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笑道,又道:“如今老朽已经七十有四,自是看的开了。但这人一辈子,年轻时切要小心,弯路都要少走,更莫说邪路。此乃至理名言。我出门不久,就遇到一人,技法高超,我引为良师益友。后来才知,那人是魔教中人。知道也就算了,他对我说,手中有‘地灭神针’的图样。此针鼎鼎大名,我自是心痒难揉。他又说此图乃魔教秘宝,不能与外人看。我稀里糊涂就入了魔教,也学了一些武功。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谁承想若干年后,魔教树倒猢狲散,落的个人人喊打。”
沈放道:“江湖果然都是谣言,还说大师是骗人合作,事成还杀人灭口。”他心中也是感叹。初识胥苍双,先入为主,确是把他当作歹人,一直多有提防。却不想原是这么一般故事。胥苍双不过是个酷爱机关之学的匠人,被人误会,一直身不由己。而且他对自己一直不错,见面都是客客气气,此番又为自己解围,更觉心中有些汗颜。
胥苍双道:“那人虽骗我入魔教,但并未存歹意,实是我生平知己。他乃是染病而亡,他一死,这仿制的神针我便再也没做过。”
沈放道:“东门先生说这叫后会无期?”
胥苍双道:“当时年少,起了个傻名字。‘地灭神针’乃是魔教至宝,凶名昭著,震慑武林。我见了图样,确是不凡。但那神针的材料太过特殊。你知道针形暗器,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轻。轻就难及远,轻就难取准头,机簧发射,蓄力传导,都是难上加难。为求隐蔽难防,此物还需小巧,这么一个小小的圆筒,要装下一百三十七个部件,还要塞进二十九根钢针。可知其难。真正的地灭神针通体寒铁打造,一管神针,顶级的工匠,一个一个零件打造,三年也未必能做出一具。要万金之巨。此物自是稀罕难得。”
沈放心道,原来地灭神针之中,只有二十九根针,我当年吹年,还说伞里能装一百多口,不过我那伞可比这圆筒大的多了,道:“那你这针?”
胥苍双道:“我们只做出过一筒真正的‘地灭神针’。我跟友人做的这个仿制之物,虽未偷工,但却减料不少。射程、力道、速度、杀伤力,都不过是原针的六成左右。真正的高手若有提防,三丈之外,难以奈何。”
沈放闻言也是惊讶,不知他所说的高手究竟要何等段位,听他之话,怕不是灌顶境?如我大叔一般的高手,也要三丈外才有可能躲过。这还只是六成威力,这真正的“地灭神针”究竟要厉害到何等地步。
胥苍双似看出沈放心意,呵呵一笑,道:“没那么夸张,八奇一般手段吧。”
东门谨道:“此针也是不俗,沈公子看上此物,日后出去,也多一样手段。”
沈放却看向另一个小瓶,道:“不知这又是何物?”
东门谨摇头道:“可惜此物主人有言,吾等只可自用,是不能与人交易的。况且此物乃六品一等甲上,你这‘子神令’也换不了。”
沈放道:“但乞一闻,涨涨见识也好。”
东门谨略一犹豫,还是道:“此乃一瓶新近问世的毒药,名叫‘春夜喜雨’,世间知者极少。”
沈放奇道:“如何是这个名字。”这一瓶毒药,品次居然与自己归元剑相差不大。
东门谨道:“此物倒出,立化为气,随风飘散。三丈之内,一旦吸入,一息便倒。若无解药,半个时辰必死。死者面带微笑,如逢喜事。任你何等手段,都查不出毒杀痕迹。”
沈放道:“这是哪家的手笔?”
