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赵红兵,姚千里就哭了起来,鼻涕眼泪拉着线儿,都快落吃碟里了。
我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找错人了,这俩人关系可能真不错,甚至很深,不然不会这么伤心。
和这种人聊,说的肯定都是赵红兵他们如何如何好,听不到真话。
转念又想,这一桌菜可不便宜,已经这样了,不能白花钱,就当解闷儿吧!
话说这虎逼也挺有意思的!
眼瞅着两条清亮的大鼻涕就要掉吃碟里了,姚千里用力一吸,神奇消失。
随后抓起一沓餐巾纸,用力擤了把鼻涕,紧接着神色一正道:“张大哥,实不相瞒,你现在看到的我,虽然驾驶着医院的救护车,可那只是一种伪装……”
我有些懵。
难不成自己逮到一条大鱼?
难道他是个间谍?
难道他的“虎”是装出来的?
那自己可真是龙游浅水遭了虾戏,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
我真想大笑几声,哪方面也不可能用这么个缺心眼的货做特工啊!
“你是……”我憋着笑问。
他瞪着眼珠子,腰也挺直了,一字一顿道:“其实!我是!红兵大哥的……司机!”
我差点被晃得栽桌子下面。
“你不信?!”他脖子都涨红了,我连忙点头说信,十分诚恳,心说只要你不是特工就行,不然武爷我会对这个行业彻底失望的。
于是问他,“既然老弟你是那位红兵大哥的司机,怎么兼职开上了救护车?”
他又是一叹,悠悠道:“自从红兵大哥走了以后,我只能忍辱偷生……”
听到“走了”两个字,我又忍不住想拿出手机打个电话,甚至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赵红兵的仇人,怎么听都像是在诅咒他。
姚千里开始讲他和赵红兵的故事,听完我才明白,敢情这俩人是狱友!
去年夏天,姚千里开救护车出一起摩托车肇事现场。
据他说,事故地点在出城三公里的国道上,当事人正骑车行驶着,见天边划过几道流星,于是闭上眼睛许了个愿,紧接着人和摩托就上了树。
姚千里说,那晚真有流星雨。
不过他是个特别靠谱的救护车司机,一个心愿没许,以150迈的速度一路狂奔。
路上,他听到了一声惨呼,于是连忙停车下去看。
没想到撞死了人!
他说,张大哥,你不知道,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责任心太重!
我连连点头称是,他十分满意我的态度,又继续讲。
姚千里牢记自己的使命,救人!
但不是救这个人!
因为这人已经死了,根本没有抢救的希望了!
于是,他上车继续开,开了足足二十公里,也没有发现那位摩托车肇事司机。
我知道他撞的那位肯定就是摩托车司机,于是插了一句:“老弟呀,下来查看的时候,你就没看到摩托车?”
他说:“你虎吧?”
我一脸不解。
他说:“车在树上呢!”
嗯?是这个道理,我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我虎。
他又继续讲:
往回开的时候,姚千里才想明白,先前自己撞死那位,应该就是那个向着流星雨许愿的浪漫骑手。
当晚,他就被关进了看守所。
医院很快就头疼了,因为再也找不到如此敬业的救护车司机了。
消防车和救护车这类的车辆,如果出任务时误撞死了人,理应酌情从轻处理,后来医院方面多次协调,他被关了几个月就放了出来。
而他和赵红兵的友谊,就是那段时间在号子里建立的,之所以说是红兵大哥的司机,也是赵红兵答应他的。
赵红兵出狱后就去了京城,所以姚千里始终没有正式上岗。
我忍不住擦了把汗呐!
赵红兵胆子是真大,竟然敢用这虎逼当司机?!
不知不觉,这顿酒已经喝到了夜里九点。
原本以为他们是朋友,听到的话肯定有水分,随着他的酒越喝越多,话也越来越密,发现他所了解的赵红兵,其实和这里普通老百姓讲的区别不大。
他从赵红兵上学时开始说起。
说当年张岳总考第一名,赵红兵是千年老二。
说着,又拐到了张岳身上,说他是个狠人,死白瞎了。
红了一会儿眼睛,又转到了赵红兵身上,说他篮球和乒乓球都打得特别好,后来参军还上了老山前线,在一次战斗中,受伤失去了几根手指。
复员后,由于看不惯单位的办公室主任大吃大喝,一怒之下将人家肋骨踹断多根,因此丢了公职。
再后来,他和张岳、李四、沈公子、李武、费四、孙大伟、小纪等人结为了生死兄弟……
这些故事,我已经快倒背如流了,可还是听他絮絮叨叨又说了一遍。
其实他和赵红兵的缘分,也仅限在看守所的那几个月。
以前的赵红兵,是他姚千里遥不可及的存在。
他早就喝多了,红着眼睛,结结巴巴说:“大哥,你知道吗?在这座城市,有、有太多太多的年轻人想成为下一个红兵大哥,可牧河只有、只有一个红兵大哥,没人能代替得了!”
说完,他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大声骂道:“我操尼玛陈天,就是你,就是你逼得红兵大哥有家不能回,还有我的柱子哥……二东子……你们还好吗?”
我下意识问了句很幼稚的话:“陈天是坏人吗?”
过后才琢磨过味儿来,在自己的潜意识里,觉得这样的话和这虎逼特别搭。
果然,他抬起头用袖子摸了把大鼻涕说:“坏呀,贼他妈坏!”
我让他说说,这家伙又来了精神。
他说红兵大哥脸皮薄,这些年欺男霸女的事情一件都没干过,要说唯一受人诟病的,也就是他和嫂子的婚事。
毕竟没有他的话,高欢可能不会离婚。
可感情的事儿,也不好说谁对谁错,赵红兵二十一岁的时候,就带着十八岁的高欢私奔过。
高欢又是在父母的逼迫下结得婚,而赵红兵始终连对象都没再处过。
最终,两个人还是走在了一起。
这事儿有点儿意思,前几天在菜市场,我听一个卖猪肉的说过,他说赵红兵不是个东西,是第三者!
当时我还有些腹诽,堂堂社会大哥,竟然还干这种事情?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姚千里接着说,那个陈天来了以后,不仅把赵红兵他们的生意抢了,对所有曾经和他们关系密切的人都开始打压。
这些人,手段无所不用!
生意上买断、收购或者捣乱,逼黄摊儿才罢手!
肉体上的折磨,轻的挑断手筋脚筋,重的直接打进医院。
他摇摇晃晃竖起了一根手指头,“一年,才他妈一年时间,这个陈天就、就祸害了三个黄花大姑娘!一个跟了他,另外两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呀!”
“警察不管吗?”我问。
他嗤之以鼻,“他和我们市局的曹大屁股称兄道弟,还有好多领导都关系密切,谁敢管?”
曹大屁股?
我问:“曹良?”
“对,曹良曹大屁股,我们都这么叫他,他不是好人,不是好人……”
我暗暗思索起来,两个女孩儿失踪?
有点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