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安点头道:“是,那日去那大厅之时,我听他们自己人在里面争吵,想是这几个寨主心思也是不同。”
云锦书点头道:“不错,我瞧这全瑾瑜似乎也有些门道,那吕开山和谢廷云对他也是另眼看待,不管如何,他既然说晚上来寻咱们,咱们不变应万变,先看看再说。”
沐云烟道:“只怕他要咱们做的事情也是不易。”
云锦书道:“不妨,事情越大,越是容易出乱,对咱们却是正好。”
当夜萧平安三人就等在客厅之中。子时刚过,就听轻轻扣门之声,萧平安上前打开门来,果然见全瑾瑜站在门外。
他也不进屋,挥手招呼三人出去。此际竹楼左近早无人来盯防几人,夜色已深,谷中天黑便无事可做,居民都是早早安睡。天空阴云遮月,四下一片寂静。
全瑾瑜领几人出门,却不顺门前小路行走,反是绕到了屋后,行过一个草垛,在一丛灌木中身子一低,随即提起一丛枯枝。
“咯吱”一声,一大块地皮随手而起,那丛灌木下面竟是连着一块盖板。
萧平安三人都是一惊,想不到这屋子不远,就还有这么一处秘密所在。看那门户遮掩的甚是巧妙,灌木就固定在盖板之上,寻常人若不知道,实想不到下面别有文章。
三人上前,见下面现出一道通道,黑黝黝的瞧不出有多深,一副竹梯靠在一旁。
全瑾瑜先行一步,顺竹梯爬了两步,随即手上一晃,晃亮了根火折子,随即继续下行,只听他脚踩竹梯,发出咯吱咯吱之声。
萧平安三人看向洞中,沐云烟秀眉微蹙,看看云锦书。
云锦书面上也有凝重之色。这灌云寨着实秘密不少,全瑾瑜究竟是敌是友也是无从分辨,看这洞穴也是不浅,谁知道下面又有什么古怪。
咯吱咯吱之声突然停顿,想是全瑾瑜已经到了底部。就见一团更大的火光亮起,显是全瑾瑜在下面准备了火把,就听他轻声道:“好了,几位可以下来了,记得把入口盖上。”
萧平安道:“我先下去。”当先踩上竹梯,那竹梯也有些时日了,先前全瑾瑜踩上去咯吱作响,此际萧平安站上去,却是一点声响也无。
沐云烟居中,云锦书殿后,顺手拉回盖板。转眼三人已站在下方地道之中。
那地道离顶部足有丈余,地道一人多高,却足有二丈多宽,两侧有粗大的木柱支撑。密道中漆黑一片,只有近前全瑾瑜手中的火把照亮数丈方圆。
全瑾瑜道:“随我来。”当先引路。三人紧紧跟上,那地道竟是四通八达,越走越远。
萧平安忍不住惊讶道:“好长的地道。”他声音本是不大,在通道中却显得甚是突兀。
全瑾瑜道:“诸位莫要惊讶,灌云寨多次与官兵相斗,也曾有官兵杀入谷来,这地道本是老弱妇孺避难之所。后来越挖越大,越挖越长,便想做成地道,也可防御伏击,渐渐便成了如今这般规模。只是平日甚少用到,有不少已经倒塌荒废了。”
众人一路所见,果然有些通道已经倒塌,通道中一股阴冷霉气,只觉甚是憋闷。
直行了一炷香功夫,全瑾瑜才停下脚步,只见前方又有一架竹梯,全瑾瑜爬将上去,伸手敲了敲顶上盖板,三短一长,连续两遍。
沐云烟轻声道:“师兄,可知道这是何处?”
云锦书摇了摇头,道:“地下岔道太多,曲折迂回,我也分辨不清。”
萧平安道:“应该在竹楼西南一里半的样子。”
三人说话声音不大,却也未刻意隐瞒,竹梯上全瑾瑜也是听的清楚,回过头来,惊讶道:“萧兄弟,你当真是深藏不露。”显是萧平安所说离题不远。
正说话间,头顶吱呀一声,开了道门户,有灯光直射进来。三人鱼贯而上,这通道竟是在一处房屋之内。屋内一人,长身而立,鹤发童颜,正是那日坐在大厅左边首位的二寨主。
全瑾瑜道:“这位是我大伯,全正愚。”
萧平安突然眉头一皱,道:“是你?”
