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辟寒心下着恼,心道,我跟个傻子打个什么,抽宝刀再手,让过一剑,顺势一刀砍在沈放臂上。这一刀入臂数寸,已伤及骨头。
沈放一个激灵,脑中似是明白了些,一个声响在脑子自语,我是谁?这是哪里?啊!是了,我是沈放,我在金锁家里,这恶人追来杀了金锁一家!我要杀了他报仇!我要杀了他报仇!他脑中略为清晰,一股冲天怒气直灌顶门。眼前之人十恶不赦,人神共愤,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沈放踏前一步,一招“星光北斗”直刺解辟寒上身“天突”“库房”“神封”三穴。
解辟寒冷不防他突然有了套路,慌忙使一招“把酒临风”挡开长剑。
沈放剑交左手,盘膝俯身反刺,这乃是一招“贵妃醉酒”接“犀牛望月”,端的是妙招。
但他剑法一出,反更不是解辟寒对手。解辟寒长刀霍霍,将他牢牢压制。
沈放越斗越是焦躁,他只想斩杀眼前之人,滔天杀意不可遏制,但越打越处下风,心中唯有仇恨怒意愈挫愈奋。
当日他赶到景德镇,谢少棠已经与他天人两隔,而今日小金锁眼睁睁死在他怀中。沈放心中激愤之情已不是言语可以描述,先前他神智尽失,出手杀了几人,被砍一刀后,神智稍复,但激怒之情却是越燃越烈。
此际出手之间,处处掣肘,这感觉却如火上浇油一般,叫他怒气愈旺。
沈放狂吼一声,剑法大开大阖,全然不去守御,招招都是搏命之法。
片刻之间,身上又中三刀。三刀刀刀深可见骨,血如泉涌。沈放状如疯癫,挥剑劈砍,渐渐又没了章法。双目尽是凶光,喉中嘶嘶作响,如同野兽一般。
解辟寒却是不惧,眼前之人不过是困兽之斗,仇恨又能如何,愤恨又能如何,江湖从来讲的也不是个理字,只有手底下刀剑本事才是真的。
他面带冷笑,全然不为所动,不多时又砍中沈放一刀。
此时沈放一身浴血,地上,墙壁全是溅的他身上之血,沈放全然不顾,只想杀人。他感觉不到疼痛,心中没有哀切,没有恐惧,没有焦躁,甚至连仇恨也没了,唯有无穷怒火。
怒!怒!怒!怒!怒!怒!怒!
他身上鲜血不断滴在地上,洒在墙上,他脑子里越来越是混沌,混沌之中,似有一狂怒的巨兽,仰头咆哮,想要挣脱出来。他心脏如要爆裂,一股狂怒喷薄汹涌,身体发肤,每个角落都被怒气填塞,突地他脑中一声异响,似是有什么东西破裂而出。他呆了一呆,随即一剑挥出。
只听归元剑一声清亮鸣响,如空山幽谷,凤雀长鸣。
解辟寒见他突然顿住,恍若木鸡,只当他已油尽灯枯,正要一刀结果他性命。突然沈放一剑刺来,剑一出手,奇慢无比,比三岁戏耍的儿童尚且不如,再看一眼,那剑更是慢的不可思议,在空中似是凝固不动。
但不知怎地,解辟寒目光竟也是跟着一顿,周遭一切似乎都跟着慢了下来,那剑似是毫无威胁,叫他毫无抵御之心。
突地那剑已不知去向,解辟寒只觉迎面一股怒气而来,那不是常人之怒,而是天神之怒,纯粹磅礴,充斥天地,让他不自禁的颤抖恐惧。越是害怕,那怒意越是狂暴,如同一只大手将他牢牢攥住,教他动弹不得。
脚下地面突如波浪般翻滚,天空陡然转动,越转越快,片刻天旋地转,仿佛乾坤颠倒。解辟寒头晕目眩,只觉站立不稳,魂飞魄散。只道自己做尽了恶事,天怒人怨,如今报应来了。
突然胸口一痛,剑已入体。
解辟寒陡然醒觉,硬生生朝左侧移了三寸,堪堪避过胸前要害,长剑穿臂而过。
解辟寒狂吼一声,飞身后跃,心中惊惧,无以复加。对方剑招一发,自己心神不守,忘了正与人对敌,忘了身处何处,只感到一股滔天怒意,如大海巨澜,瞬间将自己吞没。短短一瞬,各种异象纷至沓来,骇得他肺腑生寒,肝胆俱裂。
高手过招,乱人耳目实许寻常,虚实快慢都能叫人失了判断,但让他心神失控,脑中幻象丛生,当真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解辟寒连连倒退,一直退到墙角,惊恐之意不能遏制,声音发颤,一迭声道:“这是什么剑法?这是什么剑法!”
