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吗？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从乐桓宁他们进来那一刻起，少女就清楚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治不好没关系，我不在乎。

　　从头到尾，在乎的只有菲丽·雷奇诺一个人而已。

　　少女看到了菲丽脸上悲痛欲绝的神色，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菲丽的脸。

　　“治不好就算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不是这样的，我只想看到一个完整的你，我不想你每天活在这样的痛苦中。

　　“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

　　怎么会嫌弃呢，你都从来没有嫌弃过我的无能。

　　菲丽抓住少女的手，声音打颤，仿佛在强行忍耐着什么：“别说了，我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

　　少女笑了，她笑得很开心，乐桓宁知道，她将这段回忆存在了两半拼合起来的中枢上。她重新将脑袋埋在菲丽怀中，露出了小动物的叫声。

　　菲丽抬起头，略有愧色地对乐桓宁说：

　　“麻烦你大老远赶来，这次的委托就算了吧，我会按约定，将代码交付予你。”

　　这一次，菲丽选择了妥协。

　　“不急，其实还有件事，我想先问一下。”

　　乐桓宁与阿努比斯对视一眼，将话题转到了他最关心的那个问题上：“之前你说，有个人以入教为条件，告诉你猫的位置，能不能告诉我那人是谁？”

　　菲丽蹙起眉，低声道：“这件事和他有关系吗？”

　　乐桓宁深深地吸了口气，解释道：“邪/教的试验场属于机密，我想一般人应该不知道确切的位置，况且他告诉你以后，你只找到了猫，并没有遇见其他邪/教成员，足以证明他就是邪/教的人。”

　　“他是……邪/教的人。”

　　菲丽小姐虽然做事冲动，但绝不是个傻子，此时再回想起来，当中的奇怪之处的确令人深思。

　　“你说得对，乐老板，那人身上的气质很奇特，眼角带笑，语气温和，硬要说的话，和餐厅的接待有点像。”

　　餐厅的接待……

　　乐桓宁脑子里立马想起一个人。

　　“你看看，是不是他？”

　　菲丽小姐面前出现了望云的照片，她眯起眼，记忆中的人影立马与此人重叠在一起。

　　“没错，就是他。”

　　乐桓宁啧了啧嘴，苦笑道：“还真是哪儿都有他。”

　　菲丽小姐瞬间听出了话中的真意：“怎么，你们认识？”

　　看来菲丽小姐只知道他捣毁了邪/教的某处窝点，并不知道望云就是这个窝点的负责人。

　　也是，中城区发生的事，对上城区来说过于遥远。

　　“一段孽缘而已，不提也罢，反正他已经被警察逮捕了……”

　　乐桓宁话没说完，余光瞥到了身旁的阿努比斯——阿努比斯突然收到了一条信息，片刻后，他挑起眉，有些遗憾地对乐桓宁说：

　　“逮捕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刚刚收到消息，望云越狱了。”

　　屋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除了少女还在菲丽小姐怀中不停磨蹭以外，所有人自发闭嘴，仿佛在进行一场沉重的追悼会。

　　“那可真是，太不凑巧了……”

　　菲丽小姐的手不自觉地探到了少女的脖颈处，轻轻挠了挠她的下巴。

　　少女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头发蹭在菲丽的手掌上，乱成了一团毛球。

　　乐桓宁眼皮一跳，将自己刚刚那句废话咽下去，温和的表情下酝酿着山雨欲来之势：

　　“什么时候的事啊，你的人怎么那么不小心？”

　　阿努比斯觉得乐老板要吃人了。

　　他磕巴了一下，从善如流地说道：“这不是刚来的消息嘛，往前推导一下，大概，一小时以前吧？”

　　一小时以前，他们仍然坐在这儿，听菲丽小姐讲述那个漫长的故事。

　　而与此同时，望云被他的同伙悄悄从监狱中带出来，趁着阿努比斯不在，汇入了邪/教的大本营——那片渺茫无迹的臭水沟中。

　　真巧，就像他知道阿努比斯今天会离开中城区一样。

　　乐桓宁：“宝贝儿，要不是你确实和他们没有关系，我都要怀疑你是邪/教的内应了。”

　　阿努比斯猛然一个哆嗦，差点被乐桓宁的眼刀削成片。

　　阿努比斯：“那哪能啊，他好歹伤害过你，就算我背叛警局，也不能放过伤害我老婆的仇人吧。”

　　说得跟真的似的。

　　可是这事的确不是阿努比斯干的，要么邪/教在警局还有内应，要么，望云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求救方式。

　　乐桓宁：“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们先回去吧，到监狱了解一下事情经过。”

