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等等！”
乐桓宁叫住了即将离开的露希尔：“我和你一起去。”
露希尔上下打量着他，轻笑一声，说道：“乐老板，委托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我们秘管局自己的任务，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擅自插手。”
插都插了，现在才提醒他收手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露希尔小姐，其实还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露希尔挑起眉，示意他有话快问。
“您这位朋友先前执意让我带她回家，明明她母亲是被她亲手杀害的，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乐桓宁言尽于此，露希尔思忖片刻，方才正眼看了他一回。
“乐老板，这件事过后，要不要考虑来我们秘管局任职？”
乐桓宁摇了摇头，笑着说：“所以你也承认，她依然存在那么一点迷途知返的心。”
露希尔看向了地上的女孩，也许再过不久，秘管局的人就会来到这里，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这两具尸体。
然后她们就像从未存在过那样，成为一段禁忌的数据，被中心AI统一清除，从此以后，她们如同每一滴蒸发的水，每一片落下的叶，再也找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迹。
“有心而无意，最终却害人害己。”
露希尔看向乐桓宁，脸上再没有先前那种调侃，而是多了分实打实的敬意：
“我是说真的，乐老板，以你的能力，屈居于中城区实在可惜。”
乐桓宁是从死人堆里爬上来的生还者，是千年前遗落的亡魂，是本该消散在洪流中，却意外发现了一颗晨星的拾荒者。
他作为时空夹层中的例外，永远无法接近这个虚拟时代的核心。
“谢谢你的好意，以后多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就够了，至于其他的嘛……我还是对钱更感兴趣一些。”
露希尔微微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那真是……太可惜了。”
也不知道这AI成精的机器人在可惜什么，但要再聊下去，乐桓宁可能就兜不住底了。
“时间还来得及，我们去她父亲经常去的那家酒吧看看，也许很快就能找到邪/教的线索。”
乐桓宁说走就走，头也不回地迈出了这间昏暗无光的毛坯房。在他身后，女孩与她的母亲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体与地面同样冰冷，那些代表着“生命”的AI消失了，也许融在了偌大的网络中，又或者作为一筐垃圾，被中心AI永久地抹去了痕迹。
如此看来，AI远本依靠肉身存在的人类要冷酷得多。
酒吧离女孩所住的地方不远，这里是中城区一条相对贫穷的街道，周围开着许多廉价的商铺，里面卖的东西也不甚体面，硬要说的话，更像中城区内的灰色地带。
乐桓宁与露希尔一路走到巷子尽头，停在了一家空旷的店门前。
“你确定是这里？”
乐桓宁仔细打量着外面的卷帘门，喃喃道：“不像啊，看上去里面的人已经跑路了。”
“也许在下城区那边的祭祀开始前就跑了，这卷帘门不是近期放下来的。”
露希尔伸手摸了把门上的灰尘，说道：“如果这群人把她当成了目标，那么目标完成后，他们也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话虽如此，可这样一来，线速又断了。
“那我们还需要进去看看吗？”
乐桓宁就是随口一说，其实他们进去也没用，既然邪/教早有准备，那里面必然连毛都不剩。
就在露希尔真将乐桓宁这番话纳入考虑的时候，一个踉踉跄跄的人影从街角出现，一步一趔趄地走向了这家闭门的酒吧。
“这位是……”
这男人兴许已经很久没有用过机械油了，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在滞涩中发出了尖锐的噪音。他身上挂着两块破布，形容举止如同一名妻离子散的流浪汉，晃晃悠悠地停在了酒吧前。
“这位先生，这家酒吧已经关门了哦。”
对方似乎听不见乐桓宁的声音，他依然坚定地站在那儿，伸出手，敲锣打鼓似的砸在了破旧的卷帘门上。
乐桓宁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处理器运行速度瞬间降低几秒，成了一台痴傻的老年机。
