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方公子但说无妨!”陆言辛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宁笑着说道:“若论治国,谁能跟丞相大人比?陆大公子,最好的老师不是别人,而是你的爷爷,陆丞相。书生的策论大多数是纸上谈兵,而真正实权在握的人,才知道怎么样才是最适合大梁的。
陆大公子,我才十二岁,无论是人情世故还是阅历,都远远不如丞相大人。你要是找我讨论这些,那真真是找错了人。说到底,我只不过是比普通人聪明一些,运气也好了点而已。”
陆言辛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他冷声道:“方公子如此戏弄人,当真是一点都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大公子说笑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难道大公子不觉得陆丞相才是最懂策论的吗?反正陆丞相的指点,是我梦寐以求的。”
方宁神色不变,并没有因为陆言辛的怒意而表现出一点点的害怕。
仿佛现在的他们只是在讨论今天天气好不好那样。
“是吗?那要不我为你引荐一二?”
“陆大公子可是说真的?那我先谢过大公子了。”
方宁拱手作揖。
陆言辛都快气笑了。
他就不信方宁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请方宁来。
陆言辛越发肯定,方宁是要帮陆知夏的!
虽然他并没有将陆知夏放在眼里,但是一个小小的举人敢这样对他,这让陆言辛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祖父最近公务繁忙,只怕是暂时没有时间见方公子,方公子怕是要等上一等。”
“这个我能明白的,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能得到陆丞相的指点便是极好的。”
陆言辛深深吸了口气,免得被方宁气得失去了理智。
在京城,他也算是众人瞩目的少年郎,谁不是捧着他的?唯有眼前这个小屁孩处处装傻,跟他呛声!
这个认知让陆言辛很恼火。
陆言辛面上依旧平静:“不知道方公子对春闱准备得如何了?”
“走着瞧呗,反正这个年纪考到举人我已经很满足。至于会试能不能榜上有名,就看运气吧。”
“春闱可不是运气!”
“但大公子你得承认,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说不定我真的就有那样的运气呢?”
陆言辛觉得将方宁请来就是个错误!
他何苦要自己找气受?
陆言辛端起茶杯。
在京城,这个举动代表送客。
方宁自是知道。
但她假装没看见。
原因无他,就是想气气这个道貌岸然的陆言辛。
她一直以为陆言辛是个翩翩君子。
如今一看,只不过是被人捧得太过罢了。
虚伪至极,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陆言辛见状,脸色发青。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方公子,我还和同窗有事约好,等会儿就要出门了,只怕是不能继续招待方公子。”
“哦,没关系,不知道大公子能不能带我去长长见识?听说京城的才子特别多呢!”
陆言辛:“……”
他越发后悔请方宁入府。
这简直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怎么会有这么没脸没皮的人?
陆言辛黑着脸:“方宁,我们不过是点头之交,要是贸然带你去见我的朋友,你不觉得太失礼吗?”
“失礼?不是你们的管事逼我来的陆家吗?怎么到了你们陆家,又成了我失礼?我一直以为世家最是好脸面的,没想到陆大公子现在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直接下逐客令了!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下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
“陆大公子莫不是还没察觉到自己失礼?要不要让我再一一列举呢?我看在陆知夏的面子上,没有为难大公子你,没想到大公子你倒是惯会给脸不要脸的!”
“方宁!”
“恼羞成怒了?”
陆言辛阴沉着脸,死死盯着方宁。
“其实你可以继续装的,可惜的是你功夫不到家,修炼也不够。陆大公子,奉劝你一句,做人还是不要这么嚣张的好!”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知道,是丞相府,你还有个当丞相的爷爷!但是我不怕,倘若陆知夏被人谋杀的证据放出去,不知道大公子你还能不能继续入仕呢?”
陆言辛闻言心头一颤。
“我敢来丞相府,那就是做好准备的,你要是有那个胆子,就让你们死士杀了我。不然,该怎么招待我就怎么招待!”
“方宁,你胆子不小啊,竟敢在丞相府胡说八道!”
“我又没有胡说八道,大公子你最清楚不过,我救了陆知夏两次,你觉得我手上会一点证据都没有?”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要是真的有这种证据,不如直接交到应天府或者是刑部,让他们去破案,也正好给知夏讨回公道。”
“然后你就可以杀人灭口了是吗?堂堂京城才子,原来不过如此,真不知道丞相大人看中你什么,竟然将资源都集中到你身上,依我看,陆知夏比你更适合!”
陆言辛冷笑:“小心祸从口出,方宁,这里是京城,不是同州城,你一个小小的举人,在这里什么都不是!”
方宁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不是,不过你也别忘记,我要是出事,陆家也不会有好下场。我入京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为的就是避免你们陆家对我下手。”
“话不投机半句多,方公子请吧!”
陆言辛直接下逐客令,他担心自己说多错多。
是他小看了这个十二岁的小孩!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狡猾。
“那就请大公子记住我说的话,倘若我或者是我的家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不怕拖着你们陆家下地狱的。”
方宁看着陆言辛,无所畏惧地警告他,这才飘然离去。
也该给他们祖孙两人谈谈心才是。
没错,方宁来到陆言辛这里,就知道陆丞相在里面。
可惜陆丞相不知道她已经发现。
方宁说的那些话,并不是说给陆言辛的,而是故意要让陆丞相知道的。
救了陆知夏这件事,定然是被陆家记恨上。
所以她得提前将保命的底牌递出去,让陆家忌惮。
如今朝中几位皇子为了储君之位,争得水深火热,陆丞相迟早是要站队的。
而原本毫不起眼的陆知夏却成了陆家的变数。
陆家掌权太久,皇帝怕是早就开始猜忌,现在就等着一个理由对陆家动手了。
如果陆知夏被陆家暗杀这件事被皇帝知道,皇帝能不拿着做文章?
