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桓宁伸手一推，面前的大门吱吱呀呀地向两侧敞开，一股奇怪的香味顺势而来，被他的味觉处理器捕了个正着。
香味？熏香吗？
不，应该不是。
这味道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就像放了三天的水果蛋糕，腐败、冲人，瞬间令乐桓宁倒退一步，缓缓地簇起眉。
“乐老板肯定在想，老板请来的贵客，怎么能闻这么恶心的香味。”
阿努比斯仿佛自带一台乐桓宁表情解读机，他勾起唇角，径自往下说道：
“乐老板可能不知道，这味道在上城区可是很常见的。”
“上城区？”
阿努比斯越过乐桓宁走进房间，在门口找到了一只香炉。
“香炉形状的气味模拟器，会直接在味觉中枢产生刺激，构建一段独特的电信号。”
这种刺激原理与杂音中的病毒是类似的，都会潜移默化地在系统内植入某些信息，只不过这种技术尚且没有在全城普及，无论邪/教还是贵族，用得起的都是少数，作为一个在中城区开万事屋的普通人，若不是这次意外的冒险，想必乐桓宁也对这种技术一无所知。
“这种电信号会携带‘欲望信息’，而所谓欲望……大概就是模拟人类的某种感情。”
什么是欲望？财、色、名、食、睡，无论哪个都是欲望的源泉。人类社会之所以生生不息，全有赖于欲望的推动，而随着时代变迁，人类的欲望越发膨胀，最终触及了世界的底线，引来灭种之祸。
乐桓宁冷笑一声，不屑地说：“把人类最劣等的属性捡来奉为圭臬，看来AI离毁灭也不远了。”
“乐老板认为欲望这东西不好吗？”
阿努比斯随手一点，气味模拟器自动关闭，那扰人的气味终于消失了。
“正因为人类有了欲望，科技才能无止境地发展，换句话说，我们也是从人类的欲望中诞生的，不是吗？”
人类是AI的创造者，AI又取代人类成为了地球的主宰，那它们何尝不能继承人类的遗志，将“欲望”二字发扬光大呢？
然而明白道理不代表在心里认同，乐桓宁既不想暴露身份，也不想和机器人谈论这种没有结果的话题。
他在房间内逡巡一圈，意外地发现了一只铁笼，几副镣铐，还有些虽然不知道什么用处，但一看就不太正经的东西。
“没想到，这几位客人的情趣这么保守。”
乐桓宁随手划过那些形状怪模怪样的玩意儿，轻笑一声，回头看向阿努比斯：“警官先生，警察局现在还有扫黄打非的任务吗？”
“下城区管不着，中城区用不着，上城区没法管。”
阿努比斯站在他身后，与他一起看着这些不堪入目的道具，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沾满了暧昧的气息：
“当然了，乐老板要是好奇，我也可以挨个给你介绍一下。”
乐桓宁就像只受惊的兔子，瞬间转身，伸手轻轻挡在了他与阿努比斯之间。
“警官先生，我是真的会告你性骚扰的。”
可怜的警官先生一触即走，徒留乐桓宁虚指触碰着对方掀起的气流。
他好似想抓住什么，然而一看到对方脸上那玩味的笑容，又瞬间缩回了手。
门外的埃尔讯等了许久，见里面那两位拉拉扯扯不清不楚，崩溃地喊道：
“乐老板，你们有情回去再调行吗，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乐桓宁尴尬地咳嗽一声，正想找个借口逃离这奇怪的氛围，突然，他在桌子上看到了一张邀请函。
“亲爱的齐纳先生。”
齐纳？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恭喜您被抽选为我们第58次逃生游戏的贵宾，请您在缴纳相应的参与费用后稍作等待，我们将即刻予您回信。”
嚯，这所谓的游戏居然还要缴纳报名费？
乐桓宁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邀请函，回头朝阿努比斯问道：
“齐纳先生，说的是生康清洁用品的那位老板吗？”
生康清洁用品，主打机器人外部机械的清理与养护，其旗下生产的某款除锈剂效果奇佳，据说能在对零件表面伤害最小的情况下让它恢复如新，主要客户群体当然还是以换不起零件的中城区和下城区居民为主。
“应该是他没错了，如果每位贵宾都是碌碌无名之辈，那我们也没有探究下去的必要了。”
都是一帮不成气候的臭鱼烂虾而已，剿灭一只，还有成千上万只往外冒。
“呃，那你们觉得那边的那个也大同小异吗？”
埃尔讯的目光对准了走廊尽头的另一扇门，其神色颇为一言难尽，乐桓宁和阿努比斯对视一眼，立马走出房间。
“怎么了？”
乐桓宁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探，不远处，有扇门开了半条缝，能明显看出里面躲着一个什么人。
“什么人！”
阿努比斯一步冲上去，那人立马躲进房间，他猛然向外一拉，一个小孩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地盯着他。
“不，不，别杀我，别杀我！”
小孩的声音有点怪，没有刚出厂时那么清亮，听上去更像远古电视剧里那些吞了火炭的受刑人。
乐桓宁紧跟在阿努比斯身后赶来，焦急地问道：“什么情况？”
