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野晚上又亲自下厨,许真鱼闲得无聊,跟在一边学。
说好听点是学,说直白点,就是站在一边,提前闻闻菜香味儿。
肚子没吃饱,先把鼻子给喂满足了。
彼时,都逸文和赵思洛在二楼玩着许真鱼看不懂的棋牌游戏,另外两对呢,也都各自找地方待在了一起。
要说他们这群人没来之前,许真鱼每天自己一个人也蛮自在的。可他们来了之后,整天成双入对,倒叫许真鱼偶尔也讨厌起孤僻来。
人果然还是群居动物么?
“尝尝。”
边野忽然夹起一块虾肉递到许真鱼面前,喂过来之前,还不忘贴心地吹一吹。
许真鱼抬头看他一眼,他的情绪还是那样平静淡漠,就像海面从不会有风浪降临。
领情地将虾肉咬进嘴里,没等味道在味蕾上散开,许真鱼就开始捧场:“好吃。”
她点头,眼睛飘到边野的脸上时,发现他似乎轻轻牵动了嘴角,只是那一下太过短暂,几乎转瞬即逝。
品尝完嘴里的食物,许真鱼已经不能在厨房找到更多的新鲜感,边野也重新一心一意地做起饭。他们俩虽然同处一个空间,但彼此的交谈并不多。这并没什么,可静默久了,终归无聊。
所以许真鱼默默出了厨房,脚步漫无目的地乱走,两根手指也变成一个小人,慢慢地从餐桌的这一边,走到另一边。
她并无意窥探别人,可不经意地将身体一转,她就面向了岳泽连的房间。
不幸的是,门没有关。
更不幸的是,她看见了他和夏希希的亲吻。
他们两个坐在床边,岳泽连坐姿放松,夏希希揪着他胸前的衣服,与他离得非常近。
她扬了一点头,唇紧紧贴在岳泽连的唇上。这是重点。
许真鱼呆了,脑袋空了一瞬,忘记了赶紧避开这是非之地。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夏希希亲完了,慢慢地移位置,岳泽连却怔也没怔,直接把脸朝着许真鱼的方向转了转。
他似乎早就知道她在那里。
许真鱼的心不免慌了慌,她低着头,外表虽不动声色,内心却像个小偷。她灰溜溜地逃走。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许真鱼咬指甲又挠额头,最终烦闷地“啧”了一声,心里抱怨着自己为什么要从厨房里出来,又抱怨着他们亲吻时为什么不关门。
她不想吃瓜看戏,戏却自己找上门来。
许真鱼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将尴尬的心情甩了一甩,然后转身进了自己的房子。
但这里也不清静,一进去,她就和百无聊赖地靠在墙上的林次羡对上了眼。
金艺梨站在房间门口,她本来看着林次羡,表情既委屈又愤恨,可见到许真鱼从门口进来,目光就朝着她对峙过去。
那边「小情侣」恩恩爱爱,这边「小情侣」却吵起了架。
好不凑巧的是,全让许真鱼给撞上。
许真鱼不愿意掺合别人的私事,想着回房间或重新出去待着,可这决定还没做下来,就看见金艺梨拿手指了她,声音也有些锐利,“我哪里比不上这个乡巴佬?!”
又是躺着也中枪。
许真鱼低头看了看自己,心想:乡巴佬?我么?
她今天穿了件普普通通的蓝裙子,虽然没那么洋气,可也不至于落魄老土。倒是金艺梨说的那句台词,有够老土的。
许真鱼用不大自信的样子扯了扯裙摆,却听见林次羡破天荒地「维护」了她一句:“说谁乡巴佬呢?”
他皱了皱眉,目光像子弹一样扫射在金艺梨那精致的脸庞之上,许真鱼惊呆了。
“好好收拾东西吧。”林次羡随意地给金艺梨丢下一句。
许真鱼傻兮兮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林次羡走过来,抓着她的肩膀一转,语气懒散:“跟我走。”
说完,他的手掌又轻轻覆在许真鱼的背后,推小鸡一样地推着她往前走,轻而易举就趁着她反应慢的功夫,将人推出门外去。
许真鱼这时候才紧急刹车,没好气地问:“干什么?”
