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八点二十，乐桓宁准时站在了费德尔先生家楼下。
即使是高档小区，和充斥着人类的旧世界也无法相比——小区内环境尚可，但这也是建立在没有灰尘乱飞的情况下，由于缺少绿化，到处都是灰扑扑的水泥楼，普遍五层楼高，一眼看过去还以为进了监狱。
乐桓宁头一次欣赏这个小区的景色，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他抬脚上楼，穿过黑黢黢的楼道，敲响了费德尔先生家的门。
半分钟后，面前的铁门缓缓拉开一条缝，一个小姑娘的脸出现在门后，好奇地盯着他。
“爸，你约的那个叔叔来啦！”
叔叔，叔叔，叔……
乐桓宁嘴角抽了几下，勉强跟这不知好歹的小东西打了声招呼：“你好啊，小朋友，你是费德尔先生的女儿吗？”
“我爸爸不让我跟陌生人说话。”
好吧，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作为一个陌生的叔叔，乐桓宁勉强冲她点了点头。
“可是叔叔为什么长得和我们不一样啊？”
小朋友，你的开口标准是随着心情上下浮动的对吗？
乐桓宁呲着牙，一脸神秘的说道：“因为叔叔是喜欢半夜吃小孩的妖怪啊！”
小女孩咯咯咯笑了几声，十分不配合地说：“我才不信呢，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妖怪，叔叔骗人！”
这小孩真不可爱！
“行了，别在这门口堵着，到屋里玩去。”
费德尔及时出现拯救了他，他拉开大门，客气地朝乐桓宁伸出手，笑道：“乐老板，久等了，请进。”
这套公寓装修精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得出费德尔先生十分享受生活，尤其在住房面积紧张的今天，还给女儿单独留了个房间，里面放着一些益智小玩具。
益不益智不知道，但AI天生具有强大的学习能力，想来装饰的意义大于使用。
乐桓宁坐在了客厅的小沙发上，费德尔先生端来茶杯，恭敬地放在他面前。
“您这么久都没有回音，我还以为您不打算接受我这项委托呢。”
乐桓宁总不好说自己和邪/教斗智斗勇九死一生，差点就回不来了。他含糊地笑了几声，说道：
“您放心，委托还是要接的，万事屋开门营业，就是为了解决各位老板的难题。”
虽然这话说出来连乐桓宁自己都觉得有点心虚，但只要能挣钱，什么样的甜言蜜语都不寒碜。
费德尔先生发来了一张照片，乐桓宁打开一看，是一只长相极其逼真的布偶猫。
“这是我家的猫，名叫托尔，本来应该是不会出门的，但那天我出去工作带上了小雅，回来以后它就不见了。”
“这种猫，应该价格不菲吧，有没有可能是附近的偷猫贼？”
像这种做工精致的猫咪，除了电子宠物的特性外，本身也是一笔重要的财富，只要修改里面的设定，猫咪随时可以更换主人，绝不会产生任何应激反应。
费德尔皱着眉，愁苦满面地说道：“我也想过这种可能，特意去查看监控，发现猫咪确实是自己跑丢的。”
嘿，这还奇了怪了，一个简易小程序做出来的玩意儿还会跑？
“您家有猫这事，有多少人知道，有没有其他人看见过的？”
“这个……”
费德尔先生犹豫半晌，说道：“其实大家都知道，因为这只猫实在稀奇，左邻右舍的人都来参观过。”
乐桓宁：“……”
这还查什么啊，嫌疑人那么多，干脆报警算了！
“可警察又不会特意寻找一只走失的宠物，我家小雅真的很喜欢它，希望您帮帮忙，报酬我可以再加的。”
鉴于对方颇有诚意的份上，乐桓宁决定耐下性子去外面找找，指不定就能瞎猫碰死耗子呢。
“报酬的事我们可以再谈，这么可爱的小猫，我也不忍心让它在外面吃苦受累嘛。”
乐桓宁在费德尔先生充满期待的目光中站起来，笑着说：“这样，我先去找找，有消息了会及时通知您。”
费德尔先生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亲自将乐桓宁送到门口。临走前，那可恶的小姑娘又补了一刀：“叔叔，你以后还会上我家来吗？”
“如果找到了我就会来，难道你不喜欢我？”
小姑娘摇了摇头：“叔叔长得真漂亮，要是能当我妈妈就好了！”
乐桓宁：“……”
乐桓宁神色复杂地抬起头，见费德尔先生被女儿的一番虎狼之词吓得手忙脚乱，险些宕机晕过去。
他慌张地摇着头，都快把自己摇成拨浪鼓了：“乐老板，我家孩子不懂事，您可千万别听她瞎说。”
“我说的是真的！叔叔就是长得好看嘛！”
小姑娘被费德尔先生挡在背后，拼命地伸出一颗圆滚滚的大脑袋：“当我妈妈有什么不好，我妈妈能有小猫，你有吗！”
