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之后，江爷爷像上次一样，叫邓密把专程买给许真鱼的礼物拿了出来。

许真鱼的高兴自不必说，她还像以前，挑了一件漂亮裙子换到身上，以惊喜和兴奋的姿态在江爷爷面前转了转圈。

所有人都在看她，眼里掩盖不住各自的温情，仿佛只要她开心，他们就开心。

边野原本的淡漠被烧出一个口子，而岳泽连方才不知什么原因所持的不苟言笑，也终于得到了解救。

“你呀，穿什么都好看。”江爷爷点评了一句。

边野看着那条裙子，竟然开始不受控地、暗暗地得意起来，因为那裙子是他在商场里挑的啊。

“好了。边野，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江爷爷的话拉回大家的视线，他依旧端坐着没动。边野愣了愣，随后往他的身前走。

许真鱼好奇地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都逸文拍了拍肩膀。

邓密这时候也过来，好心地提醒道：“真鱼，跟着他们去隔壁吧。”

“哦。”许真鱼没多想。

隔壁就是江爷爷的自助图书馆。

许真鱼的新裙子底色仍旧是白的，但缀着非常好看且复杂的淡粉色花纹，它的蕾丝飞袖和胸前的镂空设计都很得许真鱼的心意，腰部收得也很漂亮。这是一件既青春又带着一丝性感的裙子。和以前那些看起来就是小姑娘穿的裙子不一样了，端庄、大气，一点一点、循序渐进地告别稚气。

只是无法融入蓝黎岛的气质。

许真鱼走到书馆门口，都逸文的手指就在她的肩膀处乱勾，“还说衣服是姐姐买的，明明是爷爷给你买的。”

“……”

许真鱼不得不怀疑都逸文的脑子，难道首都城的衣服全被江爷爷包下了，只有他能买，别人就不能买了吗？

她无奈地晃着脑袋进入书馆，然后一语双关地说：“真没想到 ，你们竟然是江爷爷的孙子。”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认识我们的爷爷。小鱼，你说我们现在是不是亲上加亲啦？”

许真鱼站到书馆里类似管理员站的前台的地方，都逸文一步不离地紧跟上来。

“亲上加亲，那是要在我们本来就‘亲’的前提上。”许真鱼漫不经心地说，然后手掌按上那个写满了她的名字的来访笔记本。

“真难过。”都逸文忽然静悄悄地在她耳边耳语一句，“还以为这里会是我们俩的秘密基地呢，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没想到竟是爷爷的地盘。”

都逸文很委屈的样子，许真鱼盯着他，忍不住轻轻笑。

她没理他，在笔筒里抽出一支笔，静悄悄地去写自己的名字。

都逸文也学着她，弄得许真鱼头疼地斥责一句：“这一列还没写完呢！”

刚骂完，看见他的字后，心态又瞬间平和下来，“你的字倒挺漂亮的。”

都逸文拿的是钢笔，每一处连笔、笔锋的勾勒，都漂亮得不像样，许真鱼忍不住仔细看了一会儿。

“漂亮吧。我都说了，琴棋书画，我样样精通。”

许真鱼努努嘴，哄小孩：“厉害厉害。”

说完，她侧了一点身体，便看到站在门框那儿发呆的岳泽连。

都逸文的话总是出现得恰到好处：“诶对了，泽连，爷爷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多嘴问了一句，许真鱼的目光却又被坐在一边某个书桌处的林次羡吸引过去，他似乎盯了她很久很久了，嘴角老是挂着一种高深莫测的微笑。

许真鱼正大光明地向他走过去，还没坐下的时候，岳泽连笑着答了都逸文的话：“还能说什么。人生规划、婚姻规划。”

他说「婚姻规划」的时候，眼神朝着许真鱼的方向而来，令许真鱼坐下的动作不由地变得迟缓。

她可不是故意偷听的啊。是邓密准许她那时候上去的。

许真鱼心虚地移了移眼睛，发现对面的林次羡已经胳膊撑在桌子上，手捧了半张脸，暧昧地冲自己笑着。精神病似的。

“婚姻规划？”都逸文像狗仔嗅到了八卦，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岳泽连脸上也没有什么不高兴，反而看着挺欢喜的，他大方地公布了秘密，“我要和知安订婚了。”

“什么？”都逸文惊诧了一下，愣了好长时间，随后的笑容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他打趣：“看来你就要踏进爱情的坟墓了？”

“别乱说。我这是马上要迎接幸福了。”岳泽连温柔地责怪他一句。

这时候，邓密走到车前来，准备替着老爷子给镇上的朋友们送点礼物，岳泽连主动跟着去了。

许真鱼盯着外面，一只手托住另一只手肘，然后拇指和食指架在下巴处，食指不由自主地在唇边慢慢地点啊点，眼神放空，像沉思的样子。

都逸文回身过来，嘴巴里嘟囔：“让娶谁就娶谁，算什么狗屁幸福。”

许真鱼没听清，因为她发现林次羡正在学她的动作，手指点动的频率几乎都是同频的。

他嘴角那诡异的笑容还是没有消失。

都逸文坐到了许真鱼的身边，她没有管，只顾着向林次羡回视。

林次羡的眼睛有点狐狸眼。每当他把眼睑稍稍垂下一些，那种狐狸的吊眼尾就更明显一点，但是又恰到好处。而岳泽连的眼睛呢，像一条灵动的、细长的鱼，鱼身流畅，鱼尾张扬。都逸文的眼型则更圆钝一些，他的卧蚕很好看。