林次羡倒是不痛不痒:“一起去海边散个步?”
许真鱼不由「佩服」起他那种与生俱来的「目中无人」,这世界能给他带来烦恼的东西还真是少之又少。
她往房子里张望了一下,回过来压着一点眉心调侃:“你对所有女孩都这么坏吗?”
她说「都」,林次羡很快就抓住了这一点,敛着笑容,流里流气地还嘴:“怎么。难不成你以为你很特殊啊?”
“……”
曲解意思如果有等级考试,林次羡的成绩一定不错。
许真鱼气得静静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
她意欲要回边野的厨房,却被林次羡拉住了手。许真鱼撇过头,看了无数遍的邪魅笑脸还挂在林次羡身上,那种「厚颜无耻」的气息又在他周身弥漫开来。
“陪我去海边散步。”
“要去自己去。”
“你不去,我就不松手。”
“……”许真鱼正了正身体,盯着他的眼,想说些什么,可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林次羡长了张帅脸,可是很奇怪,许真鱼看了他,只会失去说话的欲望。
她跟他这种死皮赖脸,没办法讲道理的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许真鱼抽了抽自己的手腕,可惜力不从心。林次羡不仅悄悄加大力气,还把她往他身边拉了拉。
“要我扛着你走?”他嬉皮笑脸。
许真鱼没办法,摆烂似的垂了一下胳膊,“我去还不行么。你放开。”
林次羡还算守信用,满意地张开了五指,解除了对她的禁锢。
海风顺着路一味地飘过来,带着沙子和海水的味道。
许真鱼的头发偶尔被吹得乱飘,却并不影响美感。
林次羡侧着头看她,竟然不自觉地变得安静下来。
许真鱼很安静,所以或许他是被她感染。
可他不知道,她虽然垂手在身前,模样比风的触感更加温柔乖巧,但脑子里想的事情却并不平静。
岳泽连和夏希希亲吻的画面跑到许真鱼的脑子里,不暂停地一遍一遍重演。
还有岳泽连最后看向她的那一眼,许真鱼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那一眼给穿透。
许真鱼几乎要慢慢接受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似乎很在意岳泽连。
“想什么呢?”林次羡终于找她搭话。
许真鱼直视前方,像在跟空气交流,“脑袋空空,什么都不想。”
这是拒绝交谈的意思,可林次羡听不懂。
“我想好了。”他突然大彻大悟似的说道。
许真鱼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当回事。他们已经到了栈桥之下,白沙滩在脚下绵延。
“许真鱼,我们和好吧。”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一道电光劈在许真鱼面前,阻止掉她盲目的前进。
她慢慢面对林次羡,眼间狐疑的光一闪一闪。
“从现在开始,我愿意和你好好相处。”
哦?
许真鱼心里忍不住诧异了一下。
她平静温柔的目光里藏下一丝精明,反反复复审视林次羡一通后,她对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容缓缓扬了扬嘴角。
林次羡自以为是,有种故意装出来的愚笨,“怎么不说话?开心过头了?”
许真鱼鼻子一哼,笑得极为轻巧玲珑,她再次提起步伐,丢下林次羡的那一刻有一种不显山水的凌人之势。
“你是真想和我和好,还是在谋划新的陷阱啊?”
林次羡悠悠两步跟上来,“那就要你自己去分辨了。怎么样,yes or no?”
他朝着许真鱼歪头。在大海面前,他的眼神竟然也变得微微清澈起来。从前身周萦绕的那些邪气歪风一概冲刷干净。
许真鱼被海风吹得放松,竟然回了个俏皮话:“不会说英文怎么办?”
林次羡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他不追究,反而语调温和:“那……如果你同意,就跟我拉个勾,怎么样?”
