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桓宁微微一怔，在店员微妙的表情中扭头看向阿努比斯。
阿努比斯摊开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说。
“啊，您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吗？真辛苦啊，下午还要继续吗？”
这店员已经尴尬到没话找话的程度了，乐桓宁不知所谓地点点头，冷笑道：
“是啊，不止今天下午，明天，后天，要是老天爷一辈子不开心，我就得一辈子这么干下去。您说是吗，警官先生？”
反正按照负责人的话说，本来参加的人就少，中城区还这么大，今天干不完就明天干，总有干完的时候。
除非来个大升温，让这些冰凌一夜化成水，自己蒸发回天上去。
阿努比斯一下听出了万事屋老板话里的火气，转过头，装模作样地说：
“咖啡好了吗？哎呀，今天可真冷啊，要是没有工作就好了。”
冷个屁，怎么没把你这吃公粮的冷凝管冻住！
店员急急忙忙地跑去干活，乐桓宁就靠在门边上，看着装模作样的警官随意扭头笑了一下，缓缓地打了个哈欠。
真冷啊，要是没有接下这次委托就好了，这样就能在家看看电影，睡睡觉，再不济还能陪阿尔法玩会儿益智拼图。
怎么就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乐桓宁正在那儿想入非非，突然，外面传来“轰”一声巨响，人群像是炸了锅的沸水一样嚷成一片，无数人从街道另一边跑来。
一时间，脚步声，行人的嘀咕声，以及随之而来的杂音，都像嗡嗡乱叫的蜜蜂一样填满了乐桓宁的中枢处理器。
怎么回事，地球爆炸了？
乐桓宁抬起头，正对上阿努比斯的目光，两人一同望向玻璃外面行色匆匆的人，阿努比斯伸出手，将钱打到了店内的公共账户上。
“我先出去看看，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咖啡做好以后直接给他。”
阿努比斯前半句话还是对着乐桓宁说的，后半句话就转向了店员。他沉着脸，推开玻璃门，眨眼间汇入了人潮，风驰电掣地朝事发地赶去。
“呃，小哥哥，您的咖啡……”
乐桓宁在警官走后紧跟着推开大门，闻言回过头，朝店员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天气冷，你留着喝吧，别感冒了。”
乐桓宁二话不说，凭着自己游鱼一般的身手混进了人群。银色的发丝一闪，悬挂在门上的铃铛“叮铃”一声响，打断了店员的遐思。
三百米外，就在众位志愿者领取机械油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坑下原本埋着四通八达的水系管道，连接着整个中城区的地下水循环系统。而现在，几条管道的连接处出现了裂缝，一条巨大的游鱼不知从何而来，在囤积的水中潇洒地摇头摆尾。
“这是什么东西啊，活的，看起来好恶心。”
一个凑到坑边的机器人看了一眼，立马缩回脑袋，踮着脚往后退了好几步。
“鱼吧，这是鱼吧，地球上怎么会有鱼呢？这不可能啊！”
另一个机器人指着那小怪物叽哩哇啦地乱叫，吵得乐桓宁忍不住蹙起眉。
他低下头，越过大坑的边缘，看向了那个有可能是至今地球上存在的唯一的活物。
那是一条草鱼，长得很大，约莫有人的一条手臂那么长。巨大的草鱼悠闲地在水管下游弋，四周没有孔洞，也不知这顽强的生命到底是从哪儿过来的。
“工程队最早建立水循环系统时没发现这东西吗？”
一位妇人站在丈夫身边，说出来的话正好传到乐桓宁耳中。
“那怎么可能，这东西是需要吃草的，是吃草的还是吃水藻的？反正不可能长这么大，工程队施工的时候它铁定还不存在呢。”
阿努比斯已经到达了现场，他盯着水下那条来回摆动的不明生物，叹了口气，打开通讯器，公事公办地向上级汇报，等上城区的人过来定夺。
乐桓宁悄悄来到他身边，低声说：“地球发展到今天居然还能看见这种东西，可真是稀奇啊。”
“有生物不一定是好事，我们一直以为地球上所有的动物已经灭绝了，AI才能理所当然地成为地球的主人。可假设动物没有灭绝，除了它以外还有更多，甚至更高等的生物存在，我们应该持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呢？”
阿努比斯难得正经起来，说的却是一件真实的假设——一件与乐桓宁切实相关的事。
有生物存在，那么作为虚拟生命的AI就成了欺世盗名之徒。他们会陷入日复一日的恐慌中，害怕自己掌控不了当前的世界，害怕比自己更高等的生命存在，甚至连生命本身，都比他们这种金属包裹的程序充满正义。
要是还存在没有死绝的人类……
乐桓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虽然他从不期望自己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上，但AI要是真的发现他这条漏网之鱼，最大的可能是什么呢？
