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骏逊没时间在这里多管一个小乞丐, 吩咐了几句便匆匆回书房温书了。

　　万年年打发了小厮，扯着王益进了偏角的厢房，上来就将手里的一对金镯子脱给了他。

　　“你拿着这个, 明日就走, 不然小心我一分钱也不给，让家丁撵你出门！”万年年狠狠威胁道。

　　王益看了看那两个金镯子，吞了吞口水，还是把它们推了回去：“不用了, 我明日就走, 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压低声音悄悄道：“你放心，你的事情我谁也不说。”

　　万年年撇撇嘴，把镯子戴回了手腕上。她年纪不大，见过的人却不少。王益这种眼神清亮的少年, 确实应该是一个正直的人。

　　既然对自己没有威胁，她立刻又换上了一副笑模样：“大家也算是故人,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你这样子也不好离开，我让人给你买两身像样的衣裳你再走。”

　　王益点头称谢。

　　他低头抖了抖全是泥土的衣裳，看着自己黑不溜秋的鞋, 有些脸红。

　　之所以会如此狼狈, 还要从顾知府让下人带着他进京城说起。

　　两人离开京城后不久, 那下人居然在一个露宿野外的夜里。提着刀想要一刀刺向王益的颈部。

　　幸好王益警觉，险险避开了要害之处后仓皇逃命。

　　事情发生得太紧急，他什么也顾不上拿，宝贵的账册证据也丢在了凶手那里。

　　不过王益还是不死心, 吃了无数的苦头, 自己摸索着一路靠腿来到了京城。可惜找了一天也没能找到审案的地方，他又累又饿之下, 一头倒在了白骏逊的家门外。

　　王益想着，突然看向万年年。这女人混的风生水起，必然比自己懂得多：“我只想麻烦姑娘一件事，敢问京城的衙门开在哪的？我有冤情，要去告状！”

　　万年年听到这话，嗤笑了一声：“衙门？小子，这京城里的衙门比桥下的鱼还多，你知道哪个是哪个嘛？”

　　衙门还能不止一个？

　　王益对此毫无概念，只得躬身请教。

　　万年年还真是懂一些：“在松江府这些地方，主刑狱案件的是府衙的牙校、胥吏之类的，除非是大案子，不然主官都不管的。在京城嘛……应该是大理寺！”

　　“不过，大理寺都是审大案子的，你的冤情估计不会受理，而且还要你算越级上诉，打你板子呢。”

　　王益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这……我的案子是大案子，是天大的案子，他们一定会受理吧！”

　　万年年理理鬓角的发钗，无所谓地问道：“什么案子？”

　　估计也就是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的事情吧，最多不过是一点人命官司。

　　王益不好明说，只吝啬地吐了一个字：“盐。”

　　“嘭——”金钗应声掉在了地上。

　　万年年面色瞬间白了，她看着王益比常人黑了不少的脸，心里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涂着丹蔻的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王益，半天才抖出了一句：“你……你是说新场盐场？”

　　王益瞪大眼睛震惊地回问：“你也知道盐场的事！！？”

　　万年年的眼神，立刻变得无比复杂起来……

　　……

　　本来穆雁枫的打算是在万景园逛几天就回穆府，谁知半路上杀出了苏侍狸的事儿。

　　阿碧的状态明显是受到了影响，他放心不下，每天都去照看。这样一来，也就不好再离开了。

　　好在柴晔也学乖了，虽然两人的住处离得非常近，但他也不会直接闯进来。就算是来穆雁枫这儿，也守礼节地让人通报后再进去。

　　两人一时之间相安无事，穆雁枫便舒舒服服地住下，每天逛着诺大的皇家园林，倒也是愉悦欢喜的。

　　当然，如果柴晔不要随时随地出现，在各个地方制造“偶遇”，就更让人欢喜了。

　　“雁枫，你在这儿，好巧！”柴晔笑着说道。

　　“巧”得都有些诡异了……穆雁枫暗自心道。

　　他没接话，径自绕过这条路，换了个方向走。

　　柴晔忙拉住他：“雁枫，我有一事，还需与你商议。”

　　穆雁枫无奈地被他扯了回去：“陛下请讲。”

　　“今年的殿试，下个月就要开了。”

　　穆雁枫点点头，他也知道这件事。

　　柴晔笑道：“我想让你做主考官，你可愿意？”

　　这……

　　“陛下，臣身体不好，恐怕不能胜任。”

　　穆雁枫曾经做过一次殿试的主考官，因而他太明白这个位置的意义。

　　科举是寒门和庶人唯一的登天梯，每一届殿试的主考官，都会被当年全部的进士奉为“座师”。

　　一个“师”字，可以拉帮结派的空间太大。

　　现在的松江府知府顾韬，就是从穆雁枫当年监考开始进入了穆党的圈子，可见“主考官”的重要性。

　　柴晔看着穆雁枫红润了不少的嘴唇，心里痒酥酥的，偏偏现在在说正事，只得忍住道：“我见你身体也好多了，监考的地方不需要主考官随时在，也不会很累。”

　　穆雁枫当然知道不会很累。关键是在于这权利，这名头！！

　　他有时候真的不是很懂柴晔。

　　既然当年用尽心机也要从自己、从穆党手中“夺回”权力，那么现在，又为何要把这样的机会推给自己？

　　或许是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半个废人，不会再有威胁了？

　　又或许更有可能的是，这是柴晔的一次试探？试探自己还有没有夺权之心！？

　　穆雁枫心累不已，他已经不想和柴晔兜圈子了，直截了当地表态道：“臣已经退隐，便不会再沾染朝堂之事。”

　　柴晔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他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就像是任何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追求者那样，只想将最好的东西一股脑地送到喜欢的人面前。

　　穆雁枫不喜欢金银珠宝，美衣华服，那就给他更多的权利！

　　殿试主考官这个岗位有身份有面子，又不需要投入过多的精力，实在是上乘之选。

　　如果真的需要夙兴夜寐案牍劳形，柴晔也不会舍得穆雁枫去做的。

　　听到穆雁枫的回答，他第一次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话语背后的疲倦感。

　　柴晔仔细想了想，才惊觉穆雁枫的疑虑之处。

　　“雁枫，我并非试探，乃是真心实意！”柴晔组织着语言，努力表达自己的心意，“上一次你做主考官时每日都跟我说殿试的事情，愉悦极了。我便想，这一次仍教你做主考官，你定然会很开心。”

　　只是为了我开心？？？

　　穆雁枫只觉得莫名其妙。柴晔这段时间对他越来越关心，越来越体贴，让他几乎有些无所适从了。

　　一会儿“心悦与你”，一会儿又是送这送那，现在又要让自己当主考官，就好像皇帝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身上一般。