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真鱼换下湿透的衣服,拿着一块大大的吸水毛巾,低效率地擦着自己的头发。
她站在离阳台近一些的地方,想探听敌情。
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一个女生说的。
“你们就住这么小的房子吗?我很怀疑,这里还住得下我们吗。”
根据方位,她猜测这是林次羡身边的女孩子说的。
果然,林次羡回她:“她们我不管,你必须住在我身边。”
这一句话哄得那女孩笑声如银铃。
许真鱼不知道为什么,从中莫名听出一点针对的意思。
她还未多斟酌,就听见都逸文搭腔上来:“洛洛也得挨着我啊。”
他叫得亲密,许真鱼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诶,那这位希希小姐你呢?”都逸文又打趣地问了剩下的那个女孩。
这位女孩的声音甜糯,还有些怯生生的,“我……都可以。听阿连安排就好。”
“诶,你出来啦。”都逸文忽然说。
是边野出来了。
紧接着,林次羡清了清嗓子,故意高声,“我说,有些人怎么磨磨蹭蹭的?”
许真鱼不是傻子,这是在点她呢。
她立时不爽地吐了一口气出来,将毛巾随意扔在一个台子上,接着走到了阳台。
她闲闲把手臂撑在扶栏上,居高临下地往下望,“听边野说,你们有事要跟我商量?”
她带着友好礼貌的微笑,此刻却有一种女王的气质。
所有人要仰望她,要抬起下巴才能跟她说话,这才是求人应该有的姿态呀。
许真鱼缓缓地支起一只小臂撑脸,悠闲地望着「城下子民」。
先说话的是林次羡,他眯起一点眼睛看许真鱼,话却不是对她说的。
“鉴于我现在是个隐形人,阿逸,你帮我告诉她。”
“她们三个要住这里,只要她答应,我会再付她十万。”
许真鱼悄悄冷哼,并没有等都逸文传话,故意直接问他:“那要是不答应呢?”
林次羡似乎胜券在握,“那我就只能请亲爱的成镇长来了。”
看他如此,其实许真鱼内心并不慌张,反而只觉得他好笑。
如果他是想故意和她作对,故意要搅得她心里不舒服,那她为何还要顺着他的心意而为呢。
再看要住进来的人,可是一群漂亮的女孩子。这对她能有什么威胁?未来可能的密友还差不多。
这时候她要是死活不同意,林次羡心里才舒服呢。
许真鱼深深看穿了这一点,所以在阳台上站得悠闲,脸上一副悠哉的看戏模样。
她笑着和林次羡对视了很久,这让林次羡对她有些捉摸不透。
他很快急了,“同不同意,你倒是给个痛快啊许小姐。”
许小姐?
他这时候倒是客气了,笑里藏刀的家伙。
许真鱼也懒得跟他耗,于是耸耸肩:“我同意。十万块尽快付款哦。”
林次羡表情瞬间变了一变,他显然想不到许真鱼会这么爽快。
他看着她,渐渐从她身上感受到了风铃摇动的那种小小雀跃。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许真鱼却离了阳台,她下楼,亲自接着女孩们进家门,一身的大方慷慨。
她甚至把自己二楼那偌大的房间让了出来。
原因有二,第一,她不想别人弄脏妈妈李荔之的房间,第二,必定要有两个人共用一个房间的情况,如果许真鱼占着二楼,那么一定会有两个人挤在一楼的房间。一楼的房间远不比二楼宽敞,这是必然。
可尽管这样,许真鱼抱着一些必要的东西下楼的时候,心里还是涌上了一点点难过。
那可是她的房间,里面的很多东西,她都不希望别人去触碰。
可是现在……
和她一起住在一楼的是林次羡身边的那个女孩,叫金艺梨,好听的名字。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见到许真鱼下来,笑眯眯地打招呼。
许真鱼本来笑足了要回应,可看见房内的林次羡之后,笑容瞬间降了一半。
而林次羡,双手插兜,拽得二五八万。
许真鱼瞥他一眼后就移开了目光,把东西放回房间,她锁了房间门,又出去兜圈。
这一次,屁股下的小电驴风驰电掣,许真鱼听着风在耳边呼啸,仿若自己内心的尖叫。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行为,真的明智吗,还是窝囊?
她不知道。
事已至此,再想又能怎么样。
她一直往北小海的位置跑,像是要一直跑到蓝黎岛的尽头,她第一次真正产生了要离开这里的想法,好像她从不属于这里。
她的确不属于这里,不仅不属于蓝黎岛,更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早就死了。
想到这里,许真鱼的手松开一点,撒欢的小电驴速度也渐渐慢下来。
许真鱼豁然开朗了。
她早就死过一回了,凡事应该看得开一点才对。
这里本就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的,何谈失去。
想到这里,她就着微风轻轻牵了牵嘴角,尽管内心的难过没有消退分毫。
她最终抵达了北小海。
一个人在海边的岩石上坐了很久很久,她看着夕阳放空,等到太阳被大海吞噬掉一半,她才开始原路返回。
但她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江爷爷的自助图书馆。
自助图书馆旁边的房子就是江爷爷在蓝黎岛的家,许真鱼看着紧锁的门,好希望江爷爷此刻在这里。
上辈子,她也有一个待她很好很好的爷爷。
许真鱼慢慢地呼吸,将眼眶里的泪花压回心里,她进了馆。
她有在此处过夜的想法。
家里毕竟全是首都来的少爷小姐,许真鱼这个「乡下人」,并不想去凑他们的热闹。
可是她翻开一本书,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
一切都很糟糕,没有吃饭,更无处可去。
许真鱼又开始捧着脸对外面的风景发呆,天要暗下去了。她恍惚觉得自己像在坐以待毙,于是心里哄了自己几句,好不容易站起身来。
她又骑着小电驴到真鱼面馆,在外面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还是不自在,就扔了小电驴,开始随处散步。
走到爷爷奶奶们休闲玩乐的那个亭子,她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形。
岳泽连靠在柱子上抽烟,他似乎注意许真鱼已久。
许真鱼牵着他的目光往他身前走,他识趣地把烟掐掉,投篮似的扔进一边好几步远的垃圾桶。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倒柳成荫。边野可是找你很久了。”他把双手抱着,对许真鱼说。
许真鱼不解,“边野找我?”
“我们都叫了女伴,唯独他没有。你应该多陪陪他才对。”岳泽连说。
这句话叫许真鱼不大舒服,她一边思索着「女伴」的含义,一边回怼:“他对我是不错,可是我为什么要陪他。我并没有这个义务。”
岳泽连听后短短一笑,“是我失言。”
“不过,难道你不觉得,你和他其实挺配的吗?”
许真鱼疑惑地望着他,不懂岳泽连在说些什么。
岳泽连又笑,他总是那样短短地、轻飘飘地笑,仿佛在试图用这种笑掩盖一切。
“我们四个里面,也就只有边野配得上你。”他改口,好像许真鱼又变成了什么高贵的公主。
“我不懂你的意思。”许真鱼望着他淡淡地回。
岳泽连慢慢抛了一句轻描淡写,“开玩笑的。”
“一起回去?”
“不了。我还有事。”
许真鱼从另一根柱子上脱离,她想迅速砍掉这次见面和谈话,可是正要往前走的时候,她的面前却突然天旋地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