他把小指弯着送到许真鱼脸边,但脸上摆脱不掉傲娇和神气。
拉勾。好幼稚啊。
许真鱼没有当面吐槽,却在心里嫌弃一万遍。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沙滩的内沿,海浪细软的舌头伸来又退去,许真鱼并不怕裙摆和鞋子被弄湿,慢悠悠地踩进厚软的海水里。
“你能保证,以后和我和平相处?”许真鱼带着质疑的神情。
林次羡不假思索,一口肯定下来:“当然。”
“以前那些过分的事情都不会再发生?”
这回林次羡犹豫了,不过耗时很短,况且有他那收敛了一些的狂傲笑容作掩饰,让人几乎察觉不到。
“不会。”他说得挺坚定,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许真鱼追问一句:“为什么突然找我和好?”
她站在水里,海水扑上她的脚腕,蓝纱裙一下一下地躲着什么,在风里摆出自己最美好的形状。
林次羡看着她亮晶晶的眼,失神两秒,才淡淡笑笑。
“我只是觉得,既然边野能和你相处得那么好,那我也可以。”
竟然是因为边野。
这个理由很好笑,但反而非常之可信。
虽然许真鱼不知道他们兄弟之间究竟有什么隔阂,但那终究不是她要操心的事吧。
于是她背对着大海,朝林次羡伸出了自己的小指。
像漫画里男女主人公准备缔结什么契约,林次羡缓缓地向许真鱼走去,他们踩在同一片海水里,彼此的小指扣在一起。
林次羡咧开嘴,额前的刘海顺风而动。这简直是他来到这儿后,唯一一次正常而真挚的笑容。
而许真鱼仍然笑得很淡,并且根本不愿自己的小指与他的过多纠缠。
她想撤出来,林次羡却往回勾,“抱一个?”
正经不过两秒。
“……”许真鱼抽出手,偏着脸从他身边走过。
他不急不恼地追一步,相当轻松地搂过她的胳膊,“抱一下又怎么了?”
许真鱼膝盖一弯,举着他的手臂绕过头顶,“别忘了你说的。不会再对我做过分的事情。”
林次羡不以为然,“过分?边野不是也抱过你?”
他的语气很像在为自己打抱不平,许真鱼却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被边野抱过。
如果说公主抱,岳泽连也抱过她呢。
很奇怪,她又一次想起了岳泽连,在想起边野之前。
夏希希亲完他之后,他看向她的那一眼,没有波澜的那一双眼,却在许真鱼的脑子里翻起海浪,久久不肯退潮。
他给她系蝴蝶结,说:知道什么才叫占便宜吗?
岳泽连有一双温柔深情眼。
“又想什么呢?都和好了,你就不能对我态度好点?”
林次羡又开始不耐烦了,许真鱼轻轻呼吸,懒洋洋地问他:“我什么时候态度不好了?”
她其实只在搪塞。
过去的气哪有那么容易消呢。只不过许真鱼再也经不起他的折腾了,她所能做的选择只有和好。
许真鱼只想处理一些简单的人际关系,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负累。
他们这四个人,不仅是蓝黎岛的过客,更是许真鱼的过客。
短短的相遇时间,何必总留一些不好的记忆。
“行。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只对边野笑。”林次羡拽里拽气地说一句。
这句话很没道理,许真鱼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怎么到了林次羡的嘴里,她就成了只会对边野笑了?
许真鱼不解且无语地盯了林次羡一眼,最终还是决定不与傻子计较。
林次羡双手插起兜,弯起的胳膊不小心撞了许真鱼一下,弄得许真鱼脚步摇晃,他却在一边怡然自乐。
“要不,你也撞我一下?”
“我才没有那么幼稚和小气。”
“是啊。你最大方了,人家说你是乡巴佬,你也白痴一样地接着。”
林次羡说笑话一样地嘲讽,许真鱼却担心起金艺梨来。
不过,她先问出口的却是夏希希,“夏希希为什么突然要走?”
“这你得去问岳泽连。”
“是他让她走的?”
“难不成是我?”
这天真难聊。
许真鱼沉默下去,林次羡又追着说:“她已经是在岳泽连身边待得最久的女生了,早该腻了。”
早该腻了……
许真鱼侧头看了林次羡一眼,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断然无法拼接到岳泽连的身上。
可终究,他们都是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