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安面色发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此竟会碰到当年邵州城的漏网之鱼,更是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事关师傅师娘、韩大叔,三个与自己最亲近之人,岂能叫他不想问个明白。对贾富贵沉声道:“一会乱起来,你跟在旁人后面,自己保命要紧。胡管事的屋子在哪边?”
这贾富贵显是极怕那尚闻清,今日想也是鼓足勇气,才敢来寻自己告发。总算他还有几分感恩图报之心,可不能叫他稀里糊涂送了性命。
贾富贵连连点头,仍不放心,道:“丧门星想把咱们都给卖了,讨好管事的。萧大哥你莫要上当,可别去鹰愁涧啊!咱们老老实实躲在屋里,才是最稳妥不过。”
萧平安心中却是生疑,尚闻清若是打的卖友求荣的算盘,为何此刻才去告密。转眼众人就要发动,此际再说,却是已经晚了。
心思电转,不管如何,自己要先去胡管事屋中一看。寻尚闻清固然重要,眼见起事,也不能放着这些人不管。
按照约定,尚闻清要带人先杀了这胡安全,收缴他的旗花火箭。此乃重中之重,纵使自己不帮这些人做先锋,此事也是不容有失。若是此人激发旗花火箭,自己和大师兄逃走的希望也是大打折扣。
胡安全屋子在村子北面,萧平安心急如焚,一路横冲直撞,也无人敢问。
到了门前,却见房门紧闭,伸手一推,纹丝不动,却是从里面闩上。此时此刻,萧平安哪里还顾得了许多,手贴门板,内劲一吐,将里面门闩震断。
胡安全身份不同,不但独居一室,房子也比旁人大了许多。萧平安直入内室,进门就见室内一片狼藉。翻箱倒柜,被人翻的乱七八糟,却是不见半个人影。
萧平安心知不对,室内能藏人之处不多。先掀开床板,下面空无一物,又转身打开墙角柜子,果见里面塞了一人。
伸手一拉,一具肥胖尸体应手跌落,双目凸出,舌头伸的老长,咽喉处勒痕仍是红的,正是胡安全尸体。
萧平安更是惊讶,尚闻清若是有意出卖众人,自然是想讨好天台剑派,又怎会真杀了胡管事。伸手一摸指尖,人死尸体会慢慢变凉,最先便是手脚、耳壳、鼻尖几处。触手不觉明显凉意,胡安全显是刚刚才死。
正疑惑间,就听外面一阵喊杀之声。喊杀声,呼号声,惊吓之声陡然一起响起,转眼村中已是大乱。
萧平安心头一惊,这是众人已经发动。
抬头见窗户虚掩,伸手一推,一个“巧燕穿云”人已到了屋外。匆匆一瞥,果见窗下有明显痕迹。无暇细看,几步窜出。
眼见狼奔豕突,不知道多少苦力手持鹤嘴锄、柴刀,凶神恶煞一般杀来,满眼尽是惊惶人影。
但奇怪的是,竟是不见守卫身影。一众苦力杀来,却是对着炼铁的工匠动手,见人就砍。萧平安眉头一皱,知道这般人被人挑拨,气血冲动,已是全然没了理智。
伸手救下一人,就见管雄远远跑来,也是手舞鹤嘴锄,口中大呼小叫,兴奋莫名。
萧平安迎上前去,劈面就问:“尚闻清呢!”
管雄见是萧平安,微微一怔,道:“萧兄弟,你不是去鹰愁涧了么?尚闻清?刚刚矿洞那边,他说已经杀了胡管事,然后咱们发动,杀了那边十几个守卫,我跑前面来了。”
萧平安眉头紧锁,眼下若是让尚闻清趁乱逃了,日后怕是再寻他不到,此人多半根本未曾过来。一咬牙,转身朝矿洞那边奔去。
他也无暇与楚乔人招呼,心道,矿洞过去不过一里半,我先追过去再说。奔出两步,才又想起,回身喊道:“这些工匠也是无辜,你叫他们不要乱杀人!”
管雄见他朝村东奔去,也是莫名其妙,高喊道:“萧兄弟,你要去鹰愁涧啊!”
正说话,那烧炭的头目李然也跑了过来,对管雄道:“怎么回事,守卫呢?”
管雄哈哈笑道:“那些龟儿子见咱们来了,屁也不敢放一个,居然全都逃了。”
李然奇道:“跑了?”
管雄哈哈大笑,道:“是啊,一个反抗的都没有。”
李然脸色阴沉,怒道:“你个蠢货,高兴个屁,多半是出事了!”
管雄也怒道:“你姥姥的,出什么事,咱们三百多人,不跑的才是傻瓜!”