陆家赌不起的。
陆丞相更加不敢赌。
因为方宁让陆丞相知道,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稍有不慎,便是连身家性命都赔了进去。
果然,方宁走后没多久,陆丞相便出来了。
“祖父。”陆言辛躬身见礼。
陆丞相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口,摸着胡子:“这个方宁不容小觑,只怕是三皇子那边的猜测是对的!”
“祖父是说,方宁身后的人跟死去的那位有关?”
“嗯,不然一个十二岁的乡下小子,哪来这样的心机?”
“方宁身边不是还有个玉衡吗?怕不是都是这个玉衡策划的。”
“不是玉衡,玉衡的底细我已经查得清清楚楚,玉衡应该是他们掩人耳目的推出来的。”
“这么说来,玉明复也和那位有关系?”
“这得看看玉衡会做什么了。”
陆丞相也不是那么确定!
毕竟他得到的消息,没有一条线索是指向当年那位“早夭”的太子。
只是在朝堂多年,他也改不掉那种多疑的性子。
在不知道真相之前,他都不会轻举妄动。
倘若那位太子真的还活着,而且也不是太蠢的话,储君之位非他莫属。
毕竟那么多年过去,皇帝依旧对他念念不忘,哪怕顶着朝臣压力,也不肯立储,不就是希望那位太子还活着吗?
这也是陆丞相为什么不站队的原因。
他太了解皇帝了。
皇帝正值壮年,又大权在握,如果找回了那位太子,他有的是时间调丨教储君!
虽然在大臣眼中看来,这种行为无比愚蠢,还会令朝堂动荡。
但皇帝不听劝要这么做,大臣还能说什么?
难不成真的造反不成?
这个皇帝的反可不好造!
他并不是什么昏庸之辈。
就连皇子们都一直防备着,更何况是大臣?
“祖父刚才也听到方宁说的那些,孙儿不知道下面要怎么做。”
“你心虚了?”
陆言辛低头不语,默认了陆丞相的话。
“他不过是在诈你而已,真有证据,上来就扔给你看了。辛儿,你不能这么沉不住气。即便方宁手中真的有,那也等他拿出来再抢走!”
“祖父教训得是,是孙儿太不经事。”
陆丞相看了他一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如果有得选,他也不会倾尽全力去培养陆言辛,但陆知夏是不应该存在的……
“以后对方宁客气些,不管怎么样,在春闱之前,方宁都不能出事。”
“为何?”
“他还能牵制三皇子。”
“他跟三皇子还有过节?”
“方宁既然知道我们要杀陆知夏,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三皇子也曾对他痛下杀手呢?只是我们和三皇子都低估了方宁,让方宁走到了京城。”
陆言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宁才十二岁吧?
怎么就被司锦川盯上了呢?
陆言辛和司锦川也有来往,但并未深交。
这么一对比,陆言辛发现方宁这个乡下小子竟然比他过得更精彩!
“三皇子为什么……”
“定和城三大家族的落败你以为是谁做的?”
陆丞相反问一句。
陆言辛知道三大家族,陆家甚至跟他们还有来往。
在上半年里,他们接二连三地出事,无一幸免。
而这一切的开始,是方宁和玉衡到了定和城、潘家少爷当街纵马暴毙拉开的序幕。
方宁两人说是到万松书院求学,实际上他们只在定和城待了半年。
他们离开的时候,潘家、韦家和杜家都已经不成气候,难以翻身。
陆言辛倒吸冷气:“祖父,他们这般针对定和城那三家,是因为他们跟皇子搭上线吗?”
“大概吧。”
陆丞相又摸了摸胡子。
要不是这个,如何解释呢?
陆丞相派人顺着他们两人往下查,但始终没有查出跟那位太子有关的线索。
他都不知道,那位太子究竟还有没有活着?
不然怎么藏得那么好?至今没有露面?
陆丞相不是没有怀疑过玉衡。
但玉衡的身世没有一点破绽,不可能是太子。
“马上就要春闱,这段时间你少些出门,安心准备春闱。其他事不要操心,有祖父看着呢!”
“孙儿知道了。”
“好好看书吧。”
陆丞相拍拍陆言辛,抬脚离开了陆言辛书房。
陆言辛坐下去,想起陆丞相刚才说的话,到底是受到了几分打击。
却说方宁从丞相府离开,丞相府的人果然连送都不送她了。
方宁微微勾唇:陆家果然是富贵太久,都已经忘记怎么做人了!
从丞相府回到他们买的宅子很远,方宁不想走回去,便租了辆马车。
路上看到好吃的就让车夫停下去买,就这么走走停停,回到宅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方宁进门就嗅到饭菜的香味。
“爹、娘,我回来了。”方宁怀里抱着一堆吃的进来,“快来帮帮我,好多东西要拿不动了。”
方辞年赶紧从厨房出来去接方宁的东西。
“你不是去了丞相府吗?这些是他们送你的?”
“不是,我自己买的。丞相府可没这么大方,我到了那里,连一杯茶都没喝上。”方宁撇撇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去了。”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就是问了问陆知夏的情况而已。可能是我说的话不好听,惹他们生气了,他们就将我赶了出来。”
方辞年:“……”
“不好还不让说?”
“人家是丞相。”
“不过宁宁你这样说人家,会不会让他们记恨你啊?”
“我就没怕过。”方宁道,“爹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也做不了什么。我现在好歹也是个举人,虽然在京城算不上什么,不过我名气非同一般,他们也有所忌惮的!”
“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就闭门苦读吧,免得还有人来找你麻烦!”方辞年决定以后就关上门谁也不让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