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雁枫哭了很久。

　　柴晔蹲在他的面前, 握着他的手，将头依恋地贴靠在他的膝盖上。

　　两人静静地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穆雁枫嗓音干哑地道：“柴晔, 我们的过去太沉重了……甚至不只是我自己, 阿佐、郡主、我的九族，还有所有被连累的人，我……我给不了你任何回应。我也不敢，我怕了, 我真的怕了。”

　　就连这段时间柴晔因为刺杀而手受伤, 对自己避而不见，穆雁枫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也是怀疑。

　　柴晔会为了他自己，为了政局抛弃自己，这是穆雁枫潜意识里的根本认知。不管柴晔对他再好, 这一丝认知也永远不可能被拔除。

　　柴晔原本期待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回了地底。

　　是啊, 发生过那些事，我又怎么能够祈祷雁枫能原谅我……

　　在奢望些什么？他在心底嗤笑自己，雁枫现在好好地在我的面前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柴晔僵硬地扯了扯嘴唇, 俯在穆雁枫的大腿上, 心里又是甜蜜, 又是苦涩，一时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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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天之后，穆雁枫和柴晔就又回到了之前的一个上赶着照顾，一个对此保持可有可无的态度的相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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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产的那一日, 比太医推算出来的日子早了足足十天, 因此，大家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好在穆雁枫本人十分镇定, 在他的影响下，原本稍显慌乱的众人立刻找回了该做的事，将人送进早就准备好的产房。

　　李院使等一众太医迅速就位。

　　宫人、宦人们也忙忙碌碌地各做各的事情，大家乱中有序，唯有柴晔一个人，急得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产房外团团乱转。

　　“崔伴。”

　　“奴才在！”

　　“真的不能进去吗？”

　　“……陛下，会妨碍到大人的。”

　　“好好好，那我就不进去了……”

　　柴晔继续绕着产房徒劳乱走，隔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道：“崔伴，这产房里怎么没有叫声啊？”

　　崔伴老脸一僵。

　　他只是个宦官，如何能够知道小哥儿生产时候的事。不过所幸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崔伴小心发言：“这大概是生得顺利吧。大人洪福齐天，又有龙裔庇护，定然会平安的。”

　　柴晔稍微被安慰了一点，攥着拳头在产房外来来回回来来回回，地砖上的纹路都快被他给磨平了。

　　渐渐的，里面开始传来穆雁枫的惨叫声。那声音吓得柴晔腿顿时一软，幸好崔伴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崔，崔伴，这是怎么了，雁枫怎么叫成这样，是不是有什么不好……”

　　崔伴苦着脸：“陛下啊，您别自己吓自己，小哥儿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是吗……真的吗！！？”

　　“真的！！”

　　柴晔扶着墙，哆哆嗦嗦地听着里面的叫唤，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不好的念头，然后赶紧将他们驱逐出去。

　　不会的不会的，雁枫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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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孩子的痛苦，比穆雁枫当年在暗卫司的牢房里所承受的鞭刑还要痛。

　　有一秒钟，他已经痛到似乎灵魂飘出，恍恍惚惚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

　　下一秒，却又被清楚的痛感拉回。

　　直到听到一个哇哇大哭的声音响起，他才恍然意识到，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大人，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是一位小皇子，是个男丁！！”

　　这对于满屋子参与穆雁枫生产的宫人而言都是个好消息，这可是当今圣上第一个男孩儿，保不准就是未来太子，赏赐自然是不必说的。

　　穆雁枫却不在意男女，他看着稳婆怀里孩子的小脸，五十多年的生涯里，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血脉，这种体验太过新奇而幸福，让他不自觉地勾唇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人影着急地飞奔过来，扑倒在穆雁枫身边，一把攥住他的手。

　　穆雁枫只得不情愿地把注意力从孩子的身上分到来者身上。

　　却见柴晔，正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嚎丧似的，失态极了。

　　周围的宫人原本要报喜，这下纷纷尴尬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天子的狼狈姿态。

　　“你干什么……”穆雁枫无语地看着他。

　　柴晔还在哭，断断续续地道：“不生，不生了，我们，再也不生了……”

　　他怕了，后宫中无数死在难产上的案例，小时候亲耳听到的一个又一个死讯跟穆雁枫生产时的哀嚎结合在一起，让他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恐惧。

　　他再也不能承受一次了。

　　他再也不能承受哪怕一丝一毫，穆雁枫因为死亡而离开自己的可能了！！！

　　穆雁枫好笑地看着柴晔靠在自己的手边哭得不能自已的样子，勾着唇角一抹笑容，目光再度转移到了孩子的身上。

　　嗯，孩子要叫什么好呢？

　　到底是叫穆缘还是叫穆攸攸呢……真是难以抉择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