至于边野，他是唯一一个单眼皮，然而弧度很好。只是许真鱼不能准确地描述他的眼睛像什么，因为每次看着他的眼睛，只会觉得：啊。单眼皮。好漂亮的单眼皮。

他们四个脸上的皮肉简直就是为自己的骨相量身定制的。皮肉皆紧致，可骨相却各有特点。

只是每次一想到林次羡那张精明绝顶的脸庞之下包裹着一个多么幼稚的脑子，许真鱼就想笑。

“看我干嘛？”

“你好看啰。”

“算你有眼光。”

林次羡因为许真鱼的一句漫不经心，竟然笑得咧开了嘴。因为得意而上扬的眉毛，把他的音调也拉长。

其实明明是他先看许真鱼的，而且是一直盯着看，眼神里的蜜都要流出来。

都逸文这时候又不乐意了，“小鱼，你不可以只看他。我要吃醋了。”

他朝着许真鱼这边托着腮，本就瘦削的脸庞此时变得更加小，衬得他的手掌更大，手指更加修长。

顶着一张帅气的脸，行为却像喜欢争宠的小学生。

许真鱼在心里无奈地叹气，谁也不回应，只垂着眼睛看书桌的桌面。

忽然想起什么，她问都逸文：“思洛呢？”

“放心，她还在。早上我让她随处逛逛去了。”

“哦。”

许真鱼放心地点点头，又说：“我想喝汽水。”

她朝着冰箱处扬扬下巴，都逸文立刻会心地去拿，而许真鱼也趁着这时候，从靠墙的位置出来，站到门外去。

天气是多云，今日的天空不如过去的亮。但浪花依旧是大海的白胡子。

这里靠近北小海。不过仍旧属于里镇的范围，与外镇还隔着一些距离。外镇就是军区所在，它邻接着蓝黎岛的城区，出了城区，也就出了蓝黎岛。

书馆门前有几层台阶，许真鱼走的时候没注意，一脚踩了空，差点摔倒，亏得林次羡及时搂住她的腰，把她扶起来。她本来踏空的那只脚又升回来。

许真鱼的手掌握住林次羡的手臂，一抬头，就看见他扯着嘴角，有点幸灾乐祸的。

腰部的力气上下浮动着，林次羡的脑袋也朝着她压下来，许真鱼的道谢一瞬间卡在喉咙口，她推了他一把。

“恩将仇报啊你。”林次羡装出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许真鱼没言语，抱了抱自己的胳膊，正思索着他刚刚是不是占她便宜呢，都逸文屁颠屁颠拎着汽水过来了。

“挑个汽水挑这么久。”许真鱼小声抱怨。

都逸文扔给林次羡一瓶，不忘油嘴滑舌，“我可是特地给你找了个荔枝味，妈妈的味道。贴心吧。”

一句「妈妈的味道」，成功将许真鱼逗笑。

只是没想到，他们连她妈妈叫什么都知道了。

许真鱼品尝了一口，荔枝味果然好喝。

三个人站了一会儿，没什么好玩的，很快无聊下来。

都逸文开始烦了，“爷爷跟边野说什么呢，要这么久。”

林次羡酸里酸气，“毕竟是他最喜欢的孙儿，自然要多说几句。”

许真鱼没在意他们的话，无聊地在门前乱走，没一会儿看见一只鸟飞下来，就悄悄地跟在它后面。

那只鸟成了精似的躲着她，一直跑到江爷爷房子的另一边去，最终停在一个开了一半的后窗下面。

许真鱼本来以为爷爷和边野要么在客厅，要么在楼上，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在一楼偏侧窄小但雅致的小房间里。

“这件事我只告诉你。”江爷爷的声音从窗户那儿透出来，“我希望你能好好保护她。而这种保护，我希望是一辈子。”

小鸟飞走了，明明没有谁惊扰它。

许真鱼却成了一只呆鸟，在原地因为自己的无意偷听而踌躇着，直到有一辆车的声音传过来，她才得以回神。

军区里来的车，要接江爷爷走，大约有些公事。

许真鱼若无其事地回到书馆前面，等着江爷爷和边野出来。

既然她当时能够听见车子的声音，那他们自然也听得到吧。

所以很快，江爷爷便出来了，军区来的人恭恭敬敬的，全部是大人们谦逊持重的做派，许真鱼静静地看着。

“你们两个，跟我走。”江爷爷临上车前点了都逸文和林次羡，原因不大清楚。

至于边野，他慢慢地站到了许真鱼身边。

江爷爷说，等邓密送完了礼物回来，会把他们俩送回家去。

许真鱼点点头，看着他们上了车，然后与边野肩并肩目送车子离开。

等许真鱼收回目光，看向边野的时候，才发现边野早就在看着她了。

他的眼神好奇怪。

难道他发现自己偷听了吗？许真鱼心虚地想。

她回想那扇窗户，好像大家彼此都不能看到内外的情况。

可越是与边野对视，她就越感受到一种怪异，为什么里面有种悲怜的味道。

难道他也被指定婚姻了吗。

“怎么了？”

边野顿了一下，随后摇摇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