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那盏雪亮的草帽灯熄了,韩小云孤零零坐在那里,看不清脸。
李嘉文和庄燕都过来了。
“武处,您怎么这么肯定?”李嘉文十分不解。
庄燕也很好奇,“对呀,我怎么没发现她的话里有什么问题?”
我笑道:“她说的没问题,可表情和肢体管理不到位,所以才会暴露出来……”
说着,我指了指监控屏幕,扭头对张泽宇说:“往后倒。”
“停!”我走了过去,手点在韩小云的眼睛上,“注意,她的眼球在往哪个方向看?”
李嘉文说:“左下方!”
“放这一段!”我说。
屏幕里,韩小云说:“1991年的1月初,澳大利亚的珀斯市举办第6届国际泳联世界锦标赛,一共待了14天……很遗憾,我没有拿到名次……”
“停!”
四个人都看着我,还是没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我说:“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个眼球下意识看向了左下方,这表明大脑在回忆,回忆的事情,哪怕有些模糊,但百分百是真话!”
四个人恍然大悟。
我说:“泽宇,快进……”
“等一下!”李嘉文拦住了我,问庄燕:“咱处都谁在局里,都喊过来!”
我笑道:“不用吧?”
“不行,武教官这细致的洞察力,正是我们这些人要学习的!现场教学,机会难得!”
很快,六处的同志陆续进了房间,纷纷和我打招呼。
“好,咱们继续!”我让张泽宇继续播放。
“停!”
我指向了韩小云的右肩膀,“各位注意看一下……泽宇,你往后倒两秒钟,然后慢放……”
屏幕里,韩小云的右肩膀微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
“往后倒几秒,正常播放!”我说。
屏幕里面,韩小云说:“那次我受伤了,1月17日闭幕后,我住了半个月的院才回国……”
“停!”我看向了六处这些同事,“大伙都注意到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耸了下右肩,这种下意识的动作,表示对自己所说的话极不自信,这就是说谎时其中的一种表现!”
所有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小贾举了一下手,问:“教官,有没有可能只是凑巧呢?”
“有!”我很欣慰,“所以我们要活学活用,人在说谎时有不同表现,例如单肩耸动、身体和语言不一致、盯着你看并不躲避你的眼神、对问题的生硬重复等等。”
“甚至有些人会在摇头否认之前,能会有一瞬间的点头动作。”
“还有人在回答提问时,眼睛会不自觉地向左上方瞟,这说明他在编造接下来要说的话。”
“与之相反向的是,如果眼睛往右下角瞟,这说明他在回忆即将讲述的事物……”
“这些下意识的微表情,都源自我们的大脑,每个人的表现并不相同!生活中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有时并不适用,也许对方就是肩膀痒了一下,也许人家眼睛就是不舒服。”
“可审讯时不一样,任何人在灯光的炙烤下,哪怕表现的再自然,内心也在恐惧,此时几乎所有下意识的动作,大部分都会有它的特殊性以及隐藏的意义……”
“还有一点很重要,时间线记得太清楚了!各位,你们能不假思索地说出自己当年高考的日期吗?那天天气怎么样?还有第一次迈进八局的日期,甚至包括结婚日期、妻子孩子父母的生日等等。一般来说,如果不是刻意去记,或者有人提醒,我们连自己身边最亲近之人的纪念日都会忘记,何况只是几次出国参赛的时间?问题来了,她为什么要刻意去强化记忆?”
所有人都鼓起掌来,幸好隔音特别好,不然审讯室里的韩小云一定会听到。
“行,咱们继续!”
屏幕里,韩小云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凭什么说我没住院?再说了……”
我又喊了停。
“各位应该看得清楚,审讯途中,她抱起了肩膀,这是因为内心对审讯的反感和抵触……可你们再看看现在,她放下了胳膊。”
所有人纷纷点头。
“放下胳膊以后,如果配合语气,怒气冲冲地拍一下铁桌板,说明她色厉内荏,明显心虚。”
“可她并没有拍桌子,而是两只手交叉在了一起,说刚才这段话的同时,翻动了一下手腕,翻开,又翻了回去。”
“这个小动作片,说明她怕了,甚至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掌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李嘉文感叹道:“惭愧呀,武处,你该来当我这个处长!”
大伙都笑了起来。
很快议论纷纷,都说以后要多给他们讲讲这方面的知识。
李嘉文也说:“怎么样,武处,能不能传授一下?”
我笑着点头:“瞬间闪现的面部表情以及肢体语言,能揭示人的真实感情和情绪,从而让谎言有迹可寻。美国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就已经有人开始进行相关研究,并且在近几年已经应用到国家安全、司法系统、医学临床以及政治选举等领域。”
“在国家安全领域,一些训练有素的特工、潜伏的间谍或恐怖分子等危险人物,可能轻易就通过测谎仪的检测,但通过微表情,就可以发现他们是否说谎。”
“我们在这个领域刚刚起步,等出个差回来,我会系统地把微表情的知识传授给大家!”
大伙又一次鼓掌,纷纷叫好。
庄燕微微蹙眉,“可这些只能说明她说了谎,您怎么能判断她加入了澳大利亚秘密情报局?”
我笑了,“猜的,是与不是,接下来就得看你们了!”
“……”
任务完成了,麻烦甩给了六处,至于这个游泳教练到底是什么身份,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相信迟早会给我一份答案。
进了六处的审讯室,除非真是清白的,否则想再出来可不容易了!
往外走时,见杨宁办公室还亮着灯,过去敲开了门。
寒暄几句,坐下后,我把刚才审讯的事情简单说了说,又向领导请假。
“去广州?”他有些惊讶,看来陈跃东并没有和他讲自己的事情。
我没有隐瞒,把自己的身世说了。
听完后,杨宁有些感慨,“真没想到,电视剧里的剧情发生在了现实中,你什么意思?”
“我不会去争什么家产,找到父母就行!”
他递给了我一根烟,“我相信你不想争,可这没有用,关键是人家相不相信……”
我笑笑说:“无所谓,找到证据,我会免费送他一程!”
杨宁并没有摆官架子,装腔作势批评我什么,只是陪着我抽烟。
“对了,领导,我想找你要两个人……”我岔开了话题。
“谁呀?”
“五处在首尔的胡子民同志,还有三处在东京的王欣同志,暂时他俩就行!”
“小胡?”他有些奇怪,“你相中他啥了?王欣我能理解,那小子制作证件的手艺不比他师父老苟差,可胡子民那家伙就是个小滑头……”
我呵呵直笑,“投缘吧!”
“行,过段时间他们回国述职,就转到你九处!”
“还有个事儿……”
“得寸进尺了吧?”
“您看您,急啥眼哪!”我连忙起身给他倒茶,一边忙活一边说:“您见过大猛他们,都是特种兵出身,身手、素质和政审都没有问题……”
“打住!”他推开了我手里的茶壶,“你以为八局谁都能进来?当年你和杨小童两个人,我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不行,我没那个能力……”
“我都说了,您别急呀!”放下茶壶,我坐了下来,“您和市公安局的沈大局长关系……”
“下班了!”他起身就去拿大衣。
我依旧稳档坐着,叹了口气,“咱局里审讯设备太陈旧了……”
杨宁已经摘下了大衣。
“竟然还都是十几年前的设备,我琢磨着,是不是和东北慈善基金聊聊,也让他们为国家安全做些贡献……”
杨宁已经穿上了一条大衣袖子。
“对了,前几天和东北建筑集团的孙董事长聊天,我还和他说,咱八局这栋小楼太旧了,想让他下属的装修公司来给咱们翻新一下……”
杨宁脱下了大衣,又挂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