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边?”
花姐又拿过柴窑去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摇着头叹了口气。
“倒是有这么个故事,说是从前有个很出名的制壶大师,有一回皇帝老子亲口点了名儿,要他做一把壶,但条件是不许他在壶上落款,否则就砍了他的脑袋。这是亲口御旨,那个制壶大师也不敢不做。可他呢,却是个倔脾气,这一辈子就没干过制壶不落款的窝囊事儿。接了旨以后,他就思来想去的睡不着,非得琢磨出个法子来在壶上刻下他的名字不可。”
“那他最后刻上去了吗?”
我听的津津有味的,问了花姐一句,她轻轻一笑。
“一个月期限到了以后,皇帝老子派人把壶拿到了宫里,这一看,嚯!用料极其考究,造型别出心裁,工艺更是细致到无可挑剔,除了壶身上有一片树叶缺了半绺儿,其他方面简直可以说是完美无瑕。那皇帝老子也是个玩古董的行家,他很清楚干这一行的规矩,就把壶留在身边,见天儿价翻来覆去的,就想找着落款,哪怕是个边角旮旯里不起眼儿的小标记也行,这就能有理由砍了制壶大师的脑袋了。”
我在拍卖会上就见识过花姐讲故事的功力,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典故轶事,还真是别具一番魔力。
我情不自禁的前倾着身子,禁不住为那个制壶大师担心了起来。
“就这么着找了好几天,皇帝老子是死活没找着一丁点儿落款的痕迹。他还挺得意的,以为那个制壶大师总算是坏了规矩,还派了个太监去嘲讽了他一顿。那制壶大师呢,就爱答不理的哼了一声。他说啊,我也不瞒圣上,这壶我留了款了,但咱得把话说头里去,要是一年之内圣上还没找着我落的款,就得赦了我的欺君死罪。太监把这话带回了宫里,皇帝老子一听,欸,这赌约有点儿意思啊,就一口答应了下来。打那天开始,皇帝老子就没日没夜的抱着那把壶翻过来覆过去的看,非得找着他把款给落在什么地儿了。一晃眼就过了一年,皇帝老子啊……”
花姐故意卖了个关子,停住口喝了口茶,闹的我心里猫抓猫挠的。
花姐笑了笑,放下茶杯继续说道。
“他还真就没找着那款落在什么地儿了,没办法,当皇帝的一言九鼎啊,哪儿能吃了吐?他就只能赦了制壶大师的死罪。又过了几年时间,有一天皇帝老子在批奏折的时候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一个激灵,胳膊肘滑了一下。砰!的一声,得,好好儿的一把壶,就这么给摔成了碎渣渣儿。”
“啧,真是可惜了。”
我摇头叹息了一声,花姐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眼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那皇帝老子也心疼的嘬了半天牙花子,就在这个时候,打扫碎片的太监突然一声就叫了起来。圣上,您瞧啊,那老帮菜还真在这壶上落款了嘿!皇帝老子一听,哎,这不可能啊。他赶紧朝太监手上的一块茶壶碎片这么一看……你猜怎么着?”
我配合着花姐讲述的节奏一拍大腿,笑了起来。
“那款落在壶肚子里了,是吧?”
“哈,对了一半错一半。那款啊,确实就和你说的一样,是落在壶的里边了,可不是肚子,是在……壶嘴的里侧一点点儿,正好是怎么着也看不见。哎呀,就那么丁点儿的一个小孔,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名字刻进去的,嗯?这手艺可是巧夺天工啊,难怪连皇帝老子都舍不得杀他。哈哈哈……”
花姐粗豪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了起来,那大嗓门连个老爷们儿都自愧不如。
我也跟着笑了一会儿,眼光落在了桌子上的猪首童身柴窑分体熏香炉上。
“嫂子,你和亮哥的手艺应该不比那位制壶大师差吧?你说……当时你俩有没有可能就跟他一样,是把款落在这香炉里边的哪个地方了?”
“哇哈哈哈……哎哟我的小叔子欸,你可真是能抬举你嫂子,就我这点儿三脚猫的手艺哪儿敢跟人家比啊。”
花姐笑着摇头,指了指桌子上的两个部件。
“你自己䁖䁖,这玩意儿又不是茶壶,但凡是有个窟窿眼儿还不是一眼就瞧清楚了,哪儿有什么落款或者是标记?刚才我连镂空的网格侧面都仔细看过了,唉,真的是什么也没有。估摸着这一次啊,就连我母亲也看打了眼了。”
“嗯……你等等,好像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检查到。”
我突然脑子里一闪,拿起猪首来递到花姐面前。
“这个部件里边还藏着一样东西,但我不知道是直接烧制在里边的还是有人后期放进去的。嫂子,要是这猪首里边中空,能算是制作工艺的瑕疵了吧?要是再在这里边藏一个落款……”
“这里边还……有东西?”
花姐愣了一下,从我手里接过猪首仔细观察了半天,用指甲在上边轻轻的敲击了一下。
“叮!”
一道清亮的脆响弥漫了起来,我在心中暗暗赞叹了几句。
这声音真是完美契合了“声如磬”这三个字的精髓,但若不是亲耳听到这种音乐一般美妙的响声,还真是理解不了这么苍白的字面描述。
“这重量……好像还真是不太对。多余,这里边是藏着个什么东西?”
花姐也发现了一点儿端倪,抬起头问我,我说道。
“是一枚金属的贝壳,应该是陨铁一类的材质。嫂子,那件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要是连你都没办法把它拿出来,那我就只能……把这件柴窑给砸碎了。”
“敢!”
花姐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她起身走到柜子旁边拿出了一个工具盒,把她面前的桌子腾出了一块空,埋着头认认真真的琢磨了起来。
我也插不上手,又不敢出声去打扰她的思路。
就这么沉默了足有将近一个钟头,花姐长吐了一口气,伸手拢了拢额头上沾满了汗水的发丝。
“完了,压根儿就没找着一条缝儿,估摸着九成是烧制之前就把你说的那件东西一起嵌在了模子里。我说多余,咱俩商量商量呗,可千万不能把这猪首童身柴窑分体熏香炉给砸了,这玩意儿是国宝!你看……把它卖给嫂子行不行,价码你随便出,只要是嫂子能给的出来……”
“嫂子,这压根就不是一码事儿。”
我苦笑着打断了花姐,重重的叹了口气。
“咱俩还谈什么钱不钱的,这件柴窑我送给你都成,可这里边嵌着的那枚传音贝关系到你……好多人的性命,六月初六就是最后的大限。嫂子,要是你也断定这猪首里没有什么机关,那我就只能……唉!”
我无奈的伸手就想要拿回猪首童身柴窑分体熏香炉,花姐一伸手拦住了我。
“等等!”
她的神色迟疑了一下,沉吟了片刻,突然抬起那只纯黑色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
“等一下,我……找个人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