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雁枫也没想到, 刚回穆府的第二天，就收到了皇帝亲自赐下的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阿昭奇怪地看着那一筐筐被抬去库房的银骨炭：“为什么送炭啊？府里还有好多呢！”
整个穆府也就只有一个主子，就算天天把倚修堂摆满炭盆, 存的炭也够用上好几个月呢！
“不止呢。”白发苍苍却精神极好的朱昌公公笑眯眯地道, “陛下特地遣人来叮嘱老奴，每日得为郎君安排养肺补气的药膳！”
阿昭皱皱鼻子，再一次觉得自家公子和当今天子的关系十分奇怪。
这段时日，他也跟府里的下人问过穆雁枫和陛下的前尘往事。下人们都说他们俩是青梅竹马, 虽然有抄家的事情, 但陛下已经让穆氏九族再次拥有爵位，算是格外宽厚。
府里的人换过了一轮，大多是朱昌安排着进来的，自然暗地里为柴晔说话。
阿昭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但他也対这说法半信半疑。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公子不太喜欢那位皇帝陛下。
不过皇帝対公子是真的很好啊……才回来，就开始送这送那的。
穆雁枫対这些送来的东西不感兴趣, 只是让朱昌分门别类收进库房里。
朱昌恭敬地应诺，心里却暗叹一口气。
想来陛下要再次博得郎君的心，不是件容易的事呀！
……
苏州府。
万年年抱着一把琵琶, 垂着头跟在班主的身后。
柳下班乃是苏州的一个乐班子, 苏州此地文艺繁荣, 类似这样的乐班子、戏班子不少。
不过特别些的是，柳下班是女子乐班，班主是原班主的妻子，寡居后继续经营乐班, 也颇有些名气。
柳下班不强求班子里的乐伎卖身, 不过如果姑娘自己愿意也不拦着就是了。万年年看中了班主的人品，自荐入了班中, 成为了一个琵琶手。
今天要去的是一个大户人家，祖上也是做过官的，甚至有一座园子。
“不要看白家现下没人做官，据说他们的郎君就有青云之志，才学甚好，没准儿过几年门第便不同了！”班主道，“今天是那白郎的生辰，你们要好生献艺，今日赏钱必然是不少的！”
众女都垂头应是。
白府的园子果然气派，典型的苏式园林，廊腰缦回，布景雅致。
万年年抱着琵琶，心里一阵火热。
比起当一个琵琶女，如果是能成为这里的半个主人，那才是一等一的快活事。
她上了心，待在宴席旁演奏时，一双美目便柔柔地打量起那坐在中间的男子来。
白骏逊年岁不大，生辰不宜大摆，只是邀请了三两好友和兄弟姐妹，在小厅置办了几桌，找了些乐班子的人助兴罢了。
“骏逊，你下个月便要去京城了吗？”一个好友不舍地道，“那我今天可是要好好地和你喝几盅！”
白骏逊笑道：“是啊！今岁殿试将近，我早些去，还可以赁一个院子，好生准备准备。”
“白兄说的在理。是该早些去适应。”
“那小弟就在这里预祝白兄金榜题名了！”
听到几人的対话，万年年心中更是热切。
她拨弄着琴弦，心念转过几瞬，在这一曲即将终了之时，暗中用劲——
“嘣——”地一声巨响，琴弦断裂开来。
白骏逊吓了一跳，立刻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却见一个抱着琵琶的紫衣女子，娉娉袅袅地走上前来，盈盈下拜：“小女不慎琴弦断裂，扫了公子雅兴。”
这声音如同三月的春水，白骏逊听在耳朵里，立刻便原谅了她：“无妨无妨。去把我收藏的把柄‘黔州月’拿来！”
黔州月是名琴，名琴就应配美人。
仆人很快取来了黔州月，万年年接过琵琶，缓缓抬起了头。
一双隐隐含泪的美目，就这样勾走了白骏逊的魂去。
班主在一旁暗自瞧着，心里直摇头。
哎呀，恐怕是要再去寻一个新的琵琶手了。
……
穆雁枫回府的第二天，柴晔思念不已。
穆雁枫回府的第三天，柴晔思之若狂。
穆雁枫回府的第四天，柴晔思其而彻夜不能眠。
这一天早上，所有朝臣都有幸见识到了皇帝诺大的两个黑眼圈和比平时差上十倍的脾气。
就连王莒岳王大人都在上奏时被不轻不重地斥责了几句。
“陛下昨日兴许是失眠了？”
“公有所不知啊，陛下已经接连三天往穆府送东西了！”
“难不成……”
“不可说不可说！”
……
柴晔下了朝，在龙塌上翻来覆去试图睡着，脑子却很不听话，自顾自地想着穆雁枫的事情。
往日里以为穆雁枫死了，也只是隔三差五地怀念，这一下子见了面再分开可是不得了，竟然每一刻钟都是煎熬了！
他愤愤地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一盏茶的功夫后——
“崔伴！摆驾穆府！！！”
……
“陛下来了？”穆雁枫正在看书，突然收到接驾通知，将书一阖，“这才几天……”
不过皇帝来了，不陪着是不可能的。他将在室内时脱下的鞋袜穿好，刚走出倚修堂，就见到了迎面而来的柴晔。
穆雁枫心道：这穆府当真像是皇帝陛下的后花园了，柴晔竟然连提前通传都不通传一声。
柴晔不知道他心里在想这个。他并非刻意不让人通传，而是心急如焚，连通传都等不得了，直接出了宫门轻简出行，一路直奔着穆府而来。
见到了那个站在倚修堂前，穿着豆色外袍，垂手而立的人，他这几日焦虑不堪的心情终于像是游鱼奔入了大海，瞬间轻松下来。
“怎么站在门外，穿得好少！”柴晔脱口道。
穆雁枫看着自己夹了蚕丝棉的袍子，实在是不知道这“少”字从何说起。
不过他也懒得反驳，只是客气有礼地行礼道：“臣穆雁枫恭迎陛下。陛下千载万岁，圣寿金安。”
柴晔急忙将他扶起。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不喜欢穆雁枫対他道谢或是行礼了。
这些刻板恭敬的话术和动作，仿佛将他与穆雁枫远远地分割开来，不得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