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后,老者咳了两声。
“小伙子,你认识我?”苍老的声音响起,那双老眼看着我。
我微笑不语。
他踮着脚,蹒跚着往前走,嘴里嘟囔着什么。
交错间,一把钢剑从他拐杖里抽了出来,奔着我的胸口就刺。
嗡——!
剑停在了我身前,剑尖却在我两根手指之间。
老者用力去拔,纹丝不动。
我笑了起来:“老胡,你到底是想求我?还是想杀我?”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老者缓缓直起了腰,抬手一抹脸,上面的妆容就花了,又用袖子擦了擦,露出了本来面目。
眼前这张脸太熟悉了,消瘦,沧桑。
这双眼睛里的情绪更是复杂。
胡平凡!
十三年前的春天,在西安开往广州的81次列车上,他装成了瞎子要饭。
那时我年轻冲动,坏了他们的好事。
下车后,他和宋立强,也就是后来的跛强,设计将我迷晕后关进了看守所。
两年以后,我挑了两个人的脚筋,敲碎了他们满口的牙!
胡平凡右脚的残疾,就是那次留下的后遗症。
再后来,也就是五年前。
唐大脑袋和老疙瘩去广州找杰叔销赃,被他们给扣押了,是我绑了一身的假炸药,将两个人救了出来……
唐大脑袋摇摇晃晃走了过来,嘴里啧啧有声,“哎呦喂,原来是老胡,什么情况?广州城混不下去了?”
我松开了两根手指。
唰——
他将剑插回了拐杖里,没搭理老唐,“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笑了笑,“索菲亚教堂前,你就漏了!”
他不由一怔,“不可能!”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我摇了摇头,“你来的时候,我刚要上车,你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我,所以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就在你愣神的瞬间……”
“你身前走过了一个女孩,边走边吃着马迭尔冰淇淋。”
“距离你五米外,一对年轻情侣在拍照,女孩儿交叉着双腿,摆了胜利的手势。”
“西侧七八米远,女人带着个小男孩,小男孩在跺着脚吓唬地上的鸽子。”
“不远处有两个戴着红袖箍的老太太,抓到了一个年轻人在罚款,我估计他不是随地吐痰,就是扔了烟头……”
“身前身后,所有人都在动,就连鸽子都飞了起来!”
“只有你,像根木桩一样杵在那里,我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当然了,你的反应也不慢,不过是一个呼吸间,就隐藏进了人流里。”
“我当时也犹豫了,是不是该去追你?”
“想了想,没必要,因为你一定会现身,这不就来了?!”
胡平凡恨恨道:“好眼力,真是好眼力!可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
“这个年纪出来跑江湖的不多了,如果没这么老呢?”我歪着头看他,“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化妆术!”
“再联想到杨斐的口音,我认识的人里面,也只有江湖人称变色龙,越秀区[要门] 魁首的胡大哥,有这个能耐了!”
胡平凡冷哼一声,脸色明显缓和下来。
我瞥了一眼他的右腿,“其他的就不说了吧,免得您不舒服!”
事实证明,我这是嘴欠!
这句话不说还好,说完以后,他的脸又冷了下来。
我呵呵一笑,又找补了一句:“嫂子挺好的吧?”
胡平凡眼神阴森起来,“小武,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哦?”我惊奇起来,“胡大哥何出此言?”
“为什么我总能遇到你?为什么最后倒霉的一定是我?就连我弟平安成了植物人,听说现场也有你!”
“我把祖传的《狐行百变》都给了你,武爱国,我们胡家欠你的吗?”
说着,他眼圈都红了。
我有些无奈,“你要是听我的话,好好养老,怎么可能再见到我?”
“我听你话了呀!”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五年前你离开广州以后没多久,我就把[关帝厅人马] 交给了跛强!现在不过和朋友一起做点儿小生意而已,你还想怎么样?”
唐大脑袋骂了起来:“喊啥呀?有理不在声高不知道吗?”
我连连摇头,“你把骗保叫生意?”
他不吭声,死死盯着我。
“安分一些,做点儿小生意不好吗?”我叹了口气。
胡平凡仰头苦笑,声音有些凄苦,“武爷,你这就叫何不食肉糜!”
这话说的,让我无话可说。
“我曾祖父胡翰,江湖人称百变妖狐,乃是[暗八门]中[蜂门]老爷子,当年是何等风光!”
“我胡平凡,年少时就在江湖闯荡,26岁执掌[关帝厅人马],成为了越秀区[要门]扛把子! ”
“你让我这样一个人,去干什么?”
“街头卖肠粉吗?还是去工厂打螺丝?!”
“我也要养家,我儿子已经上初中了,知道每年的补课要多少钱吗?”
“武爷,”他已经有了哭腔,“你已经不是你了,你是心理学专家,你是收藏家,你就给我这个残疾人一条生路好吗?”
唐大脑袋用手背沾了沾眼睛,夸张道:“艾玛,听的我都感动了……”
我叹了口气,“老胡,这样吧,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想办法让那小子脱身。”
“您说!”
我拍了拍肚子,“就不能请我哥俩吃点儿饭吗?”
唐大脑袋也连忙说:“对呀,大中午的,肚子都他妈咕咕叫了……”
二十分钟后,三个人坐在了一家饺子馆里。
唐大脑袋一扬手:“板儿娘,三盘酸菜猪肉!”
“好嘞!”
胡平凡连忙说:“我吃三鲜的,实在吃不惯酸菜……”
我劝他,“饺子最好吃的就是酸菜猪肉,你尝尝,几次就习惯了。”
他瞪圆了眼睛,“武爷,你是不是太霸道了?我就想吃三鲜的不行吗?”
“行行行,你瞧你这脾气!”
我扭头喊:“老板娘,换盘儿三鲜的!”
唐大脑袋笑嘻嘻地问:“那个瘦皮猴子,是你生意伙伴?”
胡平凡点了点头,“杨斐是他化名,他真名叫苟同,以前一直单枪匹马干活!”
“这几年我也是东一头西一头的,做了好多事情,可收益都不大。”
“去年的时候,我俩凑一起,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不料第一次干,就折在了你们手上……”
我听的直摇头,“你俩这手艺,也是忒糙了!”
胡平凡脸就红了,“手艺不糙的话,能沦落到今天?”
“你俩谁认识潍坊的黄四虎?”我不再废话。
“谁?”胡平凡怔了一下。
我看得仔细,这是真惊讶,说明他没听过黄四虎的名字。
于是换了话题,“那些画,都是苟同提供的?”
“对,都要算成本的……”
“是你们定下来这个局以后,他现去做的?”
“不是,”胡平凡说的很肯定,“是他说自己手里有这些东西,所以我俩才研究出了这个局!”
这就对了!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我在美术馆的时候,就发现那些赝品古画用的纸,和黄四虎家里发现的那些纸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