沈放一剑刺出,只觉浑身力量都离体而去,身子一软,就要跌倒。勉强长剑柱地,撑住身子,手中归元剑剑身不住微震,隐隐有嗡嗡之声,似是欢呼雀跃,兴奋的不能自己。
解辟寒靠住院墙,一动也不敢动,许久才慢慢镇定下来,看眼前沈放却是一动不动。心中如大海翻腾,诸般念头,纷至沓来,不住道:“这是什么剑法?这是什么剑法?天下怎会有如此武功,这究竟是一招剑法,还是有一整套?”
一双眼死死盯住沈放,尽是贪婪之色。但想到那一剑之威,却又一动不敢动。心中反复思索:“这小子究竟会几招这种剑法?他当下如何,可还有力气再发一剑?这小子身怀这惊天一剑,那日江畔却险险被我杀死,那时他为何不用?难道他也是刚刚练成?我若能学会此剑,天下还怕得谁来!”
一时院中死一般寂静,两人都是一动不动。
又过了片刻,解辟寒凝神倾听,直觉沈放连呼吸之声也停了。再忍不住,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一步一步小心靠近。
他走的甚慢,十多息功夫才到沈放一丈之前,再不敢靠近,凝神戒备。
但沈放一剑拄地,垂首而立,一动不动。
解辟寒心道:“这小子莫非昏过去了?妈的,死了最好。不对,谁知道这小子剑法是谁人所授,有没有秘籍在身,若是死了,这剑法岂不是也没了着落!”
心中反复思忖,他被先前一剑吓破了胆,不住疑神疑鬼,又道:“这小子我可是见识过,诡计多端不说,还甚能隐忍,眼下莫不是也装死骗我。”
又等了片刻,终于再按捺不住,大声道:“管你是真是假,我一刀劈死你个小崽子。”话音已落,又等了一息,才突然一刀劈下,刀到中途,突然收手,飞起一脚,正中沈放左腿。
咔嚓一声,沈放大腿骨立断,身子斜飞出去,撞在院墙之上,随即躺倒在地。
原来他早已耗尽力气,已然晕厥,此际被踢断一腿,也未能叫他醒转。
解辟寒大喜过望,抢上前去,突地停住身形,侧耳倾听。屋外有人正飞奔而来,略一犹豫,仍是抢上一步,在沈放胸前一摸,触手感觉是本册子。大喜过望,伸手将那包着《天地无情极》的包裹拿了出来,随即闪身就走。
几乎同时之间,一道人影闪进院来。解辟寒哈哈大笑,反腿踢起地上一刀,直朝沈放扎去。
那进来的人影抢上一步,将那刀抓在手中。就只慢的一慢,解辟寒已越墙而去。
两日之后,沈放才悠悠醒转过来,他仍是躺在金锁家中床上。抬眼望去,门前一人坐在椅上,一身儒衫,头戴东坡巾,正拿着本书看。听他床上动静,回身道:“师弟,你醒了?”
那人正是沈放的四师兄李承翰。当日沈放获准出谷,刚走两天,顾敬亭就担心起来,茶饭无心。几个徒弟看出师傅心思,当下二师兄鲁长庚和四师兄李承翰自告奋勇,出来暗中相护师弟。
知道师傅想叫师弟历练一番,也不现身,在身后尾随。初始也是无事,可谁知两人到了鄂州,竟自跟丢了。两人只道沈放要去景德镇,会一路向东向南。全没想到沈放突然兴起,乘船去了。
两人跟丢了沈放,想到师傅临行左嘱咐右叮咛,不免有些心慌,在鄂州荆湖北路、淮南西路一带大兜圈子,甚至疑心沈放是不是跑去济南府柳家堡看热闹去了。
后来两人总算回过神来,心想既然追寻不到,索性去景德镇会合。等两人赶到景德镇,却已是沈放失手后半个月。
两人听说师弟谢少棠身死,沈放上门寻仇被打落水,生死不知,就连谢全,也被解辟寒派人杀害。
两人悲恸欲绝,当即找上门去,他两人武功都在解辟寒之上,将玄天宗一个景德镇香堂杀的是人仰马翻。
那解辟寒也狡猾的很,躲在暗处,见势不妙,根本不与两人照面,也不管手下众人,自顾逃之夭夭。
李承翰两人见找不到正主,一怒之下,一把火将香堂烧个干净。两人商议之下,决定让鲁长庚先去江陵府,在那里有些门路,可以给寒来谷直接送信。
谢少棠被杀,与玄天宗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寒来谷众人必要寻仇,兹事体大,必须要师傅知道。此番众师兄弟必要一起出谷,闹他个天翻地覆。至于李承翰则留下探听沈放下落,顺便追查解辟寒去向。
李承翰虽不是追踪高手,却也探听到不少消息,追的解辟寒四处逃窜,沈放的消息却是一直探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