估计是被虚拟生命直接送入博物馆，再入下一世轮回！
这就是他一直不肯暴露自己的原因，遇到像阿努比斯这么聪明的，他真的能一瞒到底吗？
阿努比斯见他神色不对，以为他冻着了，好心问道：“怎么了，刚才给你买的咖啡呢？”
“来不及拿，给那个店员喝了。”
乐桓宁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也不用这么悲观，一条鱼而已，可能之前就生活在某段地下水系，不小心游过来的。”
虽然这可能性不大，但乐桓宁总不能说，他怀疑这草鱼跟他一样，是从过去穿越过来的吧。
鱼也能穿越吗？
阿努比斯挑起眉，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是吗，我倒是不担心这鱼，我还是对你拒绝我比较悲观。”
“那你继续悲观下去吧，下午的活是不是不用干了，不用干我回家了啊。”
乐桓宁想在上城区来人前逃离事故现场，他向后退了两步，已经快挪到看热闹的人群边上了，又被阿努比斯一把拽回去，笑着说：
“你难道不想看看这条鱼最后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关他啥事，他再不走，被处理的就是他了！
乐桓宁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出来，冷冷道：“警官先生，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多不好，对您的职业生涯有影响。”
“那倒没什么，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阿努比斯的报告传得很快，就在他俩纠缠不休的功夫里，上城区已经派来几位官员，正站在人群外到处找负责人。
乐桓宁开始急了，他一把甩开阿努比斯的手，冷冷道：
“行了，警官先生，你身为警察，不要总想打听别人隐私。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去工作吧。”
他们的争执已经引起了小范围骚乱，有几个人将目光对准乐桓宁，嘀咕道：
“哎，这不是万事屋的乐老板吗，乐老板认识警察？”
“乐老板早就和警局搭上线了，上次高恒科技那案子你知道吗，听说查出真凶的就是乐老板，根本不是他们警察。”
乐桓宁：“……”
你们消息还挺灵通，到底从哪儿听来的。
上城区的官员们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几个人在保镖的护送下朝阿努比斯走来。
阿努比斯从善如流地转过身，挡在乐桓宁身前，笑着迎了上去。
乐桓宁见他与大老爷们聊得正欢，悄悄溜出了人群。
之前的官员们已经注意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仿生人，等再去寻找时，乐桓宁早就没了人影。
坑里的鱼依旧在水下欢快地扑腾，水管开裂，头顶的冰凌是顾不上了，工程队需要抓紧时间抢修。
乐桓宁偷偷回到万事屋，大门一关，在小机器人不解的眼神中“咚”一下坐到沙发上。
“阿尔法，搜索半径一千公里内的所有地下水系。”
乐桓宁早先在给阿尔法做改造时增添了雷达扫描功能，此功能可以对接人类一千年前发射的，如今仍然运行的卫星，对地球上所有坐标进行准确定位。
阿尔法亮闪闪的大眼灯飞速闪过所有地下水系的信息数据，对当前坐标一千公里范围内的所有水系进行了重点标注。
“一千公里内的水系数据已发送至你的邮箱，请及时查收。”
乐桓宁迟迟没有说话，良久之后，他又低声嘱咐道：
“精确一下搜索范围，着重排查水系内的生命痕迹。”
阿尔法脑袋一歪，按照乐桓宁提示的关键词进行了详细搜索。三分钟后，他抓住乐桓宁的衣角，小声说：
“水系内没有发现任何生命痕迹，除了……”
乐桓宁浑身一震，反问道：“除了什么？”
“除了你今天打扫冰凌的那个地方，数据显示该位置的地下水系发生过改道、断流等自然变化，或许有更深处的水系变化不为人所知。”
乐桓宁寻摸了一下这番话的意思，沉声道：
“更深处的水系，那片地面下方还有另一个空间？”
这话问得太难回答了，人类没有探索出的区域那就是没有，再多的小机器人也答不出来，兴许有？但看乐桓宁的表情，他这时回答“有”显然更符合老板的心意。
乐桓宁想了想，决定在阿努比斯和诸位上城区的大人们做细致调查前，提前潜下去看看。
“阿尔法，接下来我需要离开万事屋两天……不，三天时间，这段期间万事屋不接受一切委托，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老板有事出远门，让他们别等了。”
乐桓宁交代完，立马回屋收拾东西。阿尔法跟在乐桓宁身后，看他来去如风，背着硕大的背包，唰一下甩上了万事屋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