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野似乎没有睡好。许真鱼吃饭的时候，他坐在对面，眼睛几乎要闭上了。
“训练很累吧？”许真鱼平淡却关心地问了一句，说完后，舀了饭的勺子又放进嘴里。
“嗯。有点。”
其实不完全是因为训练，他昨晚没有睡好，这个原因更多一些。
“那你要不要去午休一会儿？”
“等你吃完。”边野将无神的眼睛努力睁开。
许真鱼愣了愣，思索两秒后，她抽出餐巾纸擦擦嘴，然后捧起餐盘从餐桌前站起来，“我还是回隔壁吃吧。盘子我会刷好还回来的，你快去睡吧。”
她几乎没有再去看边野，只顾着催促他休息和往外走，因此看不到边野脸上的一丝焦急。他不喜欢她总是离开自己。
可许真鱼还是回了隔壁。一边吃饭的时候，她一边想着岳泽连的事。
他并不一定就是为了躲避她而走的，也许真的只是一时兴起。毕竟那只是个拥抱而已，这种事情他经历得还不多么？又不是什么纯情少男了。
但许真鱼还是莫名觉得他对她的态度有时怪怪的，她希望这只是错觉。
饭吃完，盘子刷好。许真鱼坐在一层门外的房廊下，手里捏着mp3研究。
白色的耳机线长长地从耳朵处垂下来，许真鱼还没来得及听完一首歌，往椅子后面倒时免不了抬起的眼睛就把目光定格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林次羡靠在她身前侧方的门柱上，双手抱胸，正臭着一张脸盯着她看。
许真鱼把耳机拿下来，他却还是一言不发。生闷气似的。
想起昨晚他像个缺爱的小孩，有点情绪失控的样子，许真鱼竟然没忍住替他尴尬了一会儿。
不过此刻他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于是她抿出一点笑容，问：“怎么了？”
他把眼皮抬了抬，脑袋不耐烦似的往一边歪，同时换了个站姿，“医生不是让你不要躺坐太久吗？”他有点冷冰冰。
长长的双腿撑住他居高临下而来的训责的话语，他一瞬间理直气壮地把自己当成了大长辈一样。
许真鱼倒没在意，她自有理由，“我也不能一整天都站着吧？总要坐下休息休息的。”她感觉自己的逻辑无懈可击。
然而林次羡似乎对她说了什么毫不在意，他只顾着表达自己的意愿，“起来。我带你去锻炼。”
“……”哈？
他们在漫长的对视中沉默。
见许真鱼长时间没动静，林次羡有点耐心耗尽的意思。他撤开环抱于胸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手臂轻垂，很快握住许真鱼的胳膊。
“诶……”
非常突然地，许真鱼被一股力量拉着离开了躺椅，随后直直地站起来。
她翻了个淡淡的白眼，“林次羡，你又想干嘛？”
“关心你。”他面无表情但阴阳怪气地回道。
“有你这么关心人的？”
“这就是我的风格。”
“……”什么风格？粗鲁风？
“关心人这一点你真应该跟边野学学。”许真鱼无意识地说了这么一句，说完才想起不应该在他面前提边野。
不过她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啊。她偷偷看林次羡一眼，他果然更生气了。
许真鱼揉揉鼻子，“人和人不能感同身受。就我个人而言，边野挺好的。你的想法我管不了，但是你可别因为你们的事迁怒于我，我可是无辜的。”
她有些冷淡地说，然后低低地抻了抻胳膊，打算回房子里。可手臂又被林次羡拉住了。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你无辜？许真鱼，你最不无辜。”他咬字有点重。
可她怎么就不无辜了？许真鱼望到他脸上的眼神射出一些疑问，她本来还有意辩驳几句，林次羡却把话题拉走了。
“少废话了。之前那个医生不是建议你去爬什么松吉山么？那山有点远，我带你先去小南山练练脚。”
练脚？还是小南山？
他是忘了自己在小南山做的那些龌龊事了？抑或是他以为她早就忘了？怎么可能。
许真鱼张了张嘴，满心的疑惑却没办法说出口来。
她在想什么太显而易见，林次羡一眼看穿。
“我不想学狗叫，更不想被你告到爷爷面前。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他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院外走，“以后每天我都会带你去小南山锻炼，在我离开之前，我会帮你养成每天锻炼的习惯。”
听他说得有模有样，许真鱼忍俊不禁，“养成一个习惯一般要21天以上诶，你们还会待多久？应该不超过十天了吧？”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出了院子，许真鱼去掰他的手，“散步也是一样的，没必要非要爬高。上台阶很累。”
林次羡松开了她，眉头还稍稍皱着，他辛辣评价，“你的病就是懒出来的。”
“……”
“走。”他甩了一下头，命令般地示意了一下。
谅他出发点是好的，许真鱼没骂他。今天她的精力还不错，因此她背着一只手，握着另一边的胳膊悠悠地走到他前面去。
“先说好，我们还是得保持距离。你不许碰我了，手臂手腕都不行。”许真鱼温温吞吞地嘱咐着。
她没能得到林次羡的答复，往身侧一看，他双手插兜，板着个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为什么突然想起要带着她锻炼身体？还是在暗中和边野较量吗？
边野会关心人，他也要会，哪怕是用自己笨拙的方式？
许真鱼想了想，又觉得耗费心神，于是不管他了。
但医生的话确实要听一听的，小南山比松吉山矮很多，用来锻炼身体刚刚好。她之前很少去小南山顶端，那里虽也有房屋，但许多都是空的。老年人住不了太高的地方，为了方便，基本都搬下来了。
到了地方，许真鱼停了停，她朝前努了努下巴，对林次羡说：“我有阴影，你走我前面。”
林次羡的胸脯深深起伏，沉重的气息被他呼出来，可他没有反驳，径直往上走了。
