莫要偷懒。”
双方擦肩而过,又行了片刻,迎面又是一队巡逻甲士。这次乌林答尔灿直接走过。
沈放两人也是目不斜视,半刻钟功夫,行到一座大帐之前。这营帐一看便是与众不同,不但比周围的帐篷都要大上许多,门前还有两堆高架起来的火盆。二十余名兵丁站成两排,各个顶盔掼甲,手按腰刀,钉子一般钉在地上,纹丝不动,威风凛凛。
乌林答尔灿似是怕他俩误会,并未上前,远远停下脚步便道:“进去通禀一声,就说乌林答尔灿有要事求见。”
沈放与萧平安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读出紧张之意。沈放因仇人就在眼前,心中激动,自不必说。萧平安经开封一战,对杀戮血气极是敏感,眼前这二十余守卒一身杀气,也叫他浑身一紧。
有人进帐通禀,旋即请乌林答尔灿入内。沈放和萧平安跟在身后,也无人阻拦。
掀帘而入,就见帐内中间对面而坐三人,竟是晏苍然、杨熏炫和宋仁杰。
沈放和萧平安毕竟都只是布衣百姓,未曾真正领教庙堂之严酷,军法之严苛。这苏灿哈尔汗若真敢带着他们去沙鲁图的大帐,不但自己难免一死,还要株连全族。
双方瞧个对眼,都是一怔。那乌林答尔灿一个箭步,已经躲到晏苍然身后。
沈放反应更快,脚下一点,人已倒飞而出。
萧平安也是吃了一惊,待明白过来,沈放已经出了大帐。跟着也想逃走,脚下方动,晏苍然已经到了身前,道:“留下来吧!”一爪抓出。
萧平安背对帐门,脚下“巽风雷动”发挥至极致,他如今对这一招已是得心应手,更是领悟到了第六重“破境”。原地一道残影,人已到了帐门之前。
晏苍然这一抓势在必得,却是落空,自己也觉惊讶,不由自主“咦”了一声。
眼见萧平安将能逃脱,两条人影一闪,一左一右,两掌齐至。
左边一掌如带雷鸣之声,右边一掌却是悄无声息。
萧平安全力施展身法,险险避过晏苍然一抓,此际旧力方消,新力未生。躲闪不及,只得双臂一分,硬接了两掌。
杨熏炫与宋仁杰两人成名已久,联手拦截一个后生晚辈,已是有些丢脸。见萧平安出掌抵挡,杨熏炫有心相让,留下人即可,手下倒收了三分力道。宋仁杰却是冷笑一声,反加了些劲。
四掌一交,“嘭”的一声大响,萧平安凌空飞起,身形倒飞而出,已被逼回帐中。
杨熏炫立足不稳,竟是前跨一步,宋仁杰更是接连倒退两步,方才稳住身形。
这一下晏苍然三人更是震惊。萧平安以一敌二,竟是毫发无伤,还带的杨熏炫立足不稳,更将宋仁杰震退两步。此人小小年纪,武功怎如此之高。
萧平安却也是一身冷汗,两大高手联手攻来,他如何挡得住。危难之际,却觉杨熏炫掌上力道一收。他如今身经百战,应变奇速,立刻使出“借返”,放任左边杨熏炫掌上力道入体,在身上一转,并入右臂,鼓荡而出。这一招“借返”使得险之又险,侥幸成功,更生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