乐桓宁：“……”
真可惜，他没有，但他同样有个小动物需要养。
“谢谢你的好意啊小朋友，但是男孩子是不可以当妈妈的，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小姑娘兴许不懂男孩当妈妈和女孩当妈妈有什么不同，她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嘀咕道：
“这有什么的，隔壁阿糖也是管男孩子叫妈妈啊……”
乐桓宁险些为她三言两语中透露出的信息绝倒，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要男妈妈！我不当男妈妈！”
乐桓宁走得太急，在楼道里掀起了一阵风，小姑娘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转头问费德尔先生：
“爸爸，为什么男妈妈不可以啊？”
费德尔先生：“……你个小崽子，赶紧给我回家去！”
猫咪走丢以后，最原始的方法就是寻猫启事。像托尔这么独特的猫咪，走在路上一定会引起注意。乐桓宁在小区中转了几圈，盯准了那些在楼下晒太阳的老太太。
虽然上城区与下城区都不缺老太，但有的老太是八卦制造机，而有的老太还是能起到点正经作用的。
乐桓宁这张脸各年龄段男女通杀，还没等他靠近那群老太太，坐在正对面的老太就双眼一亮，伸手打起了招呼。
“呦，这位小哥，你是新搬来的住户啊？长得真俊嘿！”
看来不管在哪儿，老太太说话的风格都是一样的。
“麻烦问一下，几位姐姐见过这只猫吗？”
乐桓宁将托尔的照片投成了一米乘一米的大屏，特意照顾那些老眼昏花的“姐姐”们。
“姐姐”们盯着照片看了半天，终于有位“姐姐”认出来了：
“这不是费德尔先生家那只吗，一直锁在他家里，看着怪可怜的。”
可怜？
乐桓宁不知道这形容词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费解地问道：
“怎么个可怜法啊？电子宠物不都那样吗？”
老太太一脸“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趁机拍了拍乐桓宁的小胳膊。
“那怎么能一样呢，谁家人天天训宠物啊，那么个小东西，打它骂它有什么用，它能帮你变出金子来吗？”
乐桓宁沉吟片刻，反问道：“您的意思是说，费德尔先生虐待宠物？”
“哎，我可没说过啊，你不能随便瞎猜，我只是说那小猫每天趴在窗口喵喵叫，身上的毛都快掉光了。”
电子宠物的毛总归不是自己长起来的，是通过某些特殊的方法移植进去的，所以毛的数量有限，掉完了就得找原厂家重新移植——而正是因为这项复杂的程序，原厂家会评估电子宠物的生活情况，以此判断买家的态度。
如果这猫真的像老太太说的那样，说不定费德尔先生根本没打算带它去做移植！
“这样啊，那可就麻烦了。”
乐桓宁嘀咕起来没头没尾的，老太太听不懂，以为他跟自己这群小姐妹一样，都是个喜欢热闹的主。
“谁说不是呢，哎呀，你说他买都买了，这么贵的玩意儿不好好养，这不是糟蹋东西呢吗……哎，你干嘛去？”
接下来的道德审判环节就不是乐桓宁想参与的了，他分外客气地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直接迷倒了七旬老太的心。
“既然您没见过，那我就不叨扰了。我还有事，下次再找您聊！”
乐桓宁脚下的步子快卷出风来了，隔着大老远又撂下一句：“您今天穿得真好看，下次换个绿色的头巾更适合您！”
老太太被他夸得心花怒放，与小姐妹一起发出来的尖笑声久久地徘徊在小区内。
费德尔先生虐猫，这事肯定不止那群老太太知道，既然他心生厌恶，又为什么坚持把猫找回来呢？
继续让猫活在他的掌控下？
“这可就有点心里变态了啊。”
再说了，一个程序中只有逗主人开心的猫到底是怎么跑的，又不像真的小动物那样，擅长趋利避害，赛博宠物一般只有忍人摆布的份。
“看来这里面的水还挺深，有好好研究一下的价值。”
乐桓宁心里这么盘算着，在小区外转起了圈——一只猫，一只掉了毛的猫，一只出现了逃跑意识的猫，到底会选择什么地方作为它的归宿呢？
在外面流浪吗？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赛博宠物不需要翻垃圾桶，随便窝在哪儿就能凑合过下去。
可是它偷偷溜出家门，真的只是为了在外面乱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