全正愚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好小子,竟能认出我来。”
原来此人正是那日晚间潜入竹楼,点中萧平安穴道之人。只是全正愚也未想到,自己下手飞快,竟还是让这小子认了出来。
云锦书和沐云烟齐齐拱手,道:“见过前辈。”
全正愚道:“无须客套,我这侄儿对诸位推崇备至。几位既然肯来,全某也甚是欣慰,便请随我来。”
几人随着全正愚出了房门,穿过一个院子,进了正房。萧平安三人见那院子甚大,房屋也远较日常所见的房子雅致。
全正愚带几人进屋,直奔左首卧房。只见房中一张大床,一人躺在床上,床边还站着一个中年妇人。
全瑾瑜上前一步,对床上那人恭恭敬敬喊了一声:“爹。”
萧平安三人都是一奇,都没想到全瑾瑜带自己来见的,竟是他的父亲。见床上那人五十多岁模样,仍是一头黑发,面貌俊朗,果然与全瑾瑜有几分相像,只是脸色苍白,似是有病在身。
那人躺在床上,见萧平安三人,露出笑容,道:“老夫全正风,身子欠佳,不能起身相迎,三位小友勿怪。”他说话声音甚轻,嘴唇几乎不动,言语自唇缝中钻出来,细若游丝,显得虚弱之极。
萧平安三人听他说话和气,言语无力,但神情之间,自有一股威严,也都不敢怠慢,上前施礼。
全正愚道:“无须客套,几位请坐。”
几人推让一番,全正愚坐在上首,那妇人乃是全瑾瑜六姑全正楠,坐了次位,两人都是靠近全正风床榻。萧平安三人稍远两步落座。
全正愚道:“此间事情,都与几位小友说了?”
全瑾瑜恭敬道:“只说了个大概。”
全正风轻咳一声,道:“既有所求,明言便是。”
全瑾瑜道:“是。”面朝萧平安和云锦书道:“日间林中不便,故而说的不够仔细。如诸位所见,我这大伯和六姑也乃是此间寨主,分列第二、第五。我灌云寨有七位寨主,都是当年全家、谢家、吕家的后人,眼下大寨主乃是谢伯伯,今日你们所见的谢廷云乃是三寨主。除了吕七寨主,余下两位,一位是四寨主谢廷宗,乃是谢家廷字辈最年轻一人。另一位六寨主吕淑真,乃是吕开山寨主的三姑。”
云锦书道:“那日厅中闻争执之声,莫非贵寨几位寨主之间并不和睦?”他开门见山,丝毫不加掩饰。
全瑾瑜夜半相约,见的又是山寨几位重要人物,显是有些机密,这山寨几位寨主若是不合,己方几人自是大大利好。
全正愚却是摇头道:“一个碗里吃饭,争执自是难免。但全、谢、吕三家乃是过命的交情,云公子不须试探。”
云锦书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床上全正风轻咳两声,道:“既然请了云公子几位过来,就无须遮掩。”他说话不多,说话之前,总要咳上一咳,但说话之时,自有一股威严之气。
全瑾瑜道:“是。眼下我山寨之中确有分歧,诸位可知,这次我山寨为何会出手劫了吴家一拨人?”
云锦书道:“正想请教。”
全瑾瑜道:“确实是川中官员所托,要我等拿下吴家老太太,逼吴曦主动请辞。来谈判的人便是兴州驻紥御前诸军副都统制王大节之子,此人眼下还在寨中。”
云锦书道:“果然是程松、王大节这帮人捣鬼。”其实他与吴曦堂弟吴晛早已摸清大概,只是查不出证据而已。
沐云烟插口道:“贵寨历来特立独行,怎会与官府混作一处?他为何寻你等,这程松、王大节究竟许了你们多少好处?”
全瑾瑜道:“吴氏一族在川中盘根错节,势力非比寻常,除了我灌云寨,倒也真没几处敢对他家下手。程松等人托付,确是许以金银。不过这钱我山寨却是不缺的,当年先祖起兵,也囤积了不少财宝,虽不能说富可敌国,一般的财物也不会放在眼里。”
沐云烟道:“那你等又为何答应了?”
全瑾瑜摇了摇头,道:“诸位也知,我等乃是叛军之后,多年与朝廷势如水火,老死不相往来。此番程松等人主动上门,我等也是吃惊。虽然山寨不缺钱物,但他们一来,却勾起山寨中人别的心思来。”
云锦书道:“想是文章出在谢家身上?”
全瑾瑜伸掌在腿上一拍,道:“云公子一语中的,不错,正是如此。”低叹一声,道:“谢家想要认祖归宗。”
萧平安奇道:“认祖归宗?”
全瑾瑜道:“不错,谢家系出名门,族谱已延续一千余年。当年东晋太傅谢安,也是他家亲族。两百多年前,谢行本将军谋反,朝廷仁厚,虽未株连一族。但谢氏思危,以祖训为由,将谢将军这一支清出族谱。如今谢家这一支在荆湖北路澧州一地,也是当地望族。谢大伯三十年前曾去过一次,如今也还有来往。程松等人上门,谢大伯便起了心思,想要借此机会,向朝廷要份诏书。赦了祖上之罪,复了籍册,就能回荆湖认祖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