小孩见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他尖叫一声，转身就往里面缩。
阿努比斯眯起眼，沉声道：“没想到，他们还干这种事。”
这种事，哪种事？
“这小孩的发声装置不是天生就这样的，肯定有人给他换过零件，还是那种不匹配的类型。”
乐桓宁微微一怔：“不匹配？”
“虽然大家的零件都是在机械厂内随意更换的，但不同机器人需要的零件不同，大部分螺丝铁片当然能通用，可有一些和机器人数据息息相关的东西需要找专门的型号。从这一点来看，我们机器人确实和你这个唯一的仿生人不同。”
小孩子的发声装置肯定和大人的不同，男性和女性的不同，怪不得阿努比斯换了腿以后还能到处乱跑，没有变成前后趔趄的跛子。
“也就是说，他被人……”
被那些贵宾带到这个房间来，换掉了自己的发声装置，变成了一个声音刺耳的怪物。
“恐怕不止这些，如果只是发声装置，那他受到的待遇也太好了。”
阿努比斯一步步逼近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孩，对方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瞬间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刀来。
尖锐的刀锋马上就要刺穿阿努比斯的中枢，乐桓宁瞳孔一缩，立马大喊：“闪开！”
阿努比斯反手扣住小孩的手腕，向外一掰，对方手中的刀立马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响。
小孩被他捏在手里，声嘶力竭地大喊：“放开我，你个狗东西！”
呦，骂得还挺脏。
只是这声嘶力竭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声嘶力竭，小孩的嗓音糊成了一团，犹如老鼠发出的“叽”一声长啸。
“小东西，我要是想杀你，连一秒钟都用不了，有这踢腿的功夫，不如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还能考虑考虑救你出去。”
这小孩根本不知道关押自己的人已经跑了，他现在根本不用人救，可惜阿努比斯就是这么无耻的人，小孩眨了眨眼，天真地反问道：“真的吗？”
乐桓宁：“……”
“我，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一直都被关在这里，从来没出去过。”
阿努比斯将小孩原地放好，整理了一下他不堪入目的衣服，说道：“你只要告诉我，关你的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就好了。”
“其实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从没有听这里的人喊过他的名字……”
这很正常，如果是贵宾，下面人大多称呼“先生”，直呼其名的机会并不多。
可这样一来，这个房间的主人又成了谜。
“但，但他只有一只眼睛，他每次用那只眼睛看我的时候，我都觉得很害怕……”
小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像蚊子在哼哼了。乐桓宁与阿努比斯对视一眼，重复道：“只有一只眼睛是什么意思？”
机器人的零件是可以随时更换的，尤其眼睛，是最重要的几个处理器之一，普通机器人眼睛损坏以后都会立马更换，何况上面这些钱多到花不完的大老板？
“就是，就是，他另一个眼珠是没有的，只有一个黑乎乎的洞，他只用一只眼睛看人，我……我……”
也许是讲到了他最害怕的地方，小孩后面的语气变得越来越快，越快越慌张，仿佛真有一个独眼的男人站在他面前，那人伸出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不，我……”
“好了，我知道了，感谢你的配合。”
阿努比斯伸手在小孩头上摸了一把，这动作充满了安抚的意味，小孩抬起头，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我们一定会抓到你口中的那个坏人的，不过这事先往后放放，这地方只有你一个人吗？”
小孩点点头，有些畏惧地缩着脖子。
“好吧，事已至此，你那位主人也不会回来了，接下来你跟我们走，我们把你送回家去。”
小孩眨眨眼，反问道：“回家？”
阿努比斯低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没有家吗？”
小孩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
怪不得失踪这么久的孩子没人找，合着这小孩天生就是个孤儿！
阿努比斯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看着小孩疑惑的目光，不耐烦地说道：
“那这样，我们把你送到下城区警察局去，有困难就找警察叔叔，他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