李然气道:“一个两个跑,自然正常,一窝蜂全跑了,岂是常理。”
管雄这才稍见清醒,皱眉道:“那怎么办?”
李然气急败坏,道:“还能怎么办!追啊!”
管雄道:“可是姓萧的没去鹰愁涧!”
李然晚来一步,倒是未看见萧平安,话一入耳,脸色更是难看,道:“他哪里去了!”
管雄道:“说找尚闻清,朝矿洞那边去了!”
李然破口大骂,道:“我就知道他们两个有鬼!那姓萧的不是个好东西!”
管雄也道:“不错,装的一副老实模样,我早瞧他不顺眼。”
李然道:“不管了,咱们快去鹰愁涧,逃出去要紧!”
这帮人实实在在乃是乌合之众,各自肚肠,造反如此大事,却是没有一个真正能约束众人的头目。九个屋头、三个烧炭的带头大哥、两个碎石的头脑,十四人各自带一帮人马,谁也不听旁人的。
那边挖矿的苦力在矿洞口杀了十几个守卫,一路杀进村来,已经是杀红了眼。
烧炭和碎石的见了,都是满怀戒心,与他们保持距离。村中无人约束,守卫又是望风而逃,与先前设想截然不同。眼下众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已是乱成一锅粥一般。
萧平安朝村东而去,路上不时见成群结队的苦力。他逢人就问,见了尚闻清没有。接乱问了几个,其中两三人都说,应该还在后面。萧平安更无怀疑,朝着矿洞一路急奔。
越往前人越是稀疏,到了矿区,前面已经不见半个人影。萧平安心急如焚,如今大乱已起,大师兄定是还等着自己。可叫他舍了尚闻清却是也难,把牙一咬,心道,这尚闻清多半是躲进了洞中,我先去寻上一寻。只寻一刻钟,若是找不到,也就算了,再回去寻师兄。
这地下洞穴四通八达,大大小小的矿洞不知道有多少个,尚闻清若是躲在深处,他实也没信心找出。但不试一下,终究不肯死心。
也知尚闻清阴险,倒也不敢大意。寻了根火把,点燃了进到洞中。未走多远,就瞥见一处角落有几人鬼鬼祟祟,探头张望。
他目力惊人,早瞧在眼里,一步抢到近前,一把揪住其中一个。那几人吓的魂飞魄散,口中齐道:“萧大爷饶命,饶命!”
萧平安见是几张陌生面孔,心中已经猜到,这几个定是不敢跟着造反杀人,是故躲在此处。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你们几个,瞧见尚闻清了没!”
被他抓在手里那人颤声道:“有,有,方才到里面去了。”
萧平安心中一喜,又问道:“过去多久了?”
那人战战兢兢道:“足有一刻钟功夫了吧。”
火光之下,照见那人目光闪躲,神情怪异,萧平安心念一动,浓眉一竖,厉声道:“好狗胆,还不说实话。”
那人身子一颤,差点软倒,却觉一只铁钳一般的手掌牢牢挂住自己手腕,痛入骨髓,急道:“我说,我说,方才我们几个见尚闻清,还有韩童,还有杜千杜万兄弟,背着大包裹,匆匆朝里面走了。我们有人跟着,我这就带你去追。”
萧平安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尚闻清和韩童三人凑在一起不奇怪,人人背着大包裹又是什么?沉声道:“好。”一松手,叫他前面带路。
那人前面带路,一路之上,果然有人留下的记号。石壁上浅浅刻痕,指示方向,痕迹极新,显是方才留下不久。
此间人每日地下劳作,坑道纵横,道路难辨,早养成随手记号的习惯。顺着记号越走越远,竟是一路下了竖井,朝洞穴最深处而去。
萧平安暗叫侥幸,若不是尚闻清一行被这几人看到,自己一个人追来,别说一刻钟,便是几个时辰,也未必找的对路。心中更是不解,尚闻清几人若真是坑害众人,也不需躲的如此之深。
又行片刻,萧平安见道路熟悉,隐隐正是自己先前发现的那一处矿脉所在。
忽然带路那人一声尖叫,只见前面转角之处,地上躺着一人。
萧平安抢上前一步,火把一照,却也是个衣衫褴褛的苦力。一颗脑袋几被砸成两半,红白的鲜血脑浆流了一地。
带路那人只看了一眼,便吓的脸色煞白,忽然转身就跑。这几人不敢跟随众人造反,胆子自然不大。先前见了尚闻清几人好奇,也是只有一人敢去跟踪。
这人也是倒霉,跟到这里,还是被人发现,更被活活砸死。
萧平安稍一犹豫,还是放那人跑开,已经到了如此之深,前方也无多少路可走。看地上死人,前面的人刚刚过去不久,说不定适才带路那人惊叫已经被人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