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杯子喝水的时候，许真鱼斜着眼睛瞄了林次羡几眼，他的神情还是傲傲的，没多少柔和，但一丝尴尬不经意流连于眉眼之间。

这也正常。都逸文闹成这样，想必他也从他那里得知到发生了什么。这正合许真鱼的心意，大家都把各自的牌摊开看看吧。

许真鱼喝完了水，不走，也不说话。她拿眼睛冷冷地瞧着他，很想知道他第一句话会说些什么。

但林次羡在开口之前，先是不自然地清咳了两声。人家都逸文咳是因为呛水，许真鱼倒不知道，他的嗓子什么时候出问题了。

看他一副有难言之隐、因着一些自傲不能拉下脸的样子，许真鱼几乎忍不住笑。

林次羡见她微微翘了一点嘴角，很快重新把下巴扬了扬，稍微维持了一下体面。他眼皮耷拉着，狐狸眼失去原本的魅惑张扬，只剩下动物一般亮着些微光点的无害眼眸，像光照一样倾洒在许真鱼脸上。

他再次清咳，“能别不理人吗，大小姐。”他把语调扬着，根本不像求和。

最稀奇的是，他竟然叫她大小姐。

许真鱼笑得肩膀微微一耸，她观察他两眼，他的眼神居然躲躲闪闪起来。

傲娇鬼竟然也失势啦？

许真鱼将身子朝他转了转，冷嘲一句：“怎么，来硬的不行，打算换别的攻略方式了？”

林次羡忽然急了，语速极快，“我亲你根本就不是因为……”

他说一半停了下来，许真鱼因为敏感字眼一瞬间冷了脸，他就更不敢说下去了。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许真鱼把身体转回去喝水，林次羡焦虑地转着手指上的戒指。

转着转着，他倒灵光一现。

他把其中一枚戒指取下来，放桌上慢慢推到许真鱼面前，“这枚戒指给你……算赔礼道歉。”

说「赔礼道歉」这个词的时候，他的语调极其不自然，好像在说什么属于他的违禁词。

许真鱼看他，他还是有点傲娇的。

他跟都逸文真是两个极端，一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一个低到尘埃里去都行。只有一点是一样的，就是幼稚，极端幼稚。

瞥了瞥那枚戒指，许真鱼很久没动作。

林次羡着急，于是信誓旦旦地补充道：“你别小看这枚戒指，这可好几万呢。”

“……”

好几万，真是豪奢呀。不就是枚戒指吗？他怎么不干脆在自己身上建个房子呢。

许真鱼默默想着，将那戒指拿起来，转来转去地看。

林次羡以为得逞，放了之前严肃的神色，轻轻笑起来，骄傲也恢复半脸，“你要是喜欢，等我回了首都，再买几枚寄给你。只要你……”

只要你什么，许真鱼并不想听，她把戒指推回去，假假笑了一下，打断他的话，“林次羡，你以为什么事情都能用钱解决是吗？还是说，你觉得，打个巴掌给个枣，我就会笑眯眯地谅解一切了？”

她顿了顿，用以欣赏林次羡的反应。他的笑容停止了。

“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也不需要这些东西。”

“就现在，我们做个了结吧。你以后别再来烦我了。首先，你不可能把我拿下。其次，我更不可能被你们任何人拿下。之前是我疏忽了你们的赌，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否则，你以为你会像现在这样有机可乘吗？”

“到此为止吧。我并不喜欢背刺别人，但如果真的太过分，别忘了，我也有江爷爷为我撑腰的。”

许真鱼说得缓慢而平静，对面却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以为是提了「江爷爷」而起了效果，许真鱼不再理他，把杯子里的水喝完就起身离开了。

她不知道的是，林次羡并非被她震慑，他只是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变得如此没出息。因为许真鱼在说那些冰冷的话语时，他竟然还是觉得她好漂亮。他们明明在对立面，可他还是觉得她好漂亮。就像那天在海边时，与之一模一样的想法铺陈满他的脑子。

他亲她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个赌，早就不是了。他只是单纯地，很想亲她。他像着了魔一样的，越来越不像自己了。这一切的变化，全是许真鱼在牵引着。

林次羡深呼吸着朝后仰去，内心被层层雾霾笼罩。

许真鱼回了家，从犄角旮旯里面找出几包冲剂，都不知道有没有过期。她左看右看，也看不大明白，但仍旧无所谓地甩了甩，“也吃不死人吧。”她兀自嘟囔一句。

穿过两个房子的连廊，她到了都逸文那里。见他变得干干爽爽，许真鱼满意地翘翘眉心，然后把找出的感冒药扔给他，“冲了喝，别感冒。”

“嗯嗯！”都逸文双眼冒光，如同得到什么法宝。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小鱼……你不生我气了对吧？”他一步一挪地来到许真鱼面前问，生怕她的态度又冷下来。

许真鱼无奈地呼吸，苦口婆心：“我没生你气。”

都逸文偏不信，拉着她的胳膊，“你要是气我，你就打我骂我，别不理我就行。”

“……”

许真鱼斜斜瞥他，漫不经心地问：“打你骂你，你受虐狂啊？”

看他眼睛和鼻子还红红的，许真鱼气不打一处来，又小声吐槽一句：“还是个自虐狂……”

呛水很难受的吧？许真鱼想。她真是搞不懂他。

都逸文却好像乐在其中的样子，“打是亲骂是爱嘛。”

他弯着腰，要恬不知耻地拿脑袋来蹭许真鱼的肩膀和胳膊，许真鱼眼疾手快地躲开，他又委屈地撇撇嘴，像个小孩，能把你黏死、烦死。

他怎么就不是个女孩！许真鱼在心里翻个大白眼。

不过总算，有些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许真鱼仿佛干完了一场大事业，整个身体都漫起疲惫。

实际上，她也没干什么。不过无所事事久了，无论干什么都容易觉得累。

许真鱼躺回妈妈李荔之的房间里，眼睛慢慢不堪重负地闭上了。

翌日清晨，她伸着懒腰走到窗户前面，帘子拉开，日光有了新的透射方向，侵略性地将她的房间照亮。

许真鱼打开窗户，泛着懒意的目光瞬间被抢夺，让她不由地将眼睛睁得大了一些。

一对海洋瓶端端正正地摆放在窗户边侧狭窄的台子上，像在列队军训一样的。

她将其中一个握起来看，被细绳穿过的一枚银戒绑在瓶口处，滋滋地冒出银光。

瓶子里漂亮的贝壳们堆积在一起，摇晃一下，有几个会在海水里上下浮沉。

“嘁。”许真鱼笑着，从嘴里冒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音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