对方似乎砸得不亦乐乎，整条街都能听到他疯子一般的敲门声，片刻后，隔壁卖私密润滑油的小店主探出头来，冲尽头的三个人大喊：
“大白天的小点声，玩这么花还不注意素质，小心遭雷劈哦！”
乐桓宁：“……”
不是，他一纯情无害从小到大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大学生，怎么就变成某些片子的男主角了？
露希尔“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还不忘顺口予以回敬：“知道你嫉妒，回去抱你的房梁子去吧！”
乐桓宁：“……”
秘管局的人说话怎么也这么开放，不怕被你们上司关小黑屋吗！
老板呸一声钻回店里去了，而那位神志不清的流浪汉依然在坚持不懈地砸门。
露希尔站在那流浪汉身后，突然开口说：“汉森，你老婆和女儿死了。”
汉森微微一顿，接着若无其事一般继续砸门。
“她们就死在家里，你女儿回来了，她将灵魂献给了神明。”
直到此时，这位名叫汉森的流浪汉终于回头，神色恍惚地说道：“献给了……神明。”
“这是你期盼的，还是她自愿的？”
乐桓宁震惊地看向露希尔，她仿佛早就知道这名流浪汉的前世今生，脱口而出的每一句话都在他意料之外——不，应该说，是她处理器的运转速度太快，已经提前想到了所有因果！
流浪汉似乎听不懂她说什么，依旧重复着那句话：
“献给了……神明。”
“神明是什么，你们在祭拜什么，你们为什么要祭拜祂，能告诉我吗？”
露希尔的语气很轻，就像哄孩子似的，生怕吓到这个处理器已经完全宕机的傻子。然而对方听到这一系列问题后，像是触发了什么特殊指令一般，倏然一下抬起眼，迷茫的瞳孔中充斥着一片血红。
“神明……永生……”
突然，傻子转过身，像是打开了发动机一般，一股脑儿向前奔去。
“等等！”
露希尔拔腿就追，乐桓宁看了眼四周——左邻右舍都在探着头围观这出好戏，只有他是中间那个被围观物，傻不愣登地戳在原地。
“不好意思，意外，意外，你们继续忙。”
此刻已经容不得他细细考虑了，乐桓宁苦不堪言地迈开腿，像个三年没锻炼过的社畜般追了上去。
“别跑，给我站住！”
露希尔脚下速度极快，眨眼间跑出了街道，追在汉森身后，撞翻了路边一辆装废弃螺丝的小三轮车。
三轮车老板大吼一声，余音在十里八村内飘出去老远。
“不长眼的狗东西，小心我报警！”
警察估计也管不到她头上。
乐桓宁的腹诽声没有老板的嗓门大，只好暂时偃旗息鼓，一脚踢飞了好几个螺丝。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乐桓宁硬着头皮，无奈地朝身后大喊：“改天赔你几个新的！”
露希尔追踪的动静实在高调，中城区的警察们闻声而至，在身后展开了一场精彩的追逐战。
“前面的人听着！怎么是乐老板？你们已经严重影响到城市治安了，快停下来！”
被一堆警察认出来的乐桓宁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脚步，离前面的露希尔又近了几米。
“劝你们不要做无谓的反抗，否则我们就要使用特殊手段了！”
乐桓宁在中城区的警察们使用特殊手段前，提前打开屏蔽器，将自己的中枢处理器小心地包裹在里面。
果然，身后的警察们使用了小范围信号干扰器，附近五十米范围内的居民们纷纷倒伏，唯有乐桓宁和前面那个中枢自带保护的露希尔依旧活蹦乱跳。
“劝你们不要再进行无谓的挣扎了！否则我们将上报中心AI进行处理！”
赶紧上报吧，说不定警察还能早点放过他们。
乐桓宁此刻无比希望有位神明从天而降，将他从这噩梦般的现实中拯救出来。
实在是太丢人了！
最前方的汉森已经跑到了中城区另一条颇有人气的长街上，露希尔紧随而至，里面的机器人立马开始大呼小叫。乐桓宁慢一步到达现场，险些被拥挤的人潮推搡在地。
“乐老板！”
神明从天而降，阿努比斯大老远赶来，眼睁睁看着乐桓宁向前伸出手，随后……
乐桓宁单手撑地，细碎的石子割破了他的手掌，一股刺眼的红色液体流出来，染上了灰扑扑的地面。
乐桓宁扑在地上，眨眼间被人群淹没。阿努比斯立马冲上去撕开人潮，抓住了乐桓宁的胳膊。
“乐老板！”
乐桓宁睁眼看着手上流出的液体，白色的睫毛微微一闪，抬起眼，静静地看着阿努比斯。
“你回来了。”
阿努比斯呼吸一滞，张张嘴，像是突然变成了哑巴，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你，你没事……”
“我们找到了那个邪/教的线索，现在露希尔正追在嫌疑人身后，我们快跟上！”
不等阿努比斯认真思考期间发生的事，乐桓宁瞬间反拉住他，红色的液体如同热油一般，烫得他一阵瑟缩，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