　　这边的事大抵已经了结了——虽然他们什么都没做，但客户已经做了很多。

　　“你可以把代码直接发到我邮箱，如果她后悔了，也可以再来找我。”

　　身为一名合格的万事屋老板，提供售后服务是他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毕竟得到了报酬，什么都不做的话，还怪不好意思的。

　　乐桓宁与阿努比斯离开了，少女看不到人，再一次坐回菲丽小姐的腿上，靠着她的肩头睡着了。

　　至于另一边，两人是坐着公爵家的车来到上城区的，结果出来得匆忙，菲丽小姐没法及时为他们约车，只好徒步赶往检测门，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中城区。

　　关押犯人的地方离警局很近，从阿努比斯接到消息，到他们赶往监狱，总共只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在这一个小时内，乐桓宁想了很多，想那个将望云救出来的人是谁，想邪/教为什么要保他，最重要的是，望云为什么会成为菲丽小姐的接引人？

　　雷奇诺公爵一家是邪/教的信徒，但菲丽不是，她加入的并不是望云的分支。

　　菲丽与邪/教有仇，望云没有选择化解仇恨，而是将她推到了敌方阵营当中。

　　到底是为什么呢？

　　望云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已经走到了监狱门口，阿努比斯叹了口气，伸手拉住了乐桓宁：

　　“别想了，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们没有线索，所有事件当中还缺乏一条最基本的逻辑链。”

　　想解开这一连串疑问，就要从它们的根源找起——可惜根源已经逃跑了，而乐桓宁事先没有意识到望云的重要性，就这么白白错失了一次机会。

　　“警官先生！”

　　阿努比斯的同事已经等在门口，看见旁边的乐老板，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

　　乐桓宁立马就发现了：“怎么了？”

　　该警员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来：“那个，乐老板，祝你们二位百年好合啊。”

　　乐桓宁：“？？？”

　　“之前我们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电话里说警官先生骚扰您，那个……应该不是骚扰吧？”

　　乐桓宁：“……”

　　阿尔法！！！

　　眼看乐桓宁的脸色从迷茫变成了震惊，再到怒火冲天，阿努比斯轻轻刮了刮他的掌心，笑着说：

　　“看吧，我就说儿子不听话，是该好好教训一顿。”

　　站在身旁的警员张大嘴，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你们连儿子都有了！

　　乐桓宁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总觉得跟他走在一起，自己都变得神经兮兮的。

　　监狱是无人化管理——这是AI世界中唯一符合未来发展定位的地方，里面的所有机械全部自带人脸识别功能，可以对罪犯采用一对一的严苛管理。

　　而每间牢房都像医院那样，在门口处用投影记录着犯人的资料，其中包括姓名、性别、犯罪档案与判决相关。

　　可是望云自始至终都没有显示真名，他的资料只有阿努比斯了解到的那些，生前身后全都一片空白，仿佛这人是凭空来到世界上的，在某个特殊的时间，多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和乐桓宁一模一样的剧本，唯一不同的是，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AI，而乐桓宁却是附身在AI上的亡灵。

　　“监狱是在一个半小时前察觉异常的，先是报警器突然响起，随后有人来到这里，看见牢房的门开着，里面的犯人不知所踪。”

　　此世的牢房早已不再对犯人实行约束和管教，牢房单人单间，内部的设施更像一个小型出租房，各项设备齐全，犯人可以在里面正常地生活，直到等来专人为他们“治疗疾病”。

　　这种“治疗”，就是将内部程序格式化，保留最基本的设置，让犯人从头来过。

　　站在旁边的警员汇报完毕后，行了个礼，对阿努比斯说道：

　　“警官先生，请指示。”

　　“这间牢房记录的最后一条行动轨迹是什么？”

　　犯人在牢房内，无论吃饭，洗漱，或者有什么其他需要，都必须先进行申请，由牢房记录行动轨迹之后，再进行统一分配。

　　“是机械油，此后犯人再没有进行任何申请，直到牢房检测到内部异常，开始报警。”

　　“这期间，有没有人来看过他？”

　　警员想了想，摇摇头：“应该没有，如果有访客，资料内会及时记录。”

　　但是无人管理意味着更多的可操作空间，乐桓宁转过头，向阿努比斯请示道：

　　“我能进去看一看吗？”

　　阿努比斯知道乐桓宁的本事，他点了点头，笑着说：

　　“当然可以，请便。”

　　虽然警官先生有了家属是好事，但这毕竟算公事，让家属参与难免不合规矩。警员轻咳一声，小声说：

　　“警官先生，您这样，上面怪罪下来，让我很难办啊。”

　　阿努比斯双眼分寸不离地盯着乐桓宁，小声说：“让上面直接找我，惯得他们了，一天到晚屁事不干，就知道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