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头看。
进来的男人上身穿了件黑色皮西服,这几年挺流行这种衣服。
下身是条牛仔裤和旅游鞋,中等身材,三十六七岁的样子,细长脸上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
老熟人,现身了!
[荣门]绰号刀锋的杨峰!
他以前跟着盛京段老鬼的干儿子刘汉南,我和他在火车上还交过手,一手三角刀使的出神入化。
紧随他身后进来的,果然是盛京的王胜,这小子人模狗样,穿了件笔挺的毛料大衣,脸还是那么白,胖了一些。
跟在王胜身后还有七个小伙子,一个个膀大腰圆,面色冷峻。
看来这条线真被他们抢了!
他们要干什么?
统一[荣门]吗?想玩当年黄瘸子那套?
餐车空荡荡的,除了我们,就是那个还在自斟自饮的大背头。
我看见了他们,他们当然也看见了我俩。
“武……”杨峰不由一怔,结巴了一下,干瘦的脸挤出一丝笑意,“武爷?您怎么在这儿?”
我看到了王胜眼睛里的火花,他死死盯着唐大脑袋。
当年老唐相中了暖小妹,那时王胜也在追求她,两个人因此结下了梁子。
这就叫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不等我说话,铁轨声又大了起来。
回头看,硬座那边的车门开了,一个干瘦老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五个小伙子,鱼贯而入。
我吃了一惊,竟然是京城的丁伟栋丁老怪!
这老家伙坐哪儿了?
自己和唐大脑袋逛了一圈,怎么没看到他?
见到我以后,丁老怪也是一怔,“武爷?!您怎么在这儿?”
事情很清楚了,这条京广线是丁老怪的传统线路,十几年前就拿在手里了。
先前干活的那几个小子,就是王胜的人!
这条线被王胜他们抢走了,所以丁老怪才会亲自出头。
而王胜和杨峰之所以上这趟车,就是要来和丁老怪对决的!
我没细问唐大脑袋哪里来的消息,这小子一天天没个正事儿,消息还挺准!
餐厅里的氛围有些诡异。
我和老唐坐在中间位置,还有那个大背头机关干部在自斟自饮。
硬座这侧,是京城轮活扛把子丁老怪;卧铺那侧,是盛京段老鬼的亲外甥王胜;一个是新生力量,另一个是[荣门]老前辈!
新生力量当然是王胜,他连“叔”都没混上,却能将华北贼王小刀马鸣的徒弟杨峰收入麾下,手里更是有多条火车线,可谓是日进斗金!
老前辈是丁老怪,毕竟已经是快70岁的人了,当然够老。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无影手、老王爷和黄瘸子他们没死,真轮不到他称前辈。
可现实就是,活得长,就是人生最大的金手指,把那些比自己优秀的人都熬死,你就是最牛逼闪闪的存在!
可惜,很明显的是,王胜这位后起之秀并不尊敬他,甚至还断了他的财路!
看来这小子不只是抢了太原高潜他们的线,全国各地好多的线都在归拢,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底气?
我的眼神又瞟向了那个大背头……
好吧,既然这是一池浑水,那就先观察看看,别着急往里蹚。
丁老怪朝我拱了拱手,“老丁见过武爷!”
也不用吩咐,他身后的五个汉子也都拱起了手,齐声问好:“武爷好!”
声音在空荡荡的餐车里十分响亮。
毕竟和丁老怪喝过不止一次酒,他这些手下我还真见过几个,于是微笑着起身,同样拱了拱手,“兄弟们好!”
王胜皮笑肉不笑道:“真没想到,竟然在火车上遇到,奇怪,我听说武先生不是成古董专家了吗?”
武先生?
这是单方面把我的“爷”拿下了?
他以为他是谁?
“哦,对!”他拍了下脑袋,“还是什么犯罪心理学专家,犯罪?呵呵,大名人呐!怎么能不坐飞机呢?”
杨峰眉头明显皱了一下,不过没说什么。
唐大脑袋憋半天了,站起身来扬起手,指着王胜就开骂:“我操尼玛!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知——道!”王胜拉长了声调,满脸不屑,“听说这位武先生把雪城的师爷点了?道里区[荣门]抓的抓、散的散,这样的人还敢在[荣门]称爷?”
“去你妈的!”唐大脑袋拿起一个空啤酒瓶子。
嗖——
飞了过去。
杨峰扬手就将瓶子稳稳抓住了。
紧接着,酒瓶子一个又一个地扔了过去,王胜胆子也大了,看着前面的杨峰应付着这些瓶子,竟然躲都没躲一下。
杨峰那双手确实稳,十几个酒瓶子一个都没碎。
接到手上两个,抬起腿,瓶子顺着牛仔裤滑落在地上,稳稳立好。
餐桌上的瓶子没了,唐大脑袋玩的不过瘾,刚要伸手去拿碟子,被我按住了。
都是菜汤,他也不嫌埋汰!
杨峰拱了拱手,“武先生,我希望您不要插手我们之间的过节……”
这小子脑子很快,怕我和丁老怪联手,赶快来堵我的嘴。
不等我说话,就听丁老怪说:“武爷在道上德高望重,给我们做个见证就好!”
王胜“咯咯”笑了,大声道:“丁老怪,你他妈是不是老糊涂了?这种背信弃义之人,三刀六洞都不为过,你还说他德高望重?”
“那是你认为的!”丁老怪大步往前走,怒气冲冲道:“雪城金老九进去以后,师爷接手后乌烟瘴气,做事情更不地道!”
“去问问佳木斯的红姑、兴安的教主、牡丹江的孙五爷、长春的韩老三……”
“你去问问!哪个人提起他不骂娘?!”
“金老九这些年的口碑,早已经被师爷毁于一旦!”
“武爷这是在为我们[荣门]清除败类!以他的身份!他的威望!他的身手!怎么就当不得德高望重?!”
“王胜,别忘了,武爷是老佛爷的关门弟子,就连你那个亲舅舅段老鬼,辈分可能都要矮一辈儿!”
王胜被他怼得脸涨红起来。
说着话,丁老怪已经来到了我身前,又一次拱起了手,正色道:“原因我不多解释了,相信武爷也看得清清楚楚,希望您能做个见证,免得传出去,说我老丁以大欺小!”
我当然不会走,微微点头说:“好,我看着!”
我的意思也很明显,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只看着,不想插手。
话说回来,我和他们双方的关系真都有些复杂。
盛京这边。
我认识王胜的时间要长,可彼此相处的并不好,甚至还起过冲突。
但又和他的亲舅舅段爱林段老鬼有些渊源,自己这个“爷”,就是他老人家传出去的。
尤其是他的干儿子刘汉南、南叔。
他是个好人,我们很投缘。
京城这边。
因为文青文公公的事情,我和丁老怪一开始的关系很紧张。
再后来,他通过开业总会的死鬼刘校通的关系,找到了闫京闫二哥,又宴请了我。关系缓和下来以后,我又找过他,打听父亲当年的一些事情。
这就是江湖,没有单纯的爱与恨,黑或白,往往都会交织混杂在一起,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