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际场上鸦雀无声,人人看出鹿安然可怜。其实单论剑法,此人武功也是练的极好,却偏偏碰上了萧平安这样的怪物。
不错,这萧平安定是个怪物,江湖常言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先前那常风也就罢了,毕竟出言不逊,对你无理。可人家这鹿安然,上来可没得罪你,至于如此戏耍么?
一时台下群情激愤,倒有不少人站到点苍一派去了。
东侧角落,赌局之上,一人皱眉道:“这点苍剑法,怎如此多破绽?”
朱三光鄙视他一眼,道:“这分明是人的破绽,哪里是剑法的不足。”
忽然几人一拥而上,齐声道:“最后独赢,衡山派一赔二十是不是!押衡山派,押衡山派!”
朱三光脸色一变,白眼一翻,道:“什么一赔二十,眼下是一赔五,不,是一赔三,奶奶的,一赔一!爱下不下。”
场上又战片刻,鹿安然出手已是有气无力。忽然两人之间,多了一条人影,却是擂台上管事的衡山派长老。
两人胜负早分,再打下去,无端得罪点苍。这长老姓白,名世镜,乃是衡山派朱雀七子之外,武功最高一人。此际挥手止住两人,道:“此局便算衡山派胜了,你可愿意?”
他是向着鹿安然询问,毕竟明面上两人还未分出胜负,就便他判点苍输了,也得人家同意才行。
鹿安然也是倔强,紧闭双唇,就是不说“认输”二字,朝白世镜一抱拳,转身就走。
他筋疲力尽,长剑竟已举不起来,倒拖着下场,如同拖着一根扫帚一样。
台下忽然雷鸣般一阵掌声,有人大声叫好,道:“点苍派的小子,汝其勉之,莫要惧他!”
立刻有人跟着道:“勉之!勉之!”
又一人道:“胜败兵家常事,百折不挠的心性才是难得,点苍小子,莫要灰心!”
还一人道:“好汉子!回去好好练功,将来必不输给他!”
喝彩声此起彼伏,竟都是给鹿安然打气。
鹿安然简直是心如枯槁,下场之时,眼泪都差点下来,此际却听轰雷般的喝彩之声,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彩声竟是对落败的自己所发,一阵恍惚,还当自己听错了。
又听几句,确认无疑,心中激荡,两行热泪夺眶而出。百折不挠,坚忍不拔,视死如归,这些个词一个一个闪过,自己也是信了。忽觉豪情万丈,昂首挺胸,大步走下台去。
众人见他振作,挺胸下台,更是不住叫好。
衡山阵中,陆秉轩笑道:“哈哈,平安这孩子,倒是成了众矢之的。”
萧登楼也是摇头道:“这孩子太过老实,让人哪有这么让的。”他们几人熟知萧平安脾性,他心中所想,倒是能猜个大概。
卫雾阁也笑道:“看来此际比武之后,师兄你这徒弟,要博个心狠手辣之名。”
洛思琴道:“先前我衡山派形势不妙,可没少见这帮江湖汉子幸灾乐祸。”摇头道:“晋儿,子瞻,你们江湖历练,可比平安聪明多了,有时间,也多多跟他讲讲。”
林子瞻笑道:“萧师弟让旁人畏惧,也没什么不好。”
台上,衡山管事白世镜面上严肃,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萧平安轻轻松松,拿下两胜,瞧上去,更是连真本事还未使出,如此武功,对上那费云翼胜负还是两说。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萧平安,你已连胜两场,是回去歇息,还是继续挑战?”
萧平安堪堪赶到,也无人想起对他说比武规矩,只道白长老是怕自己累了,道:“师侄不累,还能应战。”
白世镜心中更喜,道,看看,看看,这才是我衡山弟子。比武至今,还无人连胜两场后继续挑战,清清嗓子,道:“既然如此,你在此等候,有请天台派遣人出战。”
只见天台派正中,几位长老交头接耳,一时却无人上来。又过片刻,东侧云阳道人朝本门阵中点了点头,在本阵坐镇的留阳道人起身道:“衡山高足武功不凡,天台派此战甘拜下风。”
此言一出,场上又是一片哗然。一人忍不住道:“便是打不过,也要打上一场吧,都是年轻人,岂不是折了自己锐气。”
身旁一人冷哼一声,道:“换你,你肯上么?”