东门谨摇头道:“说的已经够多,公子见谅。”
沈放点头,也不客气,拿了那筒“后会无期”,小心翼翼藏入怀中。
胥苍双道:“这筒中不过二十枚针,但都喂有毒药,有三根针射中,便是神仙难救。还有一节,此具只能用一回。真正的‘地灭神针’,针可以装回再用。虽也需能工巧匠拆装,但与此针也是天上地下。因此非到万不得已,还是慎用。”
沈放道:“多谢大师教诲,箭在弦上,威胁才是最大。”
胥苍双道:“正是此理。”
东门谨唤那伙计给沈放收拾个房间,留他歇息一晚。沈放不好推辞,胥苍双又与他说了几句那暗器的使用法门。聊了几句,胥苍双忽发感叹,道:“十余年前,你大叔燕京夜闯王府,与还曾与他交手,不想他如今已经是灌顶境的高手。”
沈放略感吃惊,道:“当年那个僧人便是大师?”
胥苍双点点头,道:“我寄人篱下,不能不出力。不过你大叔当真厉害。”
沈放忽然恍然,道:“听说你们打的两败俱伤。”
胥苍双摇头道:“你大叔火爆脾气,见拳脚占不到便宜,竟要比拼内力。仓促之下,我是吃了些亏。”
沈放笑道:“大师客套了,我大叔日后思及,才觉得当时他武功尚不及你,你应是手下留情。不过大师说的不错,我大叔要做什么事,脾气上来,那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胥苍双道:“是,但你为何也这般脾气?还好适才出来的是东门,不是大司柜。”
沈放微微一怔,胥苍双笑了一笑,出门而去。
沈放痴痴发呆,心中反复思索。如此冒失,确不是我的性子。居然未想,这是个能要命的陷阱。那东门谨虽不会武功,但一具“后会无期”,对付我已经绰绰有余。我听说大哥遭遇,当真是乱了心神,把什么都当作救命稻草。
想起萧平安眼下不知在受何等苦,只觉心中难过,根本无法入睡。那两根手指便真是大哥的,我确是鲁莽了。大哥下落还需继续打探,不能信塔林中那人之言。
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天色刚亮,已经惊醒。辞别出来,再抬头见朝日初升,红光满天,也是长出口气。此番有惊无险,虽然差点上当,却得了一具了不得的暗器。
出了镇子,旷野之间,一地的萧瑟。辨下方向,还是决定向东去往扬州。依照虞子墨和张柔等人所言,扬州乃是宋金一役关键之处。支持宋人的丐帮、铁掌帮、衡山派,和支持金人的昆仑派,必有一场龙争虎斗。卧南阳与丐帮史嘲风恩怨纠缠,岂会缺席。
出城向南,行不多远,便见一大湖。风轻浪细,烟波浩渺。正是巨泽芍陂,又称安丰塘。此乃春秋时楚相孙叔敖主持修建的大型水利工程,引淠水入白芍亭东成湖,方圆三十四平方公里,可灌田万顷,有天下第一塘之誉。
芍陂因水流经过芍亭而得名,原本东、南、西三面地势较高,北面地势低洼,向淮河倾斜。每逢夏秋雨季,山洪暴发,形成涝灾,雨少时又常常出现旱灾。安丰塘一修,调节水利,立成粮仓。向南又可直达庐州,物资运送畅行无阻,两地更能互为犄守。
如此一处要地,拱手相让,让人也是扼腕。沈放见此大湖,心中更是感叹。就便城中的守军数量不足,有此地利,多造兵船,移师水上,与庐州呼应,仍能与金人周旋。
贴着安丰塘东侧向南,再折道向东,三百五十里便是建康,再一百余里,寿春。只是建康城在长江之南,并不需真的经过。
冷风扑面,胸胆偾张。不觉落步越来越重,滴滴涓流自足底渗入经络。忽然念及,这正是萧平安大哥教自己的“行道诀”。心中焦灼,又添几分。
行出数里,忽见前面道上,黑乎乎趴着一物。走近看,竟然是一具死尸。二十余岁,虽是寻常百姓打扮,但看眉眼威武,身形彪悍。
沈放心中存疑,上前探看。死者身上伤痕累累,十指全被折断,双目被生生挖出,鼻子也被削去,其状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