许真鱼等他上了第一个平台才跟上去，他走她就走，他停她也停。
虽然有协议兜底，但意外总是说来就来不是么。
许真鱼走了一会儿，很快觉得累，她靠到一边的房屋墙壁上，绕过墙生长的植物叶悄悄吻上她的头发。许真鱼把脑袋仰一仰，叶尖就戳到她光洁的额头上。
痒痒的，但又很舒服。新鲜的绿色的味道蔓进鼻尖里。
她侧头，林次羡在高一层的地方，摆着和她几乎相同的姿势。
他们隔空对视着，世界好安静，风的声音好像也故意微弱着。
可能是处在小南山里，因此和林次羡对视起来，许真鱼总是想起过去在这里的晚上。她悻悻地收回目光。
“你喜欢边野那样的？”林次羡忽然问了一句，但语气没有疑问，只像是在静静陈述的样子。
许真鱼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她没有思考，随着心意答：“没人不喜欢礼貌又温和的人吧？”她笑眯眯地暗中刺他一刀。
他却没管，“那作为恋人呢？”
“恋人？”许真鱼转了转眼睛，“我觉得他作为恋人应该是个好选择。不少女孩子都会喜欢他这一款吧？”
“我问的是你。”林次羡的话追赶上来。
许真鱼朝他的方向抬头，他已经不再是背倚，而只用一侧的手臂浅浅地撑着墙壁。他整个人面对着许真鱼，很严肃。
“问我没有参考价值。”许真鱼客观地说，然后摆摆手，“我休息好了，走吧。”
她垂着脑袋，一只手仍旧从背后绕过自己的腰，抓在另一条胳膊上。这样好像有点拘谨，但两只手终归有了自己安静的置处，不再随意晃动，也不会无所适从。
许真鱼刚刚有一瞬间，内心竟然不安。她想起了边野那双漂亮的眼。
那双眼睛以后会长久地盯着哪个女孩子看呢？不知道，反正不会是她了。可能够确切地知道世界上会有一个女孩能够迎接美满的幸福，这已经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了吧。
许真鱼抬了抬头，林次羡停下来了，他们才刚爬完短短的一段。他绝不是太累了。
他站在上面的平台上，许真鱼站在下面的台阶。她看着他，不知他意欲何为。
旁边墙壁的夹缝很眼熟，难道说……
许真鱼忽然想要往后退了，林次羡的双眼分明是压着的，这个肃穆的眼神和表情让她觉得很糟糕。
她在死一般的寂静中顿了顿。
然后，林次羡忽然说话了，“我喜欢你。”
好像另一个世界的语言贸然闯进来了一样，让人反应不及。
许真鱼掐着另一侧胳膊的掌心陡然间松了松，就如同一根绷紧的弦忽然断掉，使得她的手也不自觉地受到惊吓。
“我喜欢你，许真鱼。”同样的话语重复一遍。
那是林次羡的声音么。
许真鱼盯着他，觉得照下来的白日光忽然变得朦胧，此时此刻的一切都是一场白日梦。林次羡的皮肤就是最好的证明，他都白到发光了。
开什么玩笑。他懂什么是喜欢么。
许真鱼把两只手都背到身后，她渐渐感觉到一股深沉的力量，花草的清香扑鼻而来，有一种提神醒脑的镇静作用。
许真鱼微微抿了抿嘴角，声音轻得像精灵，“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林次羡从平台下了一个台阶。
许真鱼摇头，“不，你是故意这么说的。”
“我为什么故意？”
“不知道。也许是你不想输给边野？就像之前你不想输给都逸文那样。”
“和他们没有关系。”林次羡又开始下台阶。
“我不相信。”许真鱼淡定地说。
林次羡的声音沉下来，“许真鱼，我是认真的。”
“我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孩有过这样的心情。”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很在意，训练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你，晚上躺到床上，脑子里也全是你。”
“每次看到你和他们多说一句话，多哪怕一个根本算不得什么的肢体接触，我都要发狂！你明白吗？”
他语速很快，说着说着，台阶也被踩完了，他已经到达许真鱼面前。
许真鱼愣了愣，主要被他激动的目光感染到。
她撇开目光，叹出一口气来，“那只是占有欲。”
“没有喜欢哪来的占有欲？”
许真鱼因为他的反问噎了一下，她很快灵活地改口：“那就是征服欲。总之，我了解你。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
林次羡冷哼，仿佛无语至极，“刚刚还说不能跟我感同身受，现在又说你了解我？就算你再伶牙俐齿，也该思考一下前后有没有矛盾。”他有些恨恨地说。
许真鱼皱了皱眉，心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辩论了。
而他，双手忽然抓起她的双肩，目光向她盯紧，仿佛要把什么刻入她的脑袋里。
“许真鱼，我再说一遍，我喜欢你。”他一句一顿地说。
许真鱼一时间忘记了反应，她的脑袋有点混乱。
从来没见林次羡如此认真过，他总是吊儿郎当的，笑起来也像憋着什么坏。他从来不会这么认真、这么不苟言笑，也绝不会这么努力、就算用尽全身力气也在所不惜地去证明一件事情。
这根本不是他。
许真鱼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的大脑就快要烧坏了。
她理了理呼吸，然后平静下来，“真心假意暂且不谈。你们还有十来天就要走了，我不知道你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许真鱼歪了点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许真鱼，跟我去首都吧。”林次羡说，冷不迭的。
然后，他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了。
“我娶你。”
好像这三个字还不够，他又说：“你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