又一人阴阳怪气道:“士可杀不可辱,江湖汉子,死了也不打紧,可瞧瞧刚才那两位,可是比死还难受吧。”
先前那人这才明白,常风与鹿安然下场,失魂落魄之状,人人看在眼里。鹿安然因祸得福,反被赞不屈不挠,多少挽回些颜面。而那常风输的干脆利落,却又不明不白,此际还在那里发呆。
想到萧平安阴险毒辣,以折磨人心为乐,此人也是一寒,道:“是,是,是我也不愿上。”
周遭人都是点头称是。
白世镜道:“既然如此,请点苍再选一人应战。”也不再问萧平安,此际自是趁热打铁,点苍也一并认输才好。
点苍阵中显是已经商量妥当,中和子起身道:“我派遣弟子费云翼出战。”
场上又是一阵欢声雷动。眼下图穷匕见,各派底牌已是尽出,毫无疑问,萧平安与费云翼便是最强两人,其他人再比下去已无意义,众人都等着两人交手。
白世镜道:“好,那便上来吧。”
中和子却道:“我派弟子还在运功,烦请再等上片刻。”
白世镜转头看去,见费云翼仍是盘膝坐在一众长老当中,双目紧闭。眉头微微一皱,适才他竭尽全力,双掌齐出,打败林子瞻,真气自是损耗不小。但真气补充也不是一蹴而就,谁知道你真气用了多少,若是真气补足还须几个时辰,如何等得。此事他无法自己做主,当下望了望陈观泰和江忘亭那边。
江忘亭干咳一声,对云弄子道:“我派弟子乃是千里跋涉赶来,有些辛苦,贵派弟子若也是损耗巨大,咱们不妨明日再比?”萧平安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之色,众人都看在眼里,他如此说话,倒是不偏不倚,尽显大家风范。
云弄子笑道:“不必,不必,这么多人看着,岂能叫人扫兴。”
就在此时,点苍派阵中,费云翼双目忽然睁开,目中精光四溢,随即挺身站起,双臂一震,只听凭空“砰”的一声响。
众人本都望向此处,此际听这“砰”的一声,都是莫名。
东侧前排众人却都是一惊,褚博怀也忍不住道:“身震雷音!这小子突破了!”
一旁云弄子难掩得意之情,笑道:“哎呀呀,这小子倒是好运道,居然临阵突破,到了中段了。”
众人齐向他看去,无人说话,都是摇了摇头。内功修炼何等大事,特别是经脉打通之际,更是不能惊扰。脑子坏了才会在比武之时,临阵突破。看这情形,显是这费云翼早到了突破之际,一直压制修为,等的就是在此刻一举扬名。三十三岁的斗力境中段高手,更是临阵突破,此人转眼名满天下,真是想低调也不行了。彼此相交的门派,门下有弟子到了斗力境中段,那自是可喜可贺,可众人听云弄子言语,显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都是摇头,却无一人出声道贺。
但如此一来,这比武却是一分悬念也无了。斗力境中段与下段顶峰,九条与八条,看似只有一条经络之差,实则却是大大进了一步。斗力境乃是舒经,十二经,二十四脉,要一一归经入府。
寻常修炼,都是手少阳三焦经、手阳明大肠经二经入上丹田泥丸宫,手太阴肺经、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手厥阴心包经四经入中丹田膻中,其余足部六经入下丹田关元。
江湖有言,上丹田泥丸宫为“花”,中丹田膻中为“叶”,下丹田关元为“根”,三丹田齐备,三气府全开,称作三星归位。
各派武功不同,有重掌上功夫,有重下盘,打通经络的顺序自也不同。但不管是何门派,都需及早将三处气府打开,获益也是最大。因此修炼到斗力境中段,打通九道经脉,必是三丹田齐备,同时有一处双龙交汇。
此际不仅上中下三路均衡,皆有真气相辅,其中一路更是已有双倍之力,已能一窥真正的内家之妙。
各派之中,一旦有弟子入了斗力境中段,将来若无意外,一个长老是跑不了的。也难怪适才点苍如此大阵仗,竟有多名长老给他护法。
如同星火燎原,片刻之间,这消息便已铺满了望日台。
众人神情各异,目瞪口呆者有之,兴高采烈者有之,惊叹者有之,钦佩者有之。甚至点苍阵中,看众人神情各异,绝大多数也都是毫无准备,一无所知。
坐庄的朱三光也是目瞪口呆,赌局也是忘了,口中喃喃道:“这点苍派是志在必得,下了大力气啊。”
衡山派阵中,奚章台狠狠一拍面前茶几,怒道:“他娘的!好个点苍派!”
他身为衡山派朱雀二子,掌门师弟,二人之下,众人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竟是骂了句脏话出来,这是真的气的急了。
衡山与点苍两派,因八年前楚乔人失踪之事结怨,关系一直不睦。此番三派比剑,当真是输谁也不肯输点苍。此际见点苍派居然鼓捣出一个斗力境中段,当真是居心叵测,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秉轩面露难色,看看萧登楼,道:“罢了,此番比试我衡山派认了便是。”费云翼如今已是斗力境中段,莫说武功,身份都是水涨船高,与寻常弟子大是不同。
萧平安去岁才刚刚破障,内功本就是垫底之流,此际胜负更无悬念,先前损了点苍派面子